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
关沐曦一路上默不吭声地拉着江黎往江府走，江黎不解，正想着如何开口，就听到关沐曦说道：“江夫人和江都统吵起来了，找你回去劝架的。”
江黎听到有些吃惊，从小到大，他爹就十分疼爱娘的，连对娘大声说话都不敢怎么可能会吵起来。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最好回去把外面传的什么私生女和你有个妹妹一事儿解释清楚。”
“什么私生女妹妹，我哪来的妹妹？”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与她说道
：“我妹妹不是你吗？”
关沐曦懒得搭理他，刚进府，管家就要跑了过来，见到她身后的江黎面上十分吃惊，却也感激。
“关姑娘，少爷，老夫人在让人收拾东西说是要回萧家去。”
江黎不解：“爹把娘怎么呢？”
管家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看向关沐曦，江黎也将目光定格在关沐曦身上。
“自己去看。”
江黎跑到二老院子的时候，萧玉兰已经是拿着包袱准备要走的，而江仲天站在她面前死活不让她离开。
“爹娘，你们到底是怎么呢？”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回娘家呢？
江仲天见到他回来，伸手就往他身上拍去：“兔崽子，还知道回来。”
江仲天那一掌不轻，江黎硬生生是将它扛住，低头闷哼一声。
“听说你在外面认了个妹妹？哪里的女人，害的老夫被传在外面养了私生女。”
江黎一时没反应过来，萧玉兰心里依旧抱着些许的希望看向他问道：“你到底有没有认了个妹妹。”
江黎终于是听懂了他们的话，扭头看了眼斜靠在门框上抽烟的关沐曦，后又与他们解释道：
“我是认了个妹妹，但那个妹妹不是爹在外面的私生女，是关沐曦。”
“关沐曦？”
“沐曦？”
二老疑惑的看向关沐曦，此刻她已经抽完烟，将烟头随手丢进草堆里，气定神闲的往他们身边走来。
“既然那人是沐曦，为什么她刚刚不说？”不但不说，还闭口不提，硬是把江黎带了回来。
“我若是昨日就跟夫人说了江黎在外面认了的那个妹妹是我，夫人会怎么想？”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江夫人，顿了顿又与她说道：“昨夜您思绪混乱，我若说那人是我，夫人要么觉得我是为了安慰您说了假话，要么便觉得我就是江都统在外面养的私生女接触您，所以我该怎么开口说呢？”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江黎自己回来解释。
江夫人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说话是好，关沐曦说的很对，以她昨晚的想法估计是要误会她的。
“我……”
“好了，这回相信老夫所说的在外面没有私生女一事了吧！”
老嬷嬷脑子转的快，立刻上前将江夫人手里拿的包袱拿了下来。
“闹一天了，回房歇会儿吧！”江仲天也不埋怨她，平声静气地对着她说话，转而扶着她胳膊带她回房间。
关沐曦误会终于解开，也算是摆脱了一件事，转身要离开这个院子。
江黎跟在她后头，压根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与她说道：“今日你跑到六王府杀了他的侍卫，这人情你打算如何还？”
关沐曦驻足在原地，看着他轻笑着问他：“你要替我还吗？”
“那倒也是不行，虽说他是皇子但我们也算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就这种事若我开口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哦～那就有劳您了。”
江黎摸了摸后脑勺，依旧跟在她的身后说道：“这有什……”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总感觉哪里有些奇怪。
“哎～我虽说帮你，但你也要答应……”
“女孩子的屋子，男人还是不进的好。”
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她的院子，关沐曦迈入自己的房间，江黎跟着她进去却被她毫不留情的关在门外，而后半句话有一次哽咽在喉咙里迟迟没有吐出。
“少爷。”
有丫鬟走来叫了一声他，江黎又羞又恼。
他帮她还人情，她也该答应他一件事吧！
“照顾好关小姐。”最后还是草草丢下一句话回了自己的书房。
关沐曦不自觉的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了，那点小心思真是一点也藏不住。
刚走进书案，就见整齐干净的桌面上多了几张写满文字的纸张，关沐曦稍微皱眉，随即又舒展开。
竟然有人她的屋子！
随手拿起一张纸看了看，有些奇怪，怎么像……她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像什么了，这不是考题吗？
坐在木椅上，单手撑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一目十行。
“嗤～真有意思。”她嗤笑一声，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一边，手指狼毫继续写着兰亭集序。
暮色降临，关沐曦坐在木椅上，书案上放着的是她刚写了一半的兰亭集序，字迹有些潦草，甚至不太美观。
夙寐就坐在屋顶上，透着屋瓦缝隙，借着月光看屋里的人儿坐姿慵懒随意，衣领半开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有些诱人。正当他看的入神时，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突然与他撞的正着，隐约能看出她的眼角略带笑意，勾人心魄。
“好看吗？”
她声音不大，清冷凉薄甚至带了些挑逗，听的夙寐浑身一颤，愣在屋顶上。
关沐曦手指的骨节夹着刚点燃的香烟，指尖放在桌面上不时的敲击着桌面。
夙寐回过神来后，也不再呆在屋顶上，恍然间出现在关沐曦的眼前。关沐曦抬眸与他四目相视，顿时被他那双眼睛吸了进去久久无法自拔。
这双眼睛还真是好看啊，像是星辰大海。
许久后，关沐曦才从他的眼睛抽离出来，动作有些慌忙地抽了一口烟，似乎是想用烟雾遮掩什么。
“你送的？”她指尖轻点书案一旁摆放着的几张纸，音色平淡无波。
“听说你打算参加考核。”间接的回答了那些东西就是他送来的。
关沐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含义不明：“你倒是挺清楚。”
话里话外都是暗指他跟踪，掌握她的行踪，可却也听不出喜怒。
“紫罗刹的据点和人遍布各地，所以本尊的确挺清楚。”
清楚她去赌坊，进红楼，跟着江黎和皇家人玩闹，今天还闯了六王爷府杀了几个侍卫。
“欠了景方泽的人情打算怎么还？” 不介意的话，他可以顺手帮帮她。
却见关沐曦嘴里吐出一口烟来，烟味有些熏人，难以适应。
夙寐紧皱着眉，实在是有些难接受她此刻身上的味道，就听她张口说道：
“江黎会帮我还了的。”
“你与他关系倒是挺不错。”话意不明，听在关沐曦耳里甚至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还行，毕竟是他门外面的妹妹。”边说着话，边散着烟。
夙寐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房间的氛围瞬间下降到零点，关沐曦掐灭手中的烟放进烟盒里。依旧是随意慵懒的坐姿，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额头，目光放在对面坐着的夙寐身上。
“还有事？”
夙寐转身走到小圆桌前，掀了掀衣袍坐下后，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闲来无事所以过来看看你。”
关沐曦懒得理会他，拿起砚台上的狼毫继续写兰亭集序练字。
夙寐见她不搭理自己，自顾地写着毛笔字，也不觉得无趣，坐在木凳上边喝着凉茶边看她写字。
夜晚的月光透过窗纸照射进桌案上，书案一旁的烛火不小心打在她的侧脸上，给她清冷凉薄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暖意。
那一刻，夙寐脑海里突然出现一句话：岁月静好。
不知过了多久，夙寐已然移步到她的身后，瞧着她书写有些生疏，可文章却朴素无华，耐人寻味。
那张纸上写着：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字写的虽不好看，可内容的确是耐人寻味。”东陵的那些大文豪们怕是也过之不及。
关沐曦斜眸看了一眼他：“字的确是不好看。”至于内容……王羲之的作品怎么可能会差，只不过她也只记得这些，后面的也就不记得了。
见她停了笔，有些不解： “怎么不写呢？”总不能是因为他说了个她字不好看些。
关沐曦将手里的狼毫放在砚台上，声色平淡地与他说道：“累了。”
实在按耐不住的说了一句“就这字也敢去参加考核。”
关沐曦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反驳，砚台上的狼毫又回到手中，手背上还传来一股热意。抬眸看去，就见夙寐俯腰低首，神情专注。她被他弄的一时晃了神，手依旧被他抓着写了一句：
“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
笔锋苍劲有力，跟他人一样。
关沐曦轻笑，头顶在他的下颚上，与他说道：“还真是字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