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暗黑的精灵（2）
而面对『剑皇』戈登突然暴毙的事实，跟随他前来围剿勇士团的兽人战士们只能目瞪口呆，像突然断弦的提琴一样哑然无声。
罗格痴呆了似的望着两个美丽的小孩，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令时间得以重启的，是一道非常好听、嗲声嗲气的女声：
『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喔——飞鼠哥哥～！』
两个黑暗精灵的气氛突然就变了。
他们凑在了一起，几乎额头相贴，都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面露可爱的潮红，嘴巴里用棉花糖一般柔软的声音、嘟哝着“～泡泡茶壶大人☆”。
原本竖起来的长耳朵降了下去，本来就降下去的则垂的更低，微微抖动，仿佛有某个至亲的人在温柔的抚弄他们的脑袋。
反差太大、完全没有血的味道。即使点缀一些粉色小花在他们周围、也毫无违和感。
——理解不能。
虽然对现状完全理解不能，但兽人们知道，这或许是某种机会？动起来！快！必须动起来！——虽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自己崇敬的大将，他像一个玩笑似的、横尸当场，惨不忍睹。
兽人们知道，即使所有人一拥而上也打不过那位大将，那么用一个简单的换算就能得出，所有人在这两个怪物眼里都是蝼蚁……
但是必须动起来！对了…逃跑，必须逃跑！不然——
“那么，马雷，把你的道具给我，我来通知科赛特斯。然后…总之你先在这里把路给断掉吧。”
女孩子一边从脖颈上取下什么递给对方，一边犹犹豫豫的问：
“…那、那要用什么魔法呢？”
“随便你啦………啊哼！科赛特斯？科赛特斯～！时间到了哦！”
女孩那边，则一边困扰的嘟哝“随便什么的最让人头疼了…”，一边握着法杖四处转悠，仿佛是在“选址”。
然后，她将法杖敲在地上——
荒谬绝伦。
仿佛用餐刀分开蛋糕那样轻易的……大地遵从少女的旨意、快速开裂，形成凡人绝对不可逾越的鸿沟！
仅仅眨眼之间，山谷就被隔断成了两半。
说是白日梦还更能让人接受吧。
深不见底，仿佛随时可能有某种巨大的存在、从那黑暗中伸出巨大的爪牙、爬到地表上来将所有人抓住、咬碎、吞食。
戈登的尸体在那边缘摇晃，然后掉了下去…似乎落进虚无，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咕啊——不、不可能！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力量！”
“魔鬼！那一定是魔鬼！…疑！珐娅大人怎么样了？天呐珐娅大人怎么样了！”
“珐娅大人……天呐，他们不是从珐娅大人那边过来的么！珐娅大人……谁、谁去看一看？谁……”
但是当然不会有人愿意冒死确认珐娅的安危。
惊叫声此起彼伏，兽人们丢弃了手里的武器，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
有的在染满鲜血的道路上不断滑倒，最后索性不再爬起，抱头蜷缩在尸体堆里；有的手脚并用爬到陡峭的山壁上不肯下来；有的狼狈钻进树林……
“怎、怎么办啊姐姐，兽人们跑掉了，要、要赶紧去处理么？”
“嘛…反正最后也会被清理干净。而且严格来算，这里应该是科赛特斯负责的范围吧，我们就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了。”
“是哦…是这样啊……嗯…”
马雷用审视蚂蚁般，毫无情感的双眸观察着兽人们的奔逃行为。
他对姐姐的话存有一丝疑惑，比如，就这样放跑它们算不算是失职呢？会不会让安滋大人失望呢？
——类似这样的问题，大概是马雷唯一喜欢独立思考的问题了。
亚乌拉有时候也会让马雷不能认同，比如第六层的楼梯——既然无上至尊设计了楼梯，那就应该用来走、一级一级的走，而不是直接跳下去嘛。
但那些毕竟都是小事，马雷觉得自己悄悄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就行了，不需要为此惹姐姐生气。
然而如果是原则性的问题……比如该怎样执行命令才算没有违背安滋大人的意志，马雷即便是挨到姐姐的瞪，也要立刻进行纠正的，如果他认为姐姐的理解有错的话。
要不要听姐姐的意见呢？要不要趁着兽人还没跑远，像“不久前”那样，直接将他们一起杀掉呢？
（唔嗯…但是确实如此……既然是科赛特斯负责的话，就不要插手比较好…嗯，姐姐说的对……）
这样想的马雷，微微放松了握着法杖的双手。
——同样是这双手，刚刚才将成千上万的兽人从这世上抹除。
珐娅半躺在自己专属的椅子上，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一边修指爪。
当然没有人敢指责这个王族之女是在偷懒。如果有那种傻子，她就会一边狡辩说“魔法吟唱者就是需要这样闲下来冥想”，一边把那个傻子发配到容易死的地方。
说起来，随着种族等级的提升，高位兽人想要好好修爪子都必须用秘银才行。
（啊啊～好想拥有一个称心如意的指甲刀啊………哥哥姐姐他们就舒服多了，都有用秘银精心制作的指甲刀…哼。）
虽然不满自己这个白金指甲刀，但又不能索性丢掉。珐娅深深叹气。
在诺坦王国，王族会去掉自己的部族名，将它替换成“诺坦”。但是显而易见，并不是所有的王族血脉都有这个荣耀。
还有许多向珐娅邪斑这样的“外围王族”，只能保留着父或母的部族名生活。
据史官们说，这个传统在古老的年代，也就是七彩龙王还没有降临、龙王国平原仍属于诺坦的时代，是由血脉的纯度之类的条件决定的，是一种腐朽的传统。
但是，在诺坦被打击成一个小国之后，仿佛卧薪尝胆一般，这一传统悄悄转变成了“才能制”。
也就是不问血统纯度，只要有才能、就可以成为冠名“诺坦”的真正王族。
这一进步不仅催生了更多的人才，也真正促成了不同部族间的联合，使得拥有九个部族的君主国，事实上比大陆中部拥有十三个部族的联邦国要团结的多。
当然也有促进王族和天才平民进行联姻的措施。比如戈登百臂狮，他已经被预订，要在这次战斗结束后迎娶一位公主，而且是拥有诺坦之名的公主。
甚至，只要被证明拥有才能，还能一定程度的免罪。事实上近十几年来，诺坦王国只有太过、太过异端的『黑血教士』是明明有才却被判刑。
这个恶魔混血的兽人，居然私自研究怎么把兽人和人类的血脉混合在一起。
不过就算是他，也仅仅是被流放——被监视在诺坦王国一个穷乡僻壤。
在这种才能至上的大环境下，珐娅当然也积极的努力着呢。
但是作为魔法吟唱者的外围王族想要升格，想要获得诺坦之名，门槛是至少能使用第四位阶的魔法，不问系统。
珐娅越是努力就越是焦急。
她隐约察觉，被人们称赞为才女的自己，事实上，可能已经到达了才能的尽头。
明年自己就二十二岁了——那是姐姐初次踏入第四位阶的年纪。
珐莎诺坦，自己的亲姐姐，整个诺坦王国也只有两个能用第五位阶的魔法吟唱者，而珐莎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最年轻的。
就算使用了这种促进人才的战略长达几百年，整个诺坦王国能使用第四位阶的也就五个人，能用第五位阶的只有两个……
但和自己一样同为第三位阶的外围王族，却有整整三位数。
咔嚓！
思考着只有自己明白的烦恼，感受到来自人海的压力，强烈的焦虑让珐娅不小心用力过猛，将指甲刀扭断了。
（…………真想有一个秘银的指甲刀啊……为什么我就迟迟不能……哎……！）
作为一个矿脉资源稀缺的小国，诺坦的金属资源管理严格，秘银指甲刀可是无法一般买卖的。戈登所持有的精钢大剑，更是达到了国宝的级别。
（……这种忧思前途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珐娅叉起一块美味肉片放进嘴里。
发育尚未超过十年的人类肌肉做成的料理，美好的滋味在她口中蔓延，味蕾的满足感舒缓了焦躁的神经……
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什么骚动，从远处传来。
“……？怎么啦？”
那是侧翼的方向，是自己这一万五千人所面朝的山脉和背靠的丛林形成的夹角。
一些士兵在骚动，明显乱了军纪，在不明所以的跑动。
珐娅皱起眉头。
（怎么啦…这些混帐……领袖才能也是王族的证明之一啊…！别给我胡乱抹黑啊喂！）
必须给予乱纪者惩罚。
而如果问她喜欢什么样的惩罚，她会选择…将对方整个烤焦、然后再治愈好。
她从躺椅上起身，抽出自己喜爱的精美法杖，向骚乱的地点走去。
畏惧于她美丽但冷冽的眼神，诸多士兵赶紧为她让开道路。
然后……她却不由的停下脚步。
情不自禁发出奇怪的低呼：
“……哎？”
那是两个黑暗精灵的小孩子，左右眼中散发迥异的光辉。
他们从彼端不紧不慢的走来，在异种族庞大的军队中，宛如闲庭信步。
一个貌似胆怯、眼中却没有任何紧张感；一个昂首在前，面露微笑、双手抱在脑后。
接着，走在前的精灵仿佛很亲昵似的招招手、笑道：
“呀！阿姨，你是这些兽人的头目么。很好…接下来，将请你们统统去死～！”
在说什么呢？这个黑暗精灵。
区区人类种族，居然敢在我们捕食者一方的军中走动？
以黑暗精灵的寿命来算，他们应该还是孩子，还在“美味”的保质期内，真想把他们整个烤来吃掉……
……不，冷静，冷静一点。
珐娅扶住自己的额头，警告自己不要太狂躁，要冷静点，因为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直接和王族的评分挂钩。
对，要冷静一点思考。自己可不想沦为只能靠美貌吃饭的王族交际花……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黑暗精灵的？
这附近应该都被侦查过了……难道是侦查部队出了纰漏？还是说，他们是从龙王国另一头来的么？
同为人类种族，难道是龙王国的人类和黑暗精灵、森林精灵之类的结盟了么？
有可能。
而且和人类不同，虽然也是人类种族，但精灵是长寿种，真正生活过的时间往往超过外表年龄数倍，比人类拥有更多更多变强的机会。
（也许是龙王国附近的精灵部落，出于对我等兽人的恐惧，与龙王国结盟？）
（对了，听巴扎尔说，此次战斗还出现了蜥蜴人之类的亚人类种族，他们似乎都和人类结盟了……果然还是因为畏惧我等军威吧。）
（哼哈哈哈…真是无知……居然以为蝼蚁聚集起来就能撼动大象，实际只不过是丰富了我等菜肴的品类………哎！冷静！）
珐娅再度警告自己。因为眼前这两个黑暗精灵很有可能是精灵部族派来的使者。
黑暗精灵既然和人类结了盟，又为什么要在没有人类的情况下派来使者？
答案很明显，他们其实是来和谈的——这个可能性很大。
精灵部落，他们很可能是想绕过人类，直接取得兽人们的和平承诺，然后从战争中抽手吧。
刚刚那个孩子，虽然嘴里说什么“杀光你们”，但那是一种伪装性辞令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
这两个孩子怎么看也不可能杀死两个以上的兽人战士吧？那么他们大概是故意说出那种夸张的台词——夸张到没人会真的相信的台词——作为自己背着盟友前来和谈的掩饰。
这种背地里的和谈往往都是这样，表面上和使者闹得很不愉快，几乎让人觉得要擦枪走火了，结果一进军营门一关，使者就开始阿谀谄媚行大礼了。
如果和谈失败，则可以狡辩说派出去的是暗杀部队、但是行动失败了之类的。
这些精灵可真傻！哈哈哈！令人捧腹！
谁会放过你们，都是人类种族，都是食物！等抓住了那个什么流龙血的公主，就去踏平你们的部落！
但是现在，珐娅觉得，不妨和他们定下虚伪的合约。
因为这种对我方有利、瓦解敌方同盟的谈判，对自己的王族评分有相当大的正面意义。
那么作为将领，必须郑重对待这次来访！
……对了，对方居然叫自己“阿姨”…这是最令珐娅不爽的地方，但是冷静下来后她没有因此发火——她觉得着眼大局的自己实在是太伟大了。
珐娅轻轻捂嘴，笑着说：
“哦嚯嚯嚯…来杀光我们？你们还真是人小鬼大呢！…如何，要不要进来和姐姐说说，你们想怎样杀光我们啊？”
如果真的是使者，一定会顺着珐娅的说法跟进屋去、然后立刻为自己诸多的无礼道歉——使劲道歉，然后小心翼翼的陈述自己部族和谈的希望。
对了，他们的衣着华丽的过分，说不定是一种变相的“献礼”，故意让我等留下的吧。
……看他们细皮嫩肉的，我再留下两只胳膊，也不算过分吧…哼呵呵……
自己在这次大战争中太闲了。没有建立什么大功，而且身为魔法吟唱者的本事也没有长进……这次送上门来的外交功绩一定要把握住！
不断积攒正面的、积极的评价，以便等自己刚一踏入第四位阶就能获得“诺坦”之名！
（…区区第四位阶…既然姐姐能达到，我没理由无缘于此！……对，达到第四位阶，然后成为真正的王族！自由的选择复数配偶、大笔的财产薪俸…秘银指甲刀！那才是我应有的生活！）
——人生的蓝图，本该如此的。
然而两个精灵并没有做出珐娅预想的动作。
而是非常困扰的看向彼此。
少年耸耸肩，少女微微笑。
仿佛，非常无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