第67章 第 67 章
“贝琳达？”
临睡前, 蕾娜特意到妹妹的房间看了下情况。
嘉尔莉特回过神，抬头望了过去。
“你在想什么？”
蕾娜没有提今天早上的事，只是随意问了一句。
“我在……”
孩子的话没有说完，摇了摇头, 眼神有点心虚。
蕾娜蹲在床边, 轻声说：“如果你害怕可以和我、妈妈一起睡。”
“我不害怕。”
孩子纯净浅蓝的眸子注视着她。
“我知道。”
话是这么说，可蕾娜还是不放心, 毕竟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会因为感冒担心她死掉，会被结婚生子吓哭。
“你睡不着吗？”
她转移注意力道：“我们可以聊天讲故事。”
“嗯！”
闻言, 嘉尔莉特一下子精神了许多，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又想到早上撒的那个谎……
“蕾娜姐姐。”
孩子似乎想到什么, 突然问：“人长大以后就会有很多不想对家人说的秘密, 对吗？”
蕾娜没想到妹妹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耐心地道：“是的，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秘密。”
嘉尔莉特没有再问问题，垂下眸子盯着那棕色的发梢。
其实, 她根本不怕那些尸体。
……
“四十七万卢拉，那位爵士将赏金提升到了四十七万……”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 蕾娜重复着报纸上的内容。她视线停在上面，很久都没有移开。
如果不是阿莉丝占卜的能力有限, 她想这个人大概会带她去爵士所在的城市调查情况。
当然，这并不妨碍她幻想。
“我猜再过几天就会变成五十万。”
艾文现在觉得，就算蕾娜第二天找到那位小姐自己也不会惊讶。
嘉尔莉特看了眼艾文，继续思考问题。
……
“贝琳达，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中午休息, 路易莎关心地问了一句。
嘉尔莉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路易莎道：“你可以告诉我们，我和莱茜会帮助你的。”
嘉尔莉特想起昨天的事，犹豫道：“你能不告诉蕾娜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
路易莎语气肯定。
嘉尔莉特：“昨天我和蕾娜还有邻居看见了不好的事情，她很担心我，问我害不害怕。”
“然后呢？”
路易莎眨了眨眼睛，没有从朋友的话里发现什么问题。
“我撒了谎，说自己很害怕。但是我根本不害怕，我只是想让她更关心我……”
虽然她在名字上撒了谎，并且隐瞒了过去的事，但那是在成为家人以前。她不想让蕾娜调查或者发现自己的过去，因为这会很危险，她的父亲是个残忍的坏人。
但这个谎不同，这是一个没有目的的谎言。
“这是……撒谎吗？”
路易莎语气惊讶，还很青涩稚嫩的脸上露出大人的表情。
“贝琳达，我认为你误解了谎言的意思，你不是撒谎而是撒娇，渴望得到家人的关注。”
嘉尔莉特脸上浮现迷茫，想到公爵夫人的女儿抱着父亲手臂吵闹，想到多出来的记忆中，她站在路边看见同龄的孩子赖在玩偶店不愿意走。
为什么她们的谎言那么拙劣任性却总是被无条件包容，甚至得到关注和礼物？
她愣愣的，好像才明白。
“小天才，你可以对我们撒一下娇吗？”
路易莎期待道。
嘉尔莉特表情空空的，很想尝试一下，但不知道怎么表达。
“贝琳达，你在想什么？”
回家的时候，蕾娜发现这个孩子低着头，一脸心事重重。
嘉尔莉特回过神，微微抬头问：“我们可以去逛糖果店吗？”
“当然可以。”
经这么一提，蕾娜才发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带妹妹去逛糖果屋了。
嘉尔莉特盯着她的表情，似乎觉得姐姐的反应和想象中不一样。
“那你可以牵着我的手去吗？”
她又说。
蕾娜突然有点哭笑不得，说：“贝琳达，我一直是这样呀。”
孩子愣住，似乎才意识到这点，默默跟着坐上马车，还是和平常一样扯着姐姐的外套，直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牵住了她。
“贝琳达，我们该下车了。”
蕾娜提醒道。
嘉尔莉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跟着走向那家熟悉的糖果屋。路上，她看见许多比她年纪要小的孩子，这些孩子和父母隔着一些距离，自己走路，不像她这样被人牵着走，但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这很羞耻。
“下午好，我们的小女士。”
糖果屋的胖先生冲她们露出亲切的微笑，嘴里还不忘开玩笑。
“下午好，先生。”
嘉尔莉特开心地向对方打招呼。
胖先生热情道：“你今天要买哪些糖果，我可以帮你们拿。”
嘉尔莉特回头看了眼蕾娜，问：“我可以多买几种吗？”
“没问题。”
蕾娜很少见这个孩子把想法说出来。通常她只会买几种，在发现其他感兴趣的糖果时只是多看几眼，等下次再买。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替对方挑出那几种糖果。
她知道小贝琳达很懂事，不想乱花钱，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真的吗？”
嘉尔莉特又询问了一遍。
“是的。”
蕾娜笑着点头，觉得这没有什么问题。
购买完糖果，嘉尔莉特低头看着满满的纸袋，小嘴忍不住往上翘，下意识抱紧了装糖的纸袋。
蕾娜也笑了笑，虽然觉得妹妹今天有点奇怪，但比平常更有勇气。
这是好事。
两个月的时间还不能让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完全适应新生活，这也是她们现在的相处模式明明是家人但又生疏的原因。
“走吧！”
她腾出一只手牵着妹妹。
这个小家伙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停在原地，圆溜溜的蓝眸看向路过孩子，“蕾娜姐姐，我们可以去滑冰吗？”
“滑冰？”
蕾娜看了下时间，遗憾道：“今天太晚了，我们可以明天或者等放假再去。”
孩子摇了摇头，站在原地不肯走。
蕾娜低头看向这个孩子，却发现她慢慢低下了头，像是怕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我很想去，可以吗？”
嘉尔莉特和许多向家人索要某件玩具的孩子一样，但却透着股浓浓的紧张和不自信。她从没有这么执着，这么让家人感到为难。
蕾娜猜到她害怕自己露出责备或是不愉快的表情。
“贝琳达。”
她微微蹲下，伸手捧起这个孩子的脸。
嘉尔莉特立马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心情变得更加忐忑。
蕾娜到了嘴边的话咽住，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
于是，她什么都没有说，拦了辆马车。
嘉尔莉特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没有从那张柔和的脸上看到生气或是其他表情。她松了口气，但又有些低落，没有再提滑冰的事。
事实上，她根本不清楚滑冰是什么，只是想像别的孩子任性一下。
这种结果也很正常。
就像邻居小梅纳，他每次买糖果都会被梅纳太太说很久，这不能说梅纳太太不好。
“贝琳达。”
蕾娜喊了一句。
“我知道。”
嘉尔莉特走下马车，紧接着缓缓睁大眼睛，眸中倒影着许多滑冰的身影。
她怔了好几秒，抬头看向姐姐。
蕾娜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
“走吧……”
蕾娜刚开口，孩子紧紧抱住了她。
“我们去滑冰。”
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后背。
嘉尔莉特点头，但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皱着眉说：“可是我不会。”
“很多人都不会，我可以教你。”
蕾娜又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笑得可靠又自信。
滑冰、网球是近几年流行起来的活动项目，对于许多人来说还很较陌生，一些中产阶层休闲时会邀请朋友一起打网球，有些富人的庄园则有专门的网球场，比如她的朋友朱莉。
当然，对于一个穿越者来说，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你看。”
付钱换好鞋，蕾娜打算演示一下。
“嗯!”
嘉尔莉特仰望她，眼睛闪闪发亮。
毫无疑问，在小孩子眼里，姐姐是可靠且全能的。
然而，没等这个想法持续太久，眼前这个人突然扑腾几下，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坐在地上的蕾娜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穿越前根本没有滑过冰，小时候是没钱没机会，长大以后不是上班就是宅在家里玩电脑看番剧，懒得进行什么户外运动。
就算她会滑，可这具身体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蕾娜姐姐？”
嘉尔莉特吓坏了，试图伸手扶起姐姐，结果重心不稳栽了下去。
蕾娜赶紧伸手护住，然后故意露出艰难的表情，夸张道：“贝琳达……你最近又长胖了，我的手要断了。”
孩子“噗嗤”一下，小脸绽出笑容。
蕾娜忍不住跟着笑，笑得肚子都有点疼了。
“好了好了。”
两个人勉强站了起来，耐心练习怎样站稳滑冰。大概是天生就没有运动天赋，也可能小孩子学习的速度比较快，蕾娜勉强可以挪动的时候小贝琳达已经能正常滑步了。
“贝琳达，你可以滑远一点。”
蕾娜瞄了眼拘谨放不开的妹妹，笑着说：“我会在后面跟着你的。”
“我还…不太会。”
嘉尔莉特迟疑了下，慢慢松开抓着姐姐外套的手，往前滑了一小步，悄悄回头看她。
蕾娜跟着挪了挪，摆了摆手。
孩子又向前滑了许多，表情腼腆，再次回头，发现对方果然又跟了上来。
她不自觉挺直背，一下子有了许多勇气，但重复着这种行为。
蕾娜耐心跟着，看着这个孩子迈开的距离越来越远，回头的频率越来越少，最终不再犹豫，像只突破障碍自由翱翔的鸟儿。
嘉尔莉特有时候距离蕾娜很远，有时候又很近，脸上流露出这个年龄该有的神采，无忧无虑。
蕾娜吸了口气，心情跟着放松了许多。
事实证明，行为比语言更有效。
……
“莉莉，你真的不想参加吗？”
离开小学的时候，珍妮弗再次询问这位学生。
“是的，谢谢您。”
莉莉点头，掩饰心底的失落。
如果进入乐队，那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都要训练，就不能再去工作或是卖火柴了……
“我认为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珍妮弗没有再问，礼貌性回了一句。
“好的。”
莉莉向校长挥手道别，“再见，女士。”
“再见。”
珍妮弗目送这些孩子远去，抬头看了眼天空。
“我看得出她很想参加。”
小狗用只有朋友能听到的声音说。
“因为她的家庭很困难。”
珍妮弗虽然不了解这个学生的具体情况，但从服装和行为举止不难猜出来。
当然，这所小学大多数孩子都是这种条件，有些甚至更糟糕。
由于家境问题，这些家庭的孩子很早就开始工作补贴家用，学习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既浪费又奢侈的事。
这也是珍妮弗一天下来没有招满队员的原因。
等于这些孩子来说，坐在这里上一天课相当于浪费一天的饭钱，而通过学习成功逆袭的永远是少数，就算一些中学会帮扶贫困优秀的学生，但也仅限于中学。
事实上，大多优秀穷学生的成绩只达到一些精英私立学校的及格线，最后能否付得起各项费用，怎样和那些从小接受绅士淑女教育，拥有许多家庭教师的学生竞争还是个问题。像温莎女校那种一路帮扶的也是少数，名额十分抢手。
“真是令人感到绝望的未来。”
小狗赛托叹了口气。
珍妮弗和往常一样，笑眯眯说：“所以祈祷未来会变好吧。”
小狗耷拉下脑袋，知道她在嘲讽。
“我最近没有再看见死亡……”
坐上马车，珍妮弗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德罗希家族有一个诅咒，那就是可以看见死亡但无法改变死亡。这点她和她的父亲、爷爷、姐姐还有弟弟都体会过。
她并不是真的讨厌工作、社交，而是这会让自己遇见更多无法改变的死亡。
最近几个月，她先是看见蕾娜死亡，然后是德尼、艾文，尽管这三个人最后都没有死，但她还是没办法迈出那一步。
奇怪的是，她这段时间接触了这么多人，去了那么多地方，却没有再看到一起死亡——
一切似乎从蕾娜自杀后发生了改变。
珍妮弗整理了下最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心底隐隐有股不好的感觉……
“蕾娜？”
路过贝斯特家，她发现这两个女孩竟然才到家。
“下午好。”
蕾娜走了过去，虽然碰巧撞见这位邻居，但并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消息。
“不，现在是晚上，瞧！路灯都亮了。”
珍妮弗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和那个女孩这么晚才回家，好奇地问：“你们去做什么了？”
蕾娜：“我带贝琳达去滑冰了，她今天很想滑冰。”
“滑冰？”
珍妮弗又看了眼天空，说：“你这样迟早会惯坏她的。”
“不会的，她是个有想法的女孩。”
蕾娜心情不错，语气也很肯定。
珍妮弗：“没错，但这是现在，你的溺爱会慢慢让她丧失方向。”
“有吗？”
蕾娜觉得邻居的反应有点夸张。
“你只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她会越来越依赖你，换种说法，你对她单一的反馈会让她养成某种习惯。”
虽然她只有一个侄子，但她能理解家人对孩子的感情，也明白蕾娜的做法。
蕾娜还是不太能理解珍妮弗的话。
珍妮弗提醒：“正常人是会有各种情绪的。”
“可这就是我正常的反应。”蕾娜想了想，继续说：“她没有做什么让我感到愤怒悲伤的事情。”
珍妮弗摊手笑道：“我敢肯定，你只是觉得她可爱，等再过几年她长得和你一样高变一样成熟，你就不会这样了。”
“不，我刚开始遇见她的时候她的状况很糟糕。”
蕾娜思索了下，说出之前的推测，“她的口音不像鲁什人，而且她认识字应该受过教育，我猜她家应该是某个破产的富商或者小贵族。她的父母都去世了，流浪了很久，过程中遭遇了许多危险，所以在我第一次见到她，靠近她的时候试图攻击我。”
“她的确是个可怜的孩子。”
珍妮弗不否认这点，转头望向房子里那个银灰色卷发的女孩。那个女孩也望着她，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中除了迷茫和好奇，似乎还藏着另一种情绪。
那是一种平静又冰冷的情绪。
她莫名感觉惊悚，很快移开了目光。
不得不说，这是个非常乖巧聪明的女孩，平常对自己和侄子也十分友好，可她总觉得这只是表面。
直觉告诉她，这个孩子很矛盾，既善良又残忍……尽管对方从没有展露这一面。
蕾娜点了点头，解释道：“所以我不是纵容，是希望她能从过去走出来，像其他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对，很对。”
然后她未来肯定会变成一个十分狡猾且擅长伪装的坏女人。
珍妮弗在心里嘟囔一句，没有去邻居家蹭饭。
她曾经对贝琳达进行过占卜，虽然最终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但她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与年龄不符的苍老以及随时都会崩溃的精神。
作为一个常年和恶魔打交道，多次死里逃生的人，珍妮弗明白这有多诡异，更不敢把她当成普通女孩对待。
“或许，我该占卜一下贝琳达的未来？看看未来她会对蕾娜贝斯特造成什么影响？”
珍妮弗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沉默了几分钟，她开始准备材料，特意做了一层保护措施，避免出现蕾娜那次的情况。
珍妮弗闭上眼，随着意识下沉，她感觉自己透过镜子进入了某个世界。这一次，她只看见一副静止的画面。
那是一场没有人的婚礼，脚下铺的不是地毯，而是被染红的红色山茶花，最前方放着一座失去平衡的金色天秤。
难道……
珍妮弗猛地睁开眼，似乎得到某种推测，惊恐地捂住嘴。
难道这个女孩长大以后会和蕾娜贝斯特爱上同一个人，并且在婚礼上发生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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