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舞团往事
晚间，廖渭城捏着结婚证递给沈妈说：“妈，您看。”
沈妈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赶忙摆着手说：“可使不得，先不能叫我妈。”
廖渭城有点茫然，确切的说，眼神略有些小受伤。
沈妈生怕刺激到他了，赶紧解释：“要办婚礼的时候当着大家的面改口，还要有改口红包的，我都没准备红包，你怎么能白叫我这声妈呢？”
廖渭城这才放心下来，又笑了说：“实不相瞒，我很多年没有叫过妈了。”
沈妈和沈朝雨都愣住了。
沈朝雨想说几句缓解一下气氛的，没想到沈妈突然拥抱了廖渭城，虽然她和他比起来真的矮太多了，但这个拥抱还是吓着了他。
沈妈拍拍他的后背，微后退了一步，浅笑着说：“那你等等。”
进屋去拿出来一摞钱，沈妈郑重的放在廖渭城手里说：“再叫一次。”
廖渭城微一愣，将钱攥紧，嘴角挂着很感动的笑容，又叫了一声：“妈。”
沈妈眼泪落在嘴角边，用力点着头，笑望着他说：“乖，好孩子，这样就都顺遂了，往后啊，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快乐顺遂。”
沈朝雨低着头抹眼泪，廖渭城眼眶也很酸，所以用去安慰沈朝雨的方式来缓解了自己的情绪。
“既然结婚了，这件事儿也得告诉你爸，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来参加你的婚礼。”
沈妈不能站太久，坐回沙发上，说话时轻声轻语的。
她这一病，真的改变了好多东西，沈朝雨总觉得自己满心愧疚。
沈朝雨点点头。
“我到现在都不习惯她突然这么乖的样子。”沈妈笑着对廖渭城说：“知道我为什么答应你们结婚么？”
廖渭城摇摇头，丈母娘问出这种话的时候，就是知道也要假装不知道。
“小雨和你在一起之后，灵魂中的某种东西重生了。”
沈妈眼睛亮亮的，坐姿永远都是那么优雅。
“以前我们都讲舞者的灵魂，在台上表现的不单单有肢体动作，还有一种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精神，就像灵魂具体化。”
沈妈拿了张纸巾捂住眼睛，默了许久，再次开口，却被哽咽憋了回去，她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沈朝雨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知道，这么多年，小雨一直都很孤单，就像是灵魂中的很多灵气都丢失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活的浑浑噩噩，没有自信，没有幸福感……”
说不下去了，沈妈停下来，终是压抑不住感情，崩溃了。
沈朝雨轻轻抱住她，她闷闷的说哭着：“对不起，小雨，你一生下来我就没有尽到妈妈的职责，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孤单的长大，不该在你最需要我保护的时候，没能站出去替你挺一切。”
这个时候，沈朝雨反而哭不出来了，抱头痛哭不如给沈妈一些力量。
“所以你能幸福，能这样开心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替你高兴。”
沈妈含泪看着沈朝雨，沈朝雨嘟嘟嘴，吓了沈妈一跳。
“你还在生我气么？”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啊，哭起来都这么好看，让人嫉妒。”沈朝雨的眼泪不值钱，也断了线的流。
沈妈破涕而笑，将沈朝雨抱住：“我的女儿也漂亮，最漂亮。”
沈朝雨有时候都会想，如果沈妈生在现今社会，和她就是小姐妹，就像李青那样，那她这样美丽，这样好性格的女人，也许就不会这么苦命了吧？
“妈，你想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么？”沈朝雨问。
沈妈微一愣，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又局促的笑了笑，低头摇着说：“我这么一把岁数了，哪儿还有喜欢的人，能看着你幸福，就满足了。”
“翟月康。”沈朝雨依旧直接。
沈妈惊的说不出话。
“事实上，我们见过他了。”
沈朝雨平静的将手机拿出来给她看，是那张合照，翟月康有廖渭城的微信，俩人离开咸阳不久，翟月康就将这张照片发了过来。
虽然看它的时候心情是苦的，但沈朝雨也会梦想，当初这对男女若是没有遭遇痛苦，一直幸福的在一起，那又会是什么结果？
可能就没有她了，会有一个在舞蹈世家长大的孩子，幸福的生活着。
沈妈用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眉眼揪在一起，压抑着。
沈朝雨想去握住她的手，她微挥了挥手，用毛巾紧紧的摁住了眼睛。
廖渭城小声问：“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间说这个？她身体撑的住么？”
沈妈不停的摇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摇头。
沈朝雨一直让沈妈靠着自己，有点后悔说了这件事，她也没想到沈妈反应会这么强烈。
“都这么久了，肯定都有自己的生活了。”
许久之后，沈妈才平复了情绪，眼睛哭红了，还是笑望着沈朝雨，摸了摸她的头说：“我有你就行。”
沈朝雨低着头。
沈妈自言自语一般，又摇了摇头说：“其实我去咸阳，也是想去看看过去的那一切，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敢回去，想着自己没准活不久了，才终于鼓起勇气，只可惜舞团早就已经拆了，以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在了。”
她又是一声长叹：“物是人非，何况物都已经不是以前了。”
“人生就像一场舞剧，舞台上与你共舞的人，未必能陪你到散场。”
沈妈鼻音很重，语言却始终温和。
“妈，你现在和照片上的样子几乎没变化。”沈朝雨想调节气氛的，沈妈虽笑了，可眼泪落的更厉害了。
“我知道，你们好奇当年都发生了什么，怕我难过所以不敢问我，是么？”
沈朝雨沉默，她一直以为沈妈就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女人，原来她才是心里最明净的那个。
所以说，她的情商不至于低成负数，和沈妈还是有点关系的。
沈妈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的沉下心来，轻缓开口，娓娓道来。
“我出生不久，你外公就去世了，你外婆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丧夫，才说了这样的话。当初你外公因为思想问题，让人在脖子上挂了一块铁道上用的铸铁，铁丝勒进皮肉，鲜血迸流，最后铸铁坠断了他的颈椎，没有人可怜他，只是骂他。”
“你外婆带着我一直到处投奔亲戚，也到处被人嫌弃，因为操劳哭瞎了双眼……你外公到死也不承认我是他女儿，其实是怕牵连我们，还骂你外婆是害他那些人的走狗，但这也给了你外婆和我一条生路。”
“你外公是江南人，后来你外婆终于投靠了一个远亲，就在咸阳。”
“然后，你外婆在舞团找了一份洗衣烧饭的工作，每天除了做食堂的大锅菜，还要洗演员们换下来的练功服，虽然辛苦，却因为人好，得到了大部分舞团演员的帮助。”
“那时候有这种环境，我很小就开始在练功厅里乱跑，四五岁就能学的有模有样，可能就和现在的小孩子上兴趣班一样，只是那时候，我完全是出于兴趣和主动。”
“再后来，十岁我就演了《白毛女》里的幼年喜儿，再然后，就在那舞台上下不来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注定属于舞台，是天生的舞者。
“我18岁认识了翟月康，他很小就被他姑妈带去了国外，成年才回来。很多东西是天生骨子里带的，就算后天会改变人，可天赋是消磨不掉的。”
“然后，我们就成了搭档，那时候啊，见面都可尴尬了，但不管怎么说，就是一种缘分吧。”
沈妈说到这里，陷入了回忆，不管怎么说那段日子对她来说都是幸福且快乐的，所以即便是用来回忆，也不会有任何难过和痛苦。
那一天，沈妈和翟月康相见于团里的舞台，两个人望着对方都默了很久，旁边人介绍着各种各样的话，她和他却在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同时向对方伸出了手。
没人说话了，安静的看着台上的两个人，随着音乐即兴完成了一段双人舞，就诠释了一切。
什么叫做配合天衣无缝，便是他们了。
男俊女俏，没有任何训练却几乎同步完成的燕式跳，在男子辅助下完美的女子紫金冠跳，看直了所有人的眼。
编舞当即决定，这两个人，将成为未来《海侠》的主演，再无其他考虑。
再后来，因为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跳舞上，几乎没有上过文化课的沈妈，对翟月康讲的一段段舞剧背后的故事甚感兴趣。
翟月康也喜欢讲给她听，帮助她理解角色的心理状态，所以不管什么角色，国内的舞剧片段还是国外的，沈妈都能恰到好处的演绎出角色的灵魂和表情。
这也是为什么许姨还有其他舞者争相效仿，能做准动作却做不准表情的原因。
沈妈看不懂英文，读不懂翟月康给她的原著书籍，有一段时间甚是焦虑。
所以每到休息日，翟月康就担起了辅导功课的任务。
时光匆匆而逝。
当第一次不在舞台上，翟月康牵着沈妈的手，笑语莹眸的望向她时，她的脸也透了红。
那个时代，不像现在这般豁达，男女之间的交流异常隐晦，纷纷压抑着感情。
翟月康不同，他是国外回来的人，本就生性孟浪，玩心也就重，带着沈妈到处游玩，虽多次被团里领导谈话，却还是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
终是有一天，翟月康同父亲拎着各色礼盒站在了沈朝雨外婆家的门前，一直悬着且被人诟病着的外婆的心，才终于落回了胸口。
这一切，本该有个美好结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