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搞成这样已经不好收场了, 我看了看眼前这兵荒马乱的一幕，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窒息。
他面前明显就是两个已经被敲破了脑袋的女人，已经昏了一个倒在地上, 还有一个哭得梨花带雨, 看这个样子，估计那小鬼自己身上的血并不是他自己的伤口流出的，而是别人的溅到了他的身上。
练红霸, 长得像个天使, 完全就是个管不住的家伙啊……
看他安安分分地一个劲玩了那么久, 我本以为一切如常, 不大可能会出现什么幺蛾子，倒是没想到还有现在这种可能, 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此刻人越来越多了，我担心接下来场面会控制不住, 红霸没管那么多, 他站直了身体, 明明依旧矮小细瘦, 但这幼儿的体型站在女人面前却丝毫显不出任何孱弱的气势，然后他的红眼睛准确地捕捉到了我的方向, 抬脚向我走来。
这家伙手上还有一颗带血的石块, 现在一旦开始动就更显得威慑力十足了，没人敢靠近他, 担心这小孩会直接无差别攻击路人, 毕竟坐在地上的那女人的惨状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看热闹的代价可能是受伤和小命，大家纷纷作鸟兽散，不一会儿功夫就自动地清了场, 原本喧闹的草坪片刻变得安静下来。
好，正好省得我想办法遮住她们的视线了。
……不过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啊！为什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一直以来希望他低调的算盘这下看来全部泡汤了……
我深呼吸了三四次，感觉高血压快要提前犯了，这小孩现在丝毫不知道自己干出了什么事，现在没心没肺地和我汇报下午的行程：“这里好好玩哦！蝴蝶也很漂亮！还有老鼠！那是老鼠吧？”
基于多年来教学的习惯，我的注意力被他成功带跑，有问题一般都会及时解答，于是条件反射性地“嗯……”了一声：“玩得高兴吗？”
“很高兴哦！”
他用力点头，脸上依旧洋溢着快乐和兴奋：“我下次还可以来吗？还可以吗？”
“我考虑下吧。”
我心不在焉地回道，招招手让他靠的更近了一点，把他遮住脸的散落的头发重新扎好。他的发质很细软，绑久了会有点蓬松的自然卷的形状，衬托得脸蛋更加小巧，不过刚刚那一幕时散下来的模样还是太过了，简直就是个小疯子好吗？
让我想想这种情况到底要怎么说才行……
红霸没有去提刚刚发生的事，快乐地眯着眼睛打算回家去。我也觉得这个地方还是不要再留着了，毕竟怎么看都还会有第二波人过来的可能，到时候我这么个弱鸡加上那个小孩，怎么逃都是跑不掉的。还能行动的那个女人已经走了，倒在地上的到现在还没恢复意识，我想了想，蹲下身探了一下她的鼻息，发现这家伙还有气，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妈妈不走吗？”
他离开的脚停下来了，疑惑地回头看着我。我摆了摆手，弯下腰来握住了那个女人的脚踝，将她直接拖远，首先得让这女人离那摊血迹远一些。在她恢复意识后应该能自己走掉，不过这个样子如果被别人发现的话又是一个比较麻烦的状态了，我干脆把她一路拖到了角落，将她随便一塞，粗略一看好像也不怎么显眼了，于是这才走掉。
“这就来。”
我心好累……
搬运的过程中，我发现她的腰间系着个什么牌子，材质所特有的金属光泽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顿了一下，本想将这个小饰品塞回她的衣服里，发现这个制式十分眼熟。
我是否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呢……
有空回去看一看吧。
下定决心之后，我便不再关注这一点，叹了一大口气，带上这小鬼回家了。
他已经玩得很尽兴，一路上蹦蹦跳跳，方才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给这孩子留下半点阴霾，就好像是一个中途突生的小插曲，重头戏是方才那长时间在外界探索和玩耍的过程，其他的都没什么要在意的。
完全搞反了吧……后者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他的快乐和我脸上的愁云密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长吁短叹地回了家，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件事情要从哪里问起比较好。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样问道。
“唔嗯。”
他坐在椅子上，两只小脚不住地乱晃。
我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作为不受宠的孩子出生，其实这座小宫殿里有着许许多多和他境遇差不多的小孩，侍从们平时是被压榨的地位，现如今发现他们也是不受重视的弱势群体，自然会想方设法欺压一番，借以找补内心的不平衡。
这孩子的地位确实很低微，他只是不需要伺候别人，双餐不愁，但也不会有其他下人去照顾他的生活，像是填鸭一样有饭吃，不过也只有饭吃罢了。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恐怕没办法得到完善的夜宵和早点，长身体的阶段未必能吃到足量的蔬菜和瓜果鸡蛋，毕竟他的伙食营养还不足以维持一个健康的小孩的生理发育。猫猫虽然能打，但她并不在意生活水平究竟如何，在我来之前，那种无人问津、残羹冷饭的日子恐怕早已持续很久了，甚至一直保持到了她分娩之后，空有武力却不会威慑他人，没有宫女真正意义上地不敢得罪她，所以饭菜品质那么烂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若是没有我，智力障碍母亲和小孩要如何度过呢……
红霸天性又是这样的直接，既无邪又残忍，他有着一种很赤诚的本能，喜欢的、讨厌的都会直接用行动表达出来，偏偏比起其他小孩来说很会打人，如果是那个没有我的未来，恐怕会变成不可想象的一幕。
我再试探地问了一下：“所以……她们欺负了你？”
红霸奇怪地说道：“咦？那是欺负吗？”
她们嘻嘻哈哈地推搡着红霸的身体，想要将他推落水中，反正湖泊的水不深，只是会将人打湿罢了，顶多着个凉，最后要是没有医生来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反正追究不到他们的头上。
我脱口而出：“打得好！”
红霸复述到一半的声音停下了，疑惑地抬起头来看我：“嗯？”
我掩住嘴巴，有些尴尬地道：“没什么，你继续说吧。”
“就是啦——虽然她们想让我摔进水里，可是你不是说过不可以弄脏衣服吗？所以呀~我就很苦恼，明明说了不能摔跤，但是她们并没有听我说话呢……虽然觉得有些吵，但其实我也不想去攻击她们的脸啦，结果没想到她们却很在意这块地方，所以我就忍不住还是敲下去咯……”
我的嘴角抽了下。
“你怎么和她说的？”
“嗯嗯……”他在椅子上盘起了腿，拧着眉头开始冥思苦想：“就是说不要啦……但是没什么用，我只好和她们说衣服会弄脏所以不可以，结果她们说‘除非阻止我们啊’，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后面就是这样的事情，我的衣服差点破了呢……”
他说话的时候拉长语调时，听上去就很像是随时随地在撒娇，长得又小，脸还嫩，没什么威吓力是正常的，难怪没几个宫女怕他。这种事情恐怕发生的次数不少，不然也不会见着人烟稀少的地方就如此明目张胆，红霸的反抗出乎她们的意料，却在我的情理之中。
倒不是说不行……我无所谓他到底是真的把人打破相了还是没有，可是一切行事都要低调吧……
宫女们想对他下手，原因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这是猫猫的孩子，所以以为这小孩能成为所以欺凌的对象，若是身体差一点，再生个病的话得受多少罪？如果又没钱没地位，连药都吃不了，抵抗力差一点的话，小小年纪就会落下病根的。也不只是心态不平衡才会做出这样的事、还是单纯地就是对小孩抱有恶意，踢上红霸这块铁板，会踢伤也算是自作自受了。我觉得反抗是对的，但毕竟还处在教育的途中，不能在嘴上这么说，不然只会鼓励他滥用暴力，依旧给了他批评教育。
“不过呢……”我看着他有些不高兴的神色，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夸奖道：“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听在心里了呢，没错，这点要表扬你。”
红霸高兴得很快，现在就又换上了兴高采烈的神情。
他在揍人的时候也注意着没让衣服粘上泥土，除了被一阵推搡时弄乱了衣襟之外，基本上什么痕迹也没在衣服留下。至于敲破额头的宫女们出血出成了那副残阳，恐怕有一阵时间血液是喷溅出来的，这孩子也一一谨慎地避开了，从头到尾都牢记着我说过的不能弄脏衣服的嘱托。
这个年代没有洗衣机是最烦人的，我从没想到水还有会伤害我的皮肤的一天，除了打扫卫生之外，清洁衣服几乎要花费掉我做家务的三分之一的时间，从搓洗到拧干到晾晒都很麻烦，我从来没想到这是这么难做的一个活计，每次站起身来时都感觉手痛腰也酸，烦人得很。
如果要是有能许愿的可能性的话，我第一个想要的绝对就是洗衣机了。曾经所有的家庭主妇都因为这个事情而每天都在浪费无意义的体力和时间，自从工业革命开始之后，越来越多的洗衣机引进了日本，几乎每个家庭都装上了一个，将清洁脱水和烘干都交给机器代劳，自此洗衣机一跃成为国民度最高也是最受主妇欢迎的机器第一名。
我也会为它投上一票的。
就因为此，如果有人刻意将它弄脏，增加我无谓的工作量的话，恐怕我的杀心也要起了……
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我没有再纠结他行为和思考逻辑上的一些毛病，而是将他以后的游玩地点换成了新的一个小山坡。
这里人更少些……虽然我个人觉得没什么有趣的，但不妨碍他有双发现乐子的眼睛。
“啊，对了。”我想起了什么，随后问道：“说起来，你是怎么伤到她们的？好歹是大人，和你身高也差这么多……”
我伸手比划了一下他和她们的差距，红霸歪了一下脑袋：“就是捡石头啊？”
“那你也够不着吧。”
“扔就好啦，我扔石头很准的。”他笑得很甜。
“啊、是么……”我喃喃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石头……”
他和我描述了一下树根下的巨石，我皱眉思索着这段距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跑过去的，但还是有一点不大清楚：“那个很大耶？你手上的算小吧……”
红霸回答道：“掰下来了啦。”
“……哦、哦哦……原来如此，我理解了。”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幕，是不是猫猫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这之后他倒是一直都很高兴，可能是出去玩这件事很大程度上愉悦了他。我们出去的时间是在下午，很快就到了按照惯例的送晚饭的时间，这次她们来得格外地慢，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打算出门一探究竟之前，木门被谨慎地打开。
一个女人颤巍巍地伸进了一个头，小心地看了一眼院内的景色，活像是要来投喂猛虎野兽，悄无声息地将餐盘放下就想溜，红霸突然一下闪现在了她们的视野里，一下子挨得很近，似乎是在好奇地观察她们的脸。
“呜哇啊啊啊哇哇哇！”
那些人飞快地被成功吓软，屁滚尿流地逃掉了，留下红霸有些迷茫地站在原地眨了眨眼，面上还露出了一丝疑惑，指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不待久一点呢？我还想再看多几眼……”
“怎么可能啦，能来送饭都很不错了。”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我看着依旧处在迷惑状态中的那小鬼，暗地里摇了摇头。他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经给围观群众造成了怎样的恐惧，这下可好，连送饭的都要避开母子俩，宫内的八卦流言传播的速度真快。
经此一役，这对母子俩已经闻名了啊……想必红霸的特征不难辨认，稍微互相通下情报就知道是猫儿产下的孩子，完美继承了她的血脉，加上有他妈的头衔加持，这下更加像是母子双煞了……
我有预感这种事情今后恐怕不会发生仅仅一次，忍不住开始唉声叹气，那孩子盯着我，突然问道：“不开心吗？”
“不是啦，”我卡壳了一会，终于重新开了口：“只是心情有点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