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好久不见
能源压缩装置的论文很快就见刊了，瑾辰和穆子逸也在批准下将机甲用的能源压缩装置试验性地装在了“无灭”上，效果不错，至少能维持正常五小时连续运作了。
邵康和瑾辰一起也将宇宙射线信号探测器进行了改良升级，这下不仅探查范围增加，还能探查未中间传递放大前的射线信号。验证效果需要实操的，这个瑾辰现在帮不上忙，只能先在拓荒军星舰上试验性配备。
至于其他的收尾工作，两人又窝在开启防窃听模式的数据中心房间里密谋交流。
“北辰悄悄和我传递过情报，他对宇宙射线特定碱基破坏的研究有进展了，他用了我们人工合成的宇宙射线，发现宇宙射线对突变后的第22对染色体长臂的某几个保守碱基序列破坏能力最强。”
“也就是说基因突变的方向不能预判，但是有几个序列在基因缺陷人类基因组中具有高度保守性，而宇宙射线就能特异性针对这几个序列。”
“此外，他还发现，对于正常者的第22对染色体，宇宙射线又有极速催化基因突变的效果，就是使碱基排序向那几个保守特征序列突变，但是这个程度无法控制，最终会导致染色体破坏。”
瑾辰心想，也就是说宇宙射线针对的可能是特定的某几个靶点位置，要么使正常人突变而进一步破坏染色体，要么使已经突变的基因缺陷者的染色体破坏。
所以可以推测，如果控制好射线辐射的程度，可能只能让正常人特点靶点基因突变而不至于死亡，这像是催生基因缺陷者的技术……
瑾辰开口：“这个结论很重要，如果能探明这几个特定靶点的意义和其他多变区基因的意义，就更好了……”
“当然，北辰会继续研究，我也会想办法安全地传给你消息。他要掩人耳目，也着实不容易。”邵康难得为好友喟叹一番。
“我们的研究项目基本上也告一段落了吧，老师，有什么新想法可以联系我。”瑾辰觉得自己的理论和设备准备工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就等四年级申请去拓荒军实习了，实践才能出真知啊。
“嗯，实践部分的工作，等你去拓荒军了再继续合作。”邵康语气很平淡，但是瑾辰听到他说“合作”二字，还是小小兴奋了一下，从此以后，他俩也属于平等的合作关系了。
静默了须臾，邵康扶了扶眼镜，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再问了句：“你真的不想……留下来？”
瑾辰笑了，“老师，您知道的，我的目标是征服星辰大海啊。”
“嗯……不管中央科学院欢不欢迎你，宇宙射线研究部大门总能为你开着。就算科学院关门了，邵家大门也为你开着。”
“你总能找到我——找到我们。”
邵康难得露出这种真诚的眼神。
瑾辰也郑重其事起身站直，然后深深鞠了个躬。
“老师，感谢您这近一年来的教导。”
“以后，别叫我老师了，”邵康还是认真地盯着瑾辰，狭长的眸子也难得不那么犀利，“我不再是你的老师了，我是你的合作伙伴，或许也可以是朋友，叫我邵康就好。”
“邵老——邵……”直呼其名对瑾辰是个考验，瑾辰向来尊师重道，虽然邵康经常嘲讽她，不给她好脸色，但是他理论知识渊博，看似小气实则包容，确确实实是瑾辰的老师，好老师。
“邵康。”
邵康就笑了，笑起来有些他双胞胎弟弟邵宁的感觉了，显得平易近人了些。
既然是朋友，是伙伴了，有些事情需要让邵康小心。
瑾辰严肃地说：“下面我要告诉你两件事情，请你以后在科学院务必小心行事。”
“第一件事，你曾经和我提过生物基因部的那个‘过劳死’的白研究员，我编了个程序，收集了服务器里面那个爬虫代码存下来的星网各色消息，发现，各种意外身故的生物基因部研究员出奇地多，白研究员之前就有四个，白研究员之后还有邵兰生等十三个。很离奇，我高度怀疑他们是涉及到了某些结论而被灭口的。”
“邵兰生？”邵康皱了皱眉头。
“是的，没猜错的话，是你的姑姑？你父亲的妹妹？”兄妹仨竹松兰，可能性非常大。
“没错，家里人都说是恐怖袭击失踪，不过我那时候才四岁，也记不得什么。”
“但是我很怀疑，因为很有可能她继续了白秦研究员的研究项目。所有数据我都塞在加密层里面，你可以去看看，肯定会怀疑的。”
“好……”邵康思考了一会儿，下定决心。
“还有一件事是，我发现负二层有一个加密等级非常高的实验室。”
“这里？这里哪来的负二层？”邵康一愣，明显不相信。
“从楼梯走上去，你别去，监控什么的很多，你没有经过反侦察训练，容易暴露。”
“你怎么知道我没受过反侦察训练，”邵康习惯性回怼，“那你还告诉我干什么！”
“哎，我就是想说，中央科学院看来秘密确实也挺多，不过也正常，如果连你的等级也不知道这个实验室的存在，不知道，邵老知不知道？”
“哼，原来告诉我是假，想让我问爷爷是真。行行行，我问问。”
邵康斜了瑾辰一眼，一脸你继续说，看看你还有什么花头的表情。
瑾辰摇摇头，一摊手，没了，这下真的都说完了。
“好，”邵康站起身，掸了掸白大褂，“你走吧。”
然后头也不回走出了数据中心。
瑾辰和第一次见他一样，追了出去，趴着门，看着邵康寂寥的身影，大喊了一声：
“我会回来看你的！”
那人停下来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就当是告别，继续潇洒地远去。
瑾辰叹了口气，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终究是要离开了，瑾辰上交了胸牌，完成了离院手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庞大肃穆的建筑群。
回程的路上，最后一次坐这辆专车了，瑾辰兴致缺缺，没想到穆子逸也一脸失落，两人就没有絮絮叨叨，均默默理着自己的心思。
科学院很好，给她的第一印象就很好，这近一年兴致勃勃做实验写文章，苦思冥想却也很有趣，她很喜欢。她不是不想留下，说什么向往星辰大海，其实她不过就是想找到自己的家，她不想当个无姓无根的孤儿，她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为了获取这个答案，让她参军入伍，让她上阵杀敌，都可以，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她原本以为新组建的家，可以弥补她没有家庭温暖的遗憾。
但是，李君慕也让她失望了。
她让自己变得繁忙，被各种各样的实验、数据、流程、构件掩埋，她想靠专注学术来忘掉其他的事情。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会难眠，总会惊醒。
她假装不知道，胸腔里的那颗心，有一个洞。
一个半月的时间，无法疗愈这种创伤，她假装自己忙忙碌碌恢复了原本的“励志王”状态，因为她不想要傅若雪再为她担心。所以晚上她会很小心，不会辗转反侧发出声音，就默默盯着天花板，默默吞咽着一滴滴不甘又自我否定的矛盾血泪。
真的难受的时候，她会吃好饭坐在后山小山坡边的游廊里看星星。
看星星这件事曾经带给她的是怎样的温暖，现在就有多伤。
但是她还是昂着头，专注地凝望着星空，靠着回忆中的一点点甜续命。
“那颗星星是首都的太阳！世上只有一个太阳，小瑾，等我们长大了，去首都好吗？”
“好！”
今夜的瑾辰亦是如此。
这个角落很昏暗，她隐在黑暗之中，仅一双眸子里倒影着点点星光。
“师姐！又见到您了！”
一个清亮的声音唤回了瑾辰的游魂，她眨了眨眼睛，让将流未流的眼泪逼回。
环顾左右并无旁人，只几步开外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瑾辰一恍惚，竟觉得和李君慕有些相似。
“你是……？”瑾辰淡淡发问。
“您不认识我，我认识您，我叫顾牧兮，指挥系二年级的学生。”
来人得到瑾辰的首肯，在瑾辰身边坐下。瑾辰这才能看清，这顾牧兮面容清秀，唇红齿白，一双浅金色的眸子总是含着笑意。
瑾辰更加恍惚了。
“我已经好几天看到您枯坐在这里了。”顾牧兮语气带着点天真，带着点温柔。
“是吗？”瑾辰下意识反问。
“让我猜一猜，您这是失恋了？”浅金色的眸子望过来，带着一丝狡黠。
“不是。”瑾辰迅速否认，其实也没错，根本就没有相恋过，何来失。
“对对对，当然不是，您这样优秀，还抛弃您，那绝对是瞎了。”顾牧兮斩钉截铁，一副要上阵杀敌的气势。
照理说，瑾辰绝对不会和一个刚刚知道名字的人讨论这种私事，但是瑾辰今天确实也憋得慌。
“也不能这样说，我不优秀，况且，优不优秀和别人喜不喜欢也没有什么关系。”
顾牧兮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经过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和心理建设，壮着胆子直视着瑾辰那双令自己心中所思无法遁形的眼睛，一字一句极其认真地说出了心里翻来覆去思考了许久的话。
“您很严谨，但是感情本就不是那么理性的事情。”
“感情不讲道理，不分对错，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您永远感动不了一个装瞎的人。”
“但是像我这样的，永远会被您的光芒折服。”
“我知道您和别人不一样，您每次都是拼尽全力，背水一战，您的光芒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燃烧了自己而发出的。”
瑾辰懵了，她想不到有一日会被一个小学弟开导感情问题。但是他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她一心一意全心全意对君慕好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君慕一直保持温柔不拒绝的态度也不是他滥情而是他想延缓这种伤害，想确认他的预判。又有谁做错了呢？
为什么李君慕不喜欢她这种问题其实也得不到答案。李君慕会从来都没有过一点点心动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人是会长大，会变得复杂的。
瑾辰太纯粹了。纯粹地令人害怕。
“师姐，我喜欢你。”顾牧兮的声音是颤抖的，眼神也是难免飘忽的，但是瑾辰能感觉到他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又带着一颗真心的诚恳。
她想，李君慕看着她是不是也是这般呢？她觉得很感动啊，她也觉得很惭愧。但是老好人的瑾辰，奉行的是别人对我好，我会对别人好一百倍的信条。
这点她和李君慕太不一样了，她很容易妥协，很容易委曲自己。她永远走在讨好别人的路上。
所以，她也不会立马拒绝，这点却又和李君慕殊途同归了。
“您不用马上回应我，您只要知道有人也默默望着您就好。您值得这一切。”
顾牧兮小脸通红，害羞地假模假样望着天空。
“您值得被爱，值得被好好呵护，我不会让您受一点点伤害，我不会让您日日枯坐于此。”
“不过，我也希望您可以从心所欲，为自己而活。”
瑾辰还是懵的，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被告白事件，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面上是清冷无恙，听到傅若雪“怎么才回来”的问询，耳尖却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傅若雪观察力惊人，当然发现了瑾辰的异样，不过还是先说正事要紧。
“辰辰，学校刚刚发了通知，说今年联赛改制了。你看。”
瑾辰这才回魂，凑过去扫了一眼傅若雪的光屏上的通告文件。
满心震惊。
“辰辰，今年看来终于可以一起参加联赛了哦。”傅若雪绽放了一个憋了许久的艳丽笑容，一把抱住了瑾辰的腰。
联赛竟然真的改制了，说是为了适应军制改革的需求，每个小队从原本的一个指挥、一个机械师、三个单兵的配置改成了一个指挥、一个机械师、三个单兵加上一个科学官的形式。
其实也不是空穴来风，拓荒军之外，边防军、特警军中均有大量科学官存在，执行特殊任务时，行动小队甚至也会有随行科学官。
瑾辰的光脑此时也收到了通讯，打开一看赫然是赫尔曼发来的“恭喜你通过本次联赛科学官选拔。”
看来，前几天的那场突击考试，就是联赛的选拔考试？
“若雪，你们主力队员选拔好了吗？”
“没有，今年延迟了，目前只定了参赛单兵，可能就是在等你们？”
“你看，我也选上了。”
“这可太棒了！你在，就不仅仅是个科学官了，我们队又多了个单兵了！”
可不是，瑾辰心想，没想到今年自己也还是那个最大的变数呢。
第二天，在赫尔曼的办公室，瑾辰见到了同样入选的其他五个勘探系学生，第一年新加的科学官，为了稳妥起见，自然还是在三年级学生中进行选拔，这几个就是对瑾辰表示最初的善意的读书会的成员们，包子肃、林晗、杰克·卡特，贝仪北和玛丽莲·戴斯。
六人还算熟悉，相互问好。赫尔曼洋洋洒洒讲了一通代表学校形象、捍卫学校荣誉等等的，最后才嘱咐他们改革后第一届联赛，形式内容都无从参考，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科学官们对维持生存、洞悉战局、资源辅助甚至寻找旗帜等都可以提供重要作用。
赫尔曼心想，告诉你们分数就太残忍了，被瑾辰如此碾压，太打击旁人的积极性了。
于是赫尔曼状似非常随性地钦点了瑾辰为主力队员，也就相当于科学官六人的小头目。其余五人没有意见，或者至少是表面上没有意见。
赫尔曼不担心瑾辰能不能收服其余五人的问题。
当夜，傅若雪表示单兵主力队员也选好了，有她，还有漆雕玹和齐悯。瑾辰不意外，但还是拉着傅若雪去第三食堂大餐了一顿。
第三天，首都军校参赛队就乘星舰出发前往西区星域主星西京星，也就是本次联赛主办方西京军校所在地，也就是李君慕的所在地。
首都星距离西京星不算太远，也就三百六十光年。曲率加速需要十个地球日，而通过人工虫洞只要四个地球日。
这四天瑾辰充分享受了财大气粗的首都军校的高端星舰，房间舒适，旅途平稳，风景绝美，食物也很棒。
旅途时间当然不能浪费，赫尔曼亲自给瑾辰她们辅导，穆子逸他们整天待在实验室里面，单兵们也都在刻苦训练，每天早晨瑾辰都能看到单兵们绕星舰跑步的身影。
于是主力队员例行开会时，瑾辰就表达了希望指挥、机械师、科学官们和单兵一起经受体能训练的建议。大家自然都支持，包括新的总指挥——顾牧兮，天知道，瑾辰看到他的那一刻内心多么波涛汹涌。
不过，顾牧兮也觉得让一群富有经验的大三学长学姐把他当队长，那是德不配位。选举代表队队长的时候，瑾辰建议漆雕玹，漆雕玹建议瑾辰。
许久不见，两人竟又处在争锋相对的位置？瑾辰无语，冷冷扫了一眼众人，连顾牧兮都倒戈投了漆雕玹，少数服从多数，漆雕玹光荣地成为了队长。
漆雕玹靠着椅背，以一种非常不寻常的懒散的眼神望着瑾辰，冷哼了一声。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
瑾辰好整以暇抄着手回望着，眼神清澈一如既往。
最终还是漆雕玹先败下阵来，收回眼神，离开会议室。
指挥、机械师、科学官们对新加的体能训练内心很崩溃，但是老师们为了树立主力队员们的权威性不会加以干涉，大家其实也都明白瑾辰的不想让非战斗人员们扯后腿的初衷，咬着牙也只能接受身心的高强度训练摧残。
四天后，首都军校的星舰降落在西京主区机场。不同于首都军校设立在偏远的郊区，西京军校设立在西京星的行政主区中。
瑾辰随着傅若雪一起从舷桥下星舰进入航站楼。偌大的机场，千千万万人之中，瑾辰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
许久不见，李君慕。
傅若雪发现瑾辰行动一滞，随着她的目光也发现了某人，关切地握了握瑾辰的手。
瑾辰回以一个清浅的微笑，“我没事。”
“霍校长，老师们，你们好，我是西京军校的李君慕。”李君慕温和地和领队的副校长和老师们打招呼。
“哦，李公子亲自来接我们啊，走吧走吧。”霍校长也表现地很和蔼。
浩浩荡荡一群人坐上大巴车，李君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坐在瑾辰的身边。
暗中注视的漆雕玹、傅若雪心中一滞，暗道不好。
“小瑾，好久不见。”李君慕笑容如春风化雨，仔细地看着瑾辰。
瑾辰压抑下心中的痛楚和责问的冲动。
露出了一个温柔得一如既往的微笑。
“君慕，好久不见。”
她还是胆小的，她还是逃避的，李君慕的一点点温柔都能让她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若是你不要对我那么好，该多好。
我恨不起来。
我还是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