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据说红霸在书房表现良好。
我不是很明白具体的情况, 这些情报都是从其他侍从的聊天中打听到的。虽然无法跟着过去，但是小院子里现在来拜访的人和新的贵重的东西越来越多了，既然是这个意思的话, 想必红霸在那边真的过得还不错吧？
在那孩子刚要去上课的时候, 缠在我身边磨了很久，听说了那边有宿舍了之后，就一直抱着想要将我一块带去的念头, 但这种没头脑的事情让小孩子嘴上说说就好了, 作为大人的我跟过去实在是不像样, 我和他说了半天, 红霸并没有听进去，直到我破罐破摔地问他：“你是真打算要我們跟著去？你一个读书的小鬼还要人陪吗？我跟着你去也上不了学, 去做什么？做书童？但从年龄上就不达标了吧！”
练红霸听到这句话反而眼睛一亮，从原本痴缠的状态变得更加粘人, “好主意！那就去嘛！再加一个半人！跟着一起走又有什么不好？反正房间很大, 肯定够睡的！”
“我就随口说说, 你还当真了么？”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扯了一下嘴角：“哈啊，拿你没办法, 我年纪太大了, 哪个书童要我这种大人啊？有空说梦话不如快点把东西收拾好，你要是到时候没有带齐的话很麻烦的吧。”
红霸明显是还没死心, “可是我觉得带你去研墨也很好……你还可以去看看那些书呢, 不是个好机会吗。”
“脑子坏了吗。”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在说什么呢。你在想什么啊，竟然打算让我跟着去。”
他慢悠悠地背着手，围着自己的小包裹转了一圈，就这么开始打量了起来。这小鬼不爱做家务, 整理收纳什么的也不擅长，如果没跟在他的背后收拾的话，没过多久就会变得乱糟糟的，他就是有这么神奇的魔力，不管是怎样的地方，呆的久了就会变得奇乱无比，好像三百头疯马在原地窜过一样。
我正在低头帮他为即将搬走的宿舍求学生活做准备，这小子倒是很悠闲，除了添乱就是在旁边叽叽喳喳，游手好闲地旁观，让人看久了实在是心情不爽。
“没有必要连这些也收过去吧？”红霸大喇喇地将东西拿出来，“毛笔和纸墨什么的总会有的啦，在那边肯定会有更好的供给的。把我们这边的这些收回去算了，以后还能用呢，别浪费。”
我愣了一下。
“因为我们很穷嘛，这些东西留在这里，笔墨纸砚什么的直接去那边拿最好的就行了，我才不信红炎没安排好……”他掂了掂手上的工具，回头看了我一眼，“唔”了一声，又将手上的东西塞回了包里。
“好嘛好嘛，带就是了。”
“怎么说呢……”我心情有点闷闷不乐的，“那边肯定都是好东西，但是你初来乍到，要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办？第一时间还是要把必需品备齐吧？我有点担心你被欺负……”
“哈。”
红霸短促地笑了一下，“不至于吧，有没有什么人打得过我。”
“不是这种直接的暴力啊，针对人的手段有很多的，我们又没什么后台。”我看着他这张无忧无虑的笑脸，一下又开始变得忧心忡忡起来：“哎，要怎么办才好呢？”
“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红霸在我身边蹭蹭：“反正红炎会安排好的吧。”
我还是没能被安慰到：“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唔。”他想了想，“那就这样吧，如果真的过得很艰难的话，我就回来咯。”
“……嗯……嗯？！”我猛地抬头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的话，临阵脱逃就好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我没料到他说出了这种话，呆了半天，好久才找到了自己的自己的声音，“欸？！欸？欸？”
“那么激动做什么呀。”他还是抱着臂围观着我收拾东西，随后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没必要死犟吧？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硬着头皮去做了，放弃也是一种明智之举嘛。”
没过多久，他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点问题，很快又嘟囔着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我肯定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毕竟我是如此地优秀……”
不错，这份自信正是我一直教育的成果，我一边觉得心中有了些许成就感，一边又觉得哪里不对。
“这么说也有点太过了吧？”我喃喃道：“你都已经答应了你哥哥要帮他报效这个国家不是吗？”
“没有说的那么夸张吧？”红霸困扰地耸了一下肩膀，“我只是觉得这是一条最好也最快捷的路而已，没错，我确实这么答应了，但这又有什么问题吗？”
“呃，但是……”我只是隐约还是觉得这是不对的，但也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他，“就是……不对吧？坚持到底是好品质啊，因為、因为这种责任感才是我一直在教育你拥有的美德……”
“说到底，这还不是给自己画上了牢笼吗？”
红霸将手放下了，他很认真地抬起头看着我：“我是说真的哦，很多时候的责任感都是没必要的。多学学我啦，你不就是因为很多时候总是自顾自地背负上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才会在过去过得那么辛苦吗？”
我只能嗫嚅几声，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红霸并没有因为我这样的反应而放过我，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十分认真地样子，闪烁着慑人的光彩：“妈妈，现在是怎样看我们的呢？又是怎么看这个地方的呢？你总是把自己搞得太累了，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奇怪，想放手的话就放手不就行了，想休息的话随时都能休息，这样张弛有度的话，一定会过得更舒服吧。我就要走了，所以要将这些东西都讲给你听才行，不然要让我如何放心地出远门呢。”
我被他现在奇异的语气吓到了，这并不是吵架，只是单纯地因为不知所措而有些茫然而已，他看着我越缩越小的姿势好像又有了一丝不忍，重新将口气放得温和了一些，“妈妈，站起来再说吧。”
他的手伸了过来，我看向他的手掌，掌纹细腻，皮肤光洁而白皙，但是已经渐渐摆脱了小时候的那种幼弱感，搭上去的时候温暖而干燥，对方传来的力气坚实而稳重。
啊……原来，他连手都已经变得如此宽厚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有些怔然，顺着他的力道站直了身体，红霸的手还没有放下，摸上了我的脸颊，然后摩挲了一下，“家里已经有了仆从吧，为什么还要忙着做那么多事呢？”
“因、因为不放心……”
“是么。”红霸好像觉得摸脸的这个活动很有意思，进一步地揉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颊侧变成了橡皮泥，被这孩子搓来捏去，丝毫不见半点厌烦：“不对吧，你明明是觉得自己如果不做什么的话就闲下来了，真奇怪真奇怪，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不安呢？”
不……我并没有不安。
我想说他的话是错的，但是一时间却不明白自己的反驳要从何开始，红霸明明年纪不大，却发出了不符合他外表的悠长的叹息：“可是在这里的我和母亲，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你是不被需要的呀，谁会忍心抛下你呢，妈妈。”
他手上的力气变大了，随即微微一笑，将我推开，“不过也没关系，将这些话传达给你就够了。以后时间还有那么长，你迟早会明白我的意思的吧。”
是快要出发的缘故吗？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的表情很快又变得懒洋洋的，似乎还想继续说两句：“哎呀，真是不放心啊，如果可以的话，把你带过去一起多好……嗷！”
他现在就和我的位置调转了，本来我还是俯视他的姿势，自从我蹲下来之后，就变成了他弯下腰来看我，现在还在说话的过程中，被猫猫捶着脑袋，痛得抱头嗷嗷大叫，嘴巴上嘟嘟囔囔：“我知道了啦知道了啦！下次不再说别的了……”
虽然他嘴巴上这么说，但看上去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大概也只有猫猫会相信他的话。在抱头鼠窜的间隙中，红霸转头看向了我，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行吧，反正你可爱，谁能不原谅你。
这点小小的闹剧没有持续多久，他就正式带着东西出门了，我倚在门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仿佛看到了一株挺拔的白杨。
这样离开之后，要是想看到他回来，也只能等到一个月之后吧。他的离开好似没有带来太大的变化，我还是像以前一样保持着偶尔出门采购，大部分时间待在院子里的日子，偶尔试探性地做点什么新的东西来打发时间，但房子里已经有了几个手脚很利索的仆从，大部分的东西也不需要我专门提起，扫除和清理都已经有人做了，我总算是过上了能躺着过日子的生活。
只是偶尔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的时候，总会兴冲冲地回头叫一声，“快看，这个……”
回应我的只有背后空荡荡而冰冷的空气。
啊，我才意识到，那孩子确实已经走了啊。
这个院子在一瞬间就显得逼仄了，面对这样的现实，我总会有一种心哽住的感觉。吃穿不愁，物质水平也比之前跃上了一大台阶，但就是哪里不太对，除了早上起床晚上睡觉，解决完三餐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必要的活动，这让一直保持忙碌状态的我终于感受到了度日如年是一种什么感觉。
我甚至忍不住在思考一件事，难道红霸说的是有道理的吗？
“啊，谢谢。”
猫猫将新鲜的果盘递了过来，我给她的嘴巴里塞了一颗果肉饱沛的葡萄，再自己也吃了一口。水果都是已经冰镇过的，还有一些反季节的品种，果肉香甜，果汁甜爽，在这骄奢淫逸的享受让我舒服地眯了一下眼睛，继续躺在树荫底下晒太阳，躺椅的藤条很有韧性，因此编出来后的弹软是很惊人的，我将嘴巴里的吃的吞进肚，继续回想起了之前的问题。
好空虚啊……这种除了吃和睡之外什么都没得干的感觉……
太阳正是最晒的时候，但因为隔着一层绿叶的遮蔽，所以并不刺眼，只让人感觉浑身被照得暖洋洋的，我叹了一口气。
这本该是我之前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啊，怎么回事？
猫猫的脑袋凑了过来，催促我继续喂她，真正地像一只午后小憩的猫一般，慵懒地眯着眼睛，我顺手把她揽了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如云似墨的长发。
软滑得发尾会有种沁人的凉意，自从洗漱用品都换成了更高级的套装之后，每天都被我勒令洗澡的猫猫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清爽的花草香，十分爽鼻。猫猫被我摸得很很舒服，好像渐渐要起了睡意，我看着她的脸，心中暗暗叹气。
如果我能和她一样保持着豁达的心境就好了……
我小声地哼了点小调子，把本就昏昏欲睡的她哄得困意勃发，随即摸了一把她的脸颊，将那些散落的碎发挽到了她的耳后：“睡吧。”
我明白了，这就是闲得难受。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自诩自己是一个豁达的家长，但依旧还是忍不住去算了一下时间。
啊啊，离那孩子下一次回来还有半个月么。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翻看日历簿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这样的我，和那些独守在房子里掰着手指数时间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不能再堕落下去了，一边打开了院门，决定去外面走走。但这些景色我早已看过了许多次，实在是一点惊喜也无，即便是脚上还在动，我却连去扫视一眼环境的多余心情都没有。
如此地无趣……了无新意……
我正这样想着，一边漫无目的地边走边发呆，直到重新站定，我才发现自己停在了红霸第一次玩耍的那个湖泊旁边。
这里的景色基本没变，但中央的亭子似乎被翻新了一遍，看上去比之前的寒酸样要来得豪华了一些，这个地方如果不是因为过于破旧，倒真的是一个很适合消遣的地点，甚至是在这样半荒废的状态下，我还能感受到其中设计的巧思，四面的亭子的屋檐的边沿并不会过翘，阳光便能四面八方地照进来，把整个石凳覆盖的区域都均匀地撒上一层亮晶晶的色泽。左右打通的建筑物正巧坐落在湖泊中心就会有一个显著的好处，那就是周围的风声也会一点不剩地流入这里，静心感受时还是很惬意的。
我闭上了眼睛，尽量试图只用耳朵来感受这里的风景，风声带来了湖水荡漾的波澜，还有叶片缓慢落下的响动。
还有几声模糊不清的泣音。
听错了？
我睁开眼睛，耳边传来的声音并不是错觉，顺着声音向前走去的话，这动静就更加明显了。
小孩子吗……真难得。难道是和红霸一样被抛弃在这个地方的么？
哭声并不大，像是压在嗓子里的，乍一听实在是有点可怜，我慢慢地走近，在另一边草木掩映的地方发现了一团正在哭的男孩。
“啊。”
我轻声感慨道：“怎么来了这里呢。”
这个孩子的长相我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十分眼熟。当初在我和那对母子窘迫地待在院子里时，第一次伸出援手的，就是和他有着同样发色的气质异常清爽的少年。
过去的那些记忆并没有让我忘记分毫，虽然我本身记性就很不错，但似乎是过劳死之后脑子就变得格外地好，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只要稍稍一回忆，从在异世界开始的每一天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雪中送炭是很难得的，我又碰到了一个好人，难得地被帮了大忙，甚至能说是多亏了他，猫猫和那孩子不至于发育不良，我也不会饿死，因此我对此尤其印象深刻，现在看到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还有相似的发色，过往种种就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还以为又是个像红霸一样的小鬼呢，没想到啊……这可真的是。”顾及到小男生脆弱的自尊心，我本想先躲到一边，等他慢慢哭完，但他已经发现了我，这下就不好走开了，只能蹲下身来，尽量和蔼地看着他。
“你……唔、嗝，为、什么……”
我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随身携带的手帕，“哈啊，你先擦一擦吧。”
他的眼眶周肿肿的，眼角红了一大片，鼻头也是同样的颜色，眼泪和鼻涕格外多，洇满了整张脸，看上去很狼狈，尤其是那双眼睛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时，看上去也很可怜。
第二个眼泪很多的孩子……
红霸虽然眼泪很多，掉起来像是不要钱一样，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哭泣已经逐渐变成了一种故意的撒娇的手段，那小子平日里气性很坚韧，一般也不怎么哭，除非是想要博得我的同情或原谅时，才会专门从眼睛中落下晶莹的泪水，营造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氛围感，很是娇俏，格外可爱。大概是因为这一点的缘故，所以他的瞳孔总是看起来亮晶晶的，显得格外剔透明亮。
这孩子哭泣时完全没有顾及形象，不是红霸那种很刻意的可怜哭法，而是真的脸上被搞得一塌糊涂的程度，他的情绪似乎还没完全平复，虽然止住了哭声，但还是抽抽搭搭的，喉头止不住地痉挛着，浑身都随着哭嗝而微微抽动。
实在是感觉擦不干净了，我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了句“失礼了”，上前一小步将他脸上的手帕按住，然后覆盖住了整张脸，开始直接帮他擦拭起来。
他似乎并没有想让人凑太近的打算，突然被摸上脸的时候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不知为何，又一下子软了下来，我将擦拭得差不多的手帕拿下来，露出了他原本被布料遮住的脸，四目相对之后，那孩子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盈满了泪水。
咦咦咦……这又是想到了什么……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只好再将手帕伸了过去，擦了擦他的眼眶，对方眨眨眼睛，泪珠又在瞬间滚落。
“为、为什么……我真是软弱……”
唔。
这句话说得倒是也有道理。
我看了一眼他身上那名贵的布料和明显不是凡品的发冠，心中对他的身份有了些猜测。这样一个身世背景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会脆弱到哪里去吧？更何况有他那样的哥哥的形象映射下，他本来就应该要比现在更坚强一点才对。
而他就这么穿着这种布料明显就很脆弱的华丽服饰，缩在无人经过的角落里，钻进树林失声大哭，这如何不是一个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反差呢？
我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那孩子本来还在落泪，当然现在也在落，不过面上的表情从委屈和不安变作了惊讶，他微微抬眼看着我，我呼出了一口气：“一个人在外面吹风不大好吧，来吧，先喝点水。”
他也没有挣脱，但脸上的表情很不好形容，难说这孩子到底是想要被牵着还是不想，虽然是在跟着我走，但是身体的姿态并不像是主动，而是颇有一种“不是我硬要跟来的，是你在拉着我”的感觉。
树枝和草茎不是什么会伤人的东西，但他蹲得太深了，所以起身的一瞬间，脸颊被划出了几道小小的口子，当然这不是最糟糕的，而是身上的布料很明显地被扯出了不小的线头。
坏了……这件衣服算是不能穿了吧……
我在心中简单估算了一下他身上这套的价钱，但自己实在是见识短浅，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能得出大概很贵的这种笼统的结论。
算了……他这样身世的孩子恐怕并不会在意这些吧？
我大概知道他可能是来自哪里，毕竟这头发色实在是太显眼了，为什么皇帝的孩子会来到这种小皇宫？看来即便是皇后和这对兄弟二人的绯闻被炒得热火朝天，他们俩的关系倒是很好……不过说到底，他又是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的？
我正牵着他往回走，那孩子不吭一声，于是只好由我主动开口：“今天不上学去吗？”
“啊。”
他短促地叫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我还没有到年龄……”
我再重新打量了他一眼，因为接触的小孩并不太多，第一眼看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不过现在看来，他确实无论是身高还是脸庞都是很幼小的，只能说红霸的身高实在是有点着急，长相又很秀气，天天和他朝夕相处，导致我对正常小孩的身材比例都没有数了。
“是么。”我笑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虽然这家伙的发型原本被梳得一丝不苟，但刚刚被树枝刮了一顿，已经变得十分凌乱了，没必要再去在意是否会弄乱他头发的问题，他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让我摸了，“叫什么名字？”
“白龙。”
没有主动提起自己的姓氏啊。
我不想提醒他已经从服饰上暴露身份的事实，又揉了一把，“今年多大了？”
练白龙抽噎一声，也小声答了，我再看了他一眼，确实是比红霸要小一岁，只不过红霸这么看真是有点矮了，说他和白龙处在同一岁也没什么违和感，小孩子身高是长得很快的，可是他俩现在已经快没什么差别了……糟糕，这可真是不行，这样下去的话没过多久连白龙都要高过他了！
“先喝杯水吧，其他的一会儿再说。”我想了想，“你的侍从呢？怎么没人跟着你？你是走丢了吗？”
“唔？”他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我一眼，“我把他们甩掉了……”
“这样不好吧。”我说道：“毕竟跟着你是他们的工作啊，你这样把他们甩开，身上又变成了这样，回去后会受罚的不就是他们了吗，很无辜的。”
我还是没能够从所谓的“上等人”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侍者，主要是曾经做社畜坐久了，知道为别人做事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因此只能说出这种话来。白龙听完了之后，很难过地低下了头，声音重新变得沮丧，“你说得对……”
又要哭了吗？
我赶紧回头看了看，他的眼泪一瞬间又聚集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被憋了回去。
“呜……”
怎么说呢，就是……
真的好老实啊。
我在心中暗暗感慨着，一边给他指路：“喏，这就是我住的地方，你是要在外面等等，还是跟我一块进去？”
他没摇头，也没点头，我等了一会儿，确定得不到什么反应，便抬脚打算走进院门，留他一个人在外面等一会儿，他的手突然收紧了力道。
“……”
唔。好吧，我明白了。
我将他一块带回了院子里，一边忍不住感叹一下他实在是没有戒心，要是我稍微往水里下点什么，或者找几个壮汉把他嘴捂了，没有侍从跟着保护的话，这不就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得手了吗？
不过他要是实在有戒心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蹲在无人的森林中哭泣，更不会被随随便便一拉就跟着我走了吧。
“怎么样？不过我这里没有什么名贵的茶，你慢慢喝哦。”
我在他的注视下进了厨房，在橱柜里摸到了一个比较小巧的杯子，重量也很轻，颜色很清爽，用热水烫过一遍之后，我给他兑了温水，然后往里面放了块糖。
“喏。”我试着用筷子搅了搅，不过糖在温水中到底还是化得慢，比较难彻底溶开，但现在倒也没必要顾上太多小细节，那孩子很乖巧地伸出手捧过杯子，慢慢地很斯文地喝起水来。
是嘛，心情低落的时候就要喝温水冷静，而葡萄糖补充进了身体，人也会愉快一点。我没有打扰他喝水，托着腮在一旁围观，白龙渐渐将手上的一饮而尽了，我才笑了下，“哭那么多，身体的水都流光了吧，快来点补一补。你还要不要？要的话我就再给你满上。”
他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我便又将他手上的杯子接过来了。糖还是没能彻底溶解，在杯底依旧有不少细碎的固体，我重新用开水将它们烫化，再兑成温水端了回去，他慢慢地将手上的水杯喝个精光，然后默不作声地捧着水杯发呆。
“母亲……”
他小声地说道，眼睛又慢慢湿了，原本的红肿还没消散，看样子又要开始第二轮。我赶紧去找了条干净的手帕丢给他，白龙略显委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要是她对我有你对我那么温柔就好了……”
谁是他的母亲？
不过比起这个，我又不得不临时加入了青少年的心灵辅导中：“怎么了，她不是个好妈妈吗？”
“她很好……她是最好的母亲，是我不好……”那孩子忧伤地慢慢说道：“我只是想要她像之前那样对我……”
“人不可能是不成不变的吧。”我没听出有什么值得大肆吐槽的地方，只能接着他的话头道：“每个人的心情都会随着生活和时间波动，你只要确认她还爱你不就好了。”
“她、她真的……”白龙很沮丧，“但是我去找她时，她看我的表情很可怕……”
“……呃、”
“母亲……最近让我感到害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乎又开始陷入了难过的情绪之中：“我一边因为这件事感觉难过，一边又觉得自己竟然会生出这种想法，觉得更加难过……”
“生我养我的母亲，我怎么能对那么温柔的她生出这样的念头呢？
“一定是我有问题吧……
“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感到恐惧……”
我张开嘴，刚想安慰他，冷不丁想起了熟悉的声音。
“没关系，我的妈也经常让我感到害怕，我的两个母亲都可怕得要命，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怎么了？我可从来不会因为这种感想就开始难过。”
噢……这熟悉的声线……这让人想揍的腔调……
这不就是期间限定的阴阳怪气版练红霸么？
我有些惊讶地转回头去，看到那孩子倚在门边，臭着脸看着我这边，似乎心情很差的样子。
“怎么这就回来了？”我算过日子的，明明离他下一次回来还有小半个月，“真快啊，请假了？还是提前放了假？”
红霸没理我，又重新将视线投回了他一直坐着的那个椅子，因为他不在，所以我便让白龙坐了，毕竟身高正合适，这一幕似乎让红霸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哈。好热闹。”
……不愧是你！就是这个阴阳怪气的味道！
白龙现在也说不下去了，本来盈盈欲坠的泪水也被他这么一打岔给收了回去，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呆呆地眨着眼睛看着他。
“这是谁？”
练白龙的嗓音因为先前的哭泣还有些沙哑，语气是纯粹的意外和好奇。
别……别说了……
我被红霸那刺人的目光看得心头发虚。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