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我似乎不应该在晚上的时候谈到饿肚子的话题,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倒是真的陷入了一个十分可怕的梦境之中。
最讨厌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饿得脑袋都不清醒了, 现在心头只有一把火在烧, 一个念头逐渐在我的心头涌起，渐渐最后只剩下了这个疯魔一般的想法。
饿。
饿。
饿饿饿饿饿饿饿……
好饿、好饿、好饿。
我想吃东西……什么都好，把我这个快被烧穿的胃给填满吧。
我的眼前一边模糊, 低低的喘息在耳朵里围绕, 我把视线从那孩子身上转了回来, 伸出手来看着手掌心。
我真的好想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将手指头啃掉……
“……”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直持续到了清晨, 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我睁开眼睛，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好想吃早饭！”
小羊羔君帮我端了一小碗昨晚还在温的稀粥来, 我摸了摸脸，感到困意还没散去, 肚子空空如也, 胃也很是难受。
昨晚的晚饭似乎吃的太早了……也没有吃太多, 因此才会在半夜就饿起肚子来吧。
我吞了一口口水, 将那一小碗稀粥暂且先咽进了肚子里，垫了垫空荡荡的胃。梦虽然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好梦, 但是这个晚上过得倒是挺风平浪静的, 那个女人据小羊羔君所说似乎再也没有凑过来窥视过。
说到这个，昨晚她那样动作鬼鬼祟祟的, 着实把我吓了一大跳。但是之后她并没有任何再做出各种超乎常规的举动, 只有那孩子一直对她抱有种种敌意和反感，不过这一点我也不好说他，只是感到有些无奈罢了。
“她要做什么？”
“哎……”
要怎么解释呢？
我想了半天，任凭怎么挠头都不知如何将“她只是想孩子了”这句话解释得让这孩子也能理解, 他只是听完了就皱眉，微微转头往那个客房飞快地扫了一眼，我已能看到凶意在他瘦削的背上浮现了数秒。
这种情况就不要再纠结别的事了。我赶紧将他安抚下来，“你呀，……算了，去吃早饭吧。”
“……唔。”
“她对你也没有恶意，你知道这点就行了。”
虽然说此刻清醒过来的这个女人几乎被绝望和悲伤彻底压垮，但也正因为此，我看到了她身上和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某种东西。
大概就是……普通。
普通的感觉吧，一个普通的、被逼疯了的妈妈。在现代的日本社会也能见到的普通的女性类型。
但是这种模糊的感觉实在是很不好解释……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放弃再说些多余的话了。反正那孩子也未必能领会到我想表达的意思。
粥已经完全进了肚，我总算感到胃中不再空空如也，爬起来简单地洗了一把脸，将头发梳顺，用皮筋绑起来，盘在头顶。
他已经凑了过来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领着他去了厨房：“好咯！开始干起今天的正事吧。”
祭典过去，还是要继续营业赚钱的。早晨开始先生好灶火，想想今天要准备的菜式再准备好。
三素两荤，最后再加一个汤。今天还是老花样，选了上周的菜式和海鲜汤。在滨州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水产食品，而无论是煮进汤里还是加进菜内，都可以以很小的成本进行最大的口味提鲜。我在厨房忙得叮叮当当，在忙碌的过程中回过头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小羊羔君就一直静静地待在旁边，见我的眼神扫了过来，便很主动地往前进了一步，抬头看着我，眼神中的大意大概是：
“要我帮忙吗？”
呼……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房顶，然后闭了闭眼，道：“你也来帮忙吧。”
这句话并不只是对站在我身旁的那孩子说，也是对另一个人说的。已经醒了的那个女人缩着手闻言后从门外站了出来，小羊羔君的神色变得冷淡了，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
那个女人想张张嘴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于是闭上了嘴巴。
我还在忙着烹饪，分不开手来做别的事，便让小羊羔君帮忙将碗洗了几个端出来，往里面乘了一些饭菜做今天早晨的早餐，最后一碗端给了一旁的那个女人。
她道谢了一声，接过来了，低下头默默地吃。
嗯……
有什么事能让她做呢？
我一边快速地解决着手上的食物，一边想着这件事。
啊……！
我想到了。
这几天还没法将她安置下来，姑且还是会在我家住着，让她什么都不做，干张着嘴巴被人喂也太奇怪了。成年人就应该知道自己不再是能被随意施舍的年纪，她自己不做些什么作为回报也很奇怪。
“我们等一下要出门，你去把地扫一下……衣服洗洗晾干吧，之后把杂物清一清，等中午回来之后，我和你说说找钱的事。”
她点了点头，我留心观察了一会儿，她确实很擅长做家事，看得出来流亡之前一直过的是普通的家庭主妇的生活，手脚很利索，洗衣服时收紧也很大，比没有洗衣机后只会搓洗的这种家伙看起来要熟练多了。打扫的速度也很快，只用了我平日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已经将这么大的房子彻底扫了一遍，接下来的时间还有其他事可做，她便去水井旁边，拿来湿润的抹布开始擦灰。这个女人在家务活上确实很利索……我总是会因为这个房间太大所以顾及不了方方面面，她的架势很认真，因此便把她放在家里，不再管了。
“可以放心吗？”
“嗯。”
我摸了摸衣服的内袋，可以用的现金都揣在了身边，大额的金子被埋在了小院子深深的地下，不会有被人找到的可能。
“让她去吧。”我随即闭了闭眼睛，“桌上给她放了一点钱，如果她要拿就拿去，这些也应该够她吃喝很久了。如果没拿的话，可以考虑让她继续帮忙做一点事……这个女人很有用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你很累吗？”那孩子听完便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突然放缓了态度、转变了主意：“让她来帮帮你吧。”
“哦——？”我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连连点头：“哼哼、是担心我吗？我也看出来了……”
他诚实地点头，丝毫没有被我打趣的反应，这样下去我反倒觉得没劲了，叹了一口气：“哎呀，算了。总之你能这样改变想法，我还是很高兴的。”
营业到了中午的客流高|潮期，暂且将这间餐馆关上了门，挂上了“暂时休息”的牌子，转身就去了另一条街，找到了几家裁缝店和衣料店。
拜餐厅的福，不得不接待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附近大部分的铺头和店面都有些交情，对方和我的关系虽然不算亲密，但是这点面子还是能卖给我的。
“……是吗……感谢您，明后天我就将她带来给您看看，顺便一提，这是那个女人自己织的布……”我把她递给我的那一点布片交给了老板：“你们觉得怎么样？”
她初来乍到，这种找工作的事情没有人脉，还是要帮帮忙才行。女人自己所织的布针脚很细密，用力扯也能感受到厚实和牢固，这样的成品质量应该不会让大部分老板失望的。虽然工钱可能会稍稍低一点，但是斟酌去哪里工作、哪里待遇好就是那个女人操心的问题了。我能帮的真的不多，也根本没有必要一直去帮她。
对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随即点了点头：“……好，明天下午，能不能让我看看她？”
我笑眯眯地全部答应了下来。
就这样，拿着一叠从几位老板那儿得来的答案，将那个女人的事聊的差不多之后，时间也快差不多了。在午休之前我便再次短暂地回到家，打算看一眼那个女人的状况。
房子内的景色焕然一新，我从来没想过它竟然真的会有闪闪发亮的效果出现，这完全是超乎我预料之外的整洁。呆了三四秒之后，我转头望了一眼大厅，放在屋子的钱，依旧没有动过。
房间已经彻底收拾好了，尘封的箱子也被清理了一遍，除了应该洗干净的、昨晚留下来的脏污衣物，其他有些霉味的衣服也被一一挂在后院里晒了起来，随着风而微微飘摇。
“在想什么？”
那孩子问我道。
“……唔。”我看着此刻变得一尘不染、焕然一新的房子，摸着下巴沉默：“那个女人，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