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塞伊瞪着眼睛,凝视眼前的椰子树林,参差错落,每棵树长得都差不多,犹如一母双胎,而满林子的双胞胎,
——这是在为难本公主。
若在海里迷路,自有海族侍卫送她回去,可现在是在人族地盘,她没带侍卫。
忆音海螺也很着急,它脑袋里没储存东海岸边的舆图,没法指路,万一走错陷入像归墟海底那样的漩涡里,就麻烦了。
“公主,事到如今,只能抓个人来,带咱们出去!”
塞伊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掀眸看了眼夜幕沉沉的天,陷入沉默。
这时间,会有人来椰子树林?
正琢磨着,一男子吟着诗翩然走来。
“东海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男子面容在清月映衬下,别有一股魅力,白衣折扇,笑盈盈地看向塞伊。
柔软的月光渗过椰子树,笼住树下一袭水蓝纱裙的少女,她头发浓密似海藻,不束不挽,流云般几欲逶地。面容素净略带些清冷的稚气,最魅惑人的,是那双眼睛。
蝶翼般浓而密的眼睫下,是一双清冷妖冶的眼眸,泛出皎月光辉,清冷而媚。抬眼望人时,含了股不食人间烟火的飘飘仙气,美得……有些不真实。
少女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泛出浅浅疑惑,带着勾人魂魄而不自知的清魅。
男子看得眼神发愣,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许久,眼珠才略微转动了一下,笨拙地收住折扇,拱手,生怕有所冒犯:
“在、在下槐仁,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在下愿为效劳。”
槐仁?坏人……
塞伊忍不住腹诽,人族这名字取得比他们海族还直白,在海族,丑鱼好歹还知道取名小美,稍稍遮掩一下。
忆音海螺却突然激动起来:
“公主,您要找的怀生,也姓怀。听说人族只有同族之人,名字里第一个字是一样的!”
一听到怀生,塞伊眼睛一瞪,胸口的火滋啦就烧起来了。
“认识怀生吗?”塞伊眯起眼睛。
槐仁余光落在塞伊不盈一握的腰上,狂吞口水:“认、认识,不知姑娘找他是为何事?”
塞伊暧昧一笑:“好事。”
本公主要锤爆他狗头。
她这一笑,仿若月昙轻绽,让槐仁俊脸红晕,晕晕乎乎:“槐生……是在下堂弟,在下带姑娘去找,他家离我家很近,很快就能到!”
塞伊眨巴眨巴眼,没想到这般容易就找到怀生,正要走,却想到什么,顿住了。
人族竟这么主动,这么好心?
塞伊余光瞥了眼这个叫槐仁的男人。
随着怀生这名字一起复苏的,可不止有某个骗财骗鲛珠的狗男人,还有一个刚上岸,就把她拐卖了的坏男人。
此情此景,跟梦里,完美合上。
男人见塞伊沉默,脸上闪过一丝暗色,正要做些什么,美貌少女很快一笑:
“公子真是个大好人呢,那劳烦公子带路。”
嘴巴脆甜,一副懵懂无知的单纯样。
男人眼里透出狂喜,激动得仿佛妓院老鸨招到了贵客,“姑娘,请。”
走在最前方时,男人再难掩饰神色,眼底划过一抹贪婪。
在姜氏商行当了那么多年的账房先生,他怎能不熟悉鲛人的特性呢。
鲛人美貌,却愚蠢,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被卖了也不知道。
塞伊在男人身后,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的恶意,也坏坏地笑着,难以掩饰眼底的灼灼幽光。
将本公主卖掉的坏人啊,真巧,碰上了。
两个心怀叵测的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没一炷香就出了椰林。
男人心绪激动,正要再接再厉将小鲛人拐带回家,后心窝却突兀一凉。
清澈精致的水晶三戟叉,在夜里发出瑰丽迷人的色彩,此刻它抵在男人胸口,叉尖折射出危险而冰冷的锋芒。
男人笑容一僵,“姑、姑娘,这……”
“身上有什么东西,统统交出来。”塞伊瞪大眼睛,一脸凶神恶煞的样。
男人不可置信,抢、抢劫?
“姑、姑娘,在下好心带你找人。”
“是吗。”塞伊眼睛咕噜一转,也觉得不能冤枉好人,法力运于指尖,往男人身上打了个真言咒。
咳了咳嗓子,问他:“你真认识怀生?”
男人立刻就想说认识,但嘴巴很诚实:“不认识。”
意识到什么,男人脸色大变,立刻就想找补,“我那是骗你的……不、不——是!我就是想先把你带回家去,先解开你腰带,脱掉你脚上的鞋,再脱掉你衣裳!”
塞伊、忆音海螺:瞳-孔-地-震!
先女干后卖?这么丧心病狂的吗?
越说越错,男人恨不得咬断舌头,冷汗狂流,忙解释,“不、不是。你腰带上有东珠,鸽子蛋这么大的珍珠,一颗能换一座城,而你腰带上有十颗!鞋是深海鲛娘织的月光锦鞋面,刀砍不断水火不侵还缀的松绿宝石!我发誓我没对姑娘起不好的心思只是想把值钱的都扒完了再卖去姜氏商行!”
一口气解释完,气都不带喘。
等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晕过去,完蛋!
塞伊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眯起眼睛,好了,没认错。
水晶三戟叉收回,一只柔弱无骨的小手,轻轻搭上这人肩膀,温柔地一捏。
咔擦!
男子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炷香后——
塞伊手指一甩一甩搜刮来的钱袋,握着新到手的泉野郡舆图,瞥了眼嵌在土里薅都薅不出来的槐仁,冷哼着离去。
忆音海螺在主人手心里滚了滚,“公主放心,小螺已将方才整件事录入,回头人族污蔑,咱们就把记录甩出去。”
“嗯,乖。”塞伊呼了口气,缓解胸闷的感觉,指尖点了点海螺。
那个噩梦虽然早被遗忘了,身体里却还残留着感觉,导致记忆一被触发,就闷得难受,过了一会儿就好了。
拿到舆图,路好走很多。
只是,没走多久,塞伊的眼神就渐发迷茫了。
方才她凝神与那鲛人贩子周旋时,心神紧绷,记性前所未有的好,但这种情况最多也就维持两炷香,待事情一了,心神稍松懈,记忆就嗖嗖嗖飞快奔离,与此同时还伴随着后遗症。
用脑过度,头痛欲裂。
塞伊抬手揉了揉突突作痛的脑袋,竭力稳住思绪,可没用,思绪聚不拢,眼神还是迷茫极了。
“这是、在哪里?”
忆音海螺:“……公主,小螺看不懂舆图!”
塞伊面无表情:“笨成这样,要你何用。”
忆音海螺委屈得颤动:“……”明明是公主记性差,还说我。
好在,塞伊发现了自己用海藻汁在舆图上做的记号,总算能继续走下去。
塞伊忙着赶路,没注意到,在她身后,一道红光划破夜色。
椰子林外,双腿被废的男子恨得眼眶滴血,哆嗦着摸向怀里的暗兜,取出一枚黄色符咒。
“……钱掌柜,一尾鲛人上岸,速来……”
那恶妖毁了他一双腿,她休想平安离开这里!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塞伊手捧着舆图走走停停,靠着海藻汁做的记号,来到太姥山。
太姥山乃东海之滨最雄奇的一座山,三面临海,传说太姥娘娘曾在此山中种蓝,逢道士而羽化仙去,后东海群仙常于此地聚集宴饮,更添一层神秘纱衣。
以上,来自忆音海螺的随身讲解。
虽然未曾到过人界,可忆音海螺随主人纵横海底近三百年,很多消息都有涉猎。
塞伊仰望前方连绵起伏的群山,蓊蓊郁郁的山林,纱衣般轻薄袅袅的白雾,张了张嘴,穿过这座山,就是镇上。可是……
有山,有树,还有雾。
——天要亡本公主!
塞伊和忆音海螺齐齐叹了口气。
在山脚下观察半晌,塞伊放弃了上山,这山林瞧着又深又密,会晕死鲛人的。
塞伊在舆图上找出另一条路线,正要走,却听见山林振荡,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丹雪山主,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我等知道您因为挽筝仙子和家主成亲而生气,可也不该……唉,您还是尽快跟咱们回宗吧!”
“丹雪山主,家主顾念旧情,力劝华蓥宗上下饶您一命,对您这个大师兄仁至义尽——”
这话未完,赫然被一道低沉好听的声儿打断,嗤地笑了:
“仁至义尽?”
“有意思。我本来都想回去了,被你们这么一劝,又觉得不能这么轻易回去。”
“让我那小师弟,把欠我的先还了,我就回去。”
另一方人显然愣住:“……什么?”
那道嗓音似月下醴泉,说出的话却粗白:
“没听清楚,还、钱。苏梵梅他以前就是一个饭都快吃不上的穷小子,侥幸拜入师尊门下,资质却奇差无比,气得师尊想把他赶出去,然后他涕泗横流地求我这个大师兄。我心软,指导他百年,白送了多少药材、典籍、法器,不然,以你苏家那两袖清风的家底,可供应得起一个元婴老祖?”
“如今可好,他成了元婴老祖,掉过头来咬我这个大师兄,如此报答,说声白眼狼,狼都要羞愤自裁……”
塞伊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个声音好听,说话也贼有意思。
原来骂人还可以这么骂!
可以可以,本公主学废了。
这时,另一方人显然不可置信,却又找不到话语回击,厉声道:“丹雪山主,我等对您客气,可不是要让您侮辱家主的!”
“哈,苏梵梅他一边派人追杀我,一边又让宗门饶我一命,上蹿下跳的,这心思昭彰日月可鉴,还用侮辱……”
半晌,另一方人阴嗖嗖道:“山主既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等了,得罪!”
刀剑声回荡山林,沉睡的山鸟扑棱棱惊上夜空。
塞伊听了会对骂,就兴致缺缺了,集中精神,捧着舆图往前探路。
身后激战声愈发大,边打还边说话,吵得人完全静不下心。
——好烦!
塞伊烦躁地卷起舆图,气得叉腰。
能不能行啊,打架就专心打架,边打边说话能打赢吗?
东海有一句老话,败者败于瞎逼逼。别的妖都在全神贯注地干架,你搁那逼逼,能不影响出拳速度吗。
突地,一句话,让塞伊赫然一顿。
“……藏淮生,你莫要……”
怀生?
听到这两个字,塞伊眼神骤然犀利如刀,咻地奔上了山。
踏破铁鞋无觅处,奴隶,她的人族奴隶出现了!
忆音海螺不明所以:“公主?”
半晌,忆音海螺惊恐万状,“公主,您您您不能上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