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碧城西北方，宁池县地界有一座山叫擎苍山，孟影家就在这座山半山腰。
小时候她是住在山脚那个叫做月明村的村子里的，有父母护着，也算渡过一个算得上快乐的童年。
后来村子连年发生天灾人祸，村长花重金在外面请了一个算命风水大师过来祈福。不知道为什么，那老道偶然见到在河边玩耍的孟影，突然脸色大变，神神叨叨嘴里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第二天天还不亮，老道长就收拾包袱告辞了。
从那天开始，村里就流言四起。大家都说：“老道长临走前亲口说过，孟影是扫把星转世，村子里之所以遭遇这些灾祸，都是被孟影连累的。”
老道长之所以匆匆离开，是因为这个扫把星道行太高，老道长制服不住，为了不引火烧身。
流言越传越凶。
人们开始把村里发生的一切不幸，全部归责到一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身上。
今天谁家出门崴了脚，明天谁家又丢了只鸡，统统都是被扫把星的霉运影响的。
那时候小小的孟影不理解，为什么前几天还对自己笑眯眯的婶婶们，现在都是一副横眉竖眼的模样，还会在背后叫自己小灾星。
一起玩耍的小伙伴，现在会朝自己扔石头、吐口水，用很脏的话骂自己。
以前会把自己搂在怀里，再悄悄给自己塞两颗糖的村长爷爷，看到自己也会叹气，对村里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或许，那时候她对这一切改变，也会哭着扑到父母怀里，询问一句为什么。
但那只是曾经，那个懵懂幼稚的孟影早就不在了。
车窗外树影婆娑，孟影怀里抱着小乖，小小一团窝在座椅上，脑袋靠在车窗窗沿，眉头微皱，睡得并不安稳。
她很久没做梦了，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觉身体太疲惫的原因，她竟然在车上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小时候，还和父母生活在月明村的时间。
那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大太阳连续出了大半个月，村子周围稻田里的水都干了，地里种的作物被太阳晒得蔫巴巴，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那天听说村长请了一个大师，来帮村子里祈福求雨。
村子旁边有一条小河，经过长时间的暴晒和蒸发，河水已经断流，只剩下几个小水坑，里面困着些傻乎乎不知道命运的小鱼苗。
孟影那天正蹲在一个小水坑旁边，捉小鱼玩儿。抬头就看见河边小路上一个穿着黄袍，留着长胡子的怪老头，手上托了个奇形怪状的铜镜。
村长跟在那个怪老头身后，点头哈腰，左一个大师右一个道长的叫。
那老头举着铜镜，借着阳光的折射到处照，孟影觉得好奇就蹲在河边扭着头看。那老头突然把光晃到孟影脸上，突如其来的刺眼亮光让她闭眼扭头。
就听到“咔嚓”一声，没想到老头那镜子突然就裂开了。
等她缓过眼睛的不适感，再抬头看，就见怪老头脸色苍白，嘴里反复念叨着“灾星现世，祸临人间”。
从那以后，她就莫名背上了灾星的名号。
梦里仿佛又回到那段比较痛苦的时光，连带着一家人都被村里人排挤，走到哪儿周围人们就迅速散开，那些不懂事的小逼崽子还会朝她扔石头，在她背后吐口水。
经常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手上、腿上、额头上都是各种被石头砸出来淤青和紫疙瘩。
后来孟影就越来越不愿意出门了。对她来说，出门会被骂会被打，躲在家里则什么事都没有。有父母在，村里人至少不会冲进家里来打她骂她。
这种情况也没能持续很久，一直到村子里出了一件大事。
孟影这会儿整个意识陷入梦境，她好像又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将一张张狰狞的脸印得通红。有人跪在地上，对着火光嚎啕大哭。
村子里长时间干旱，加上高温，引发了大面积山火。眼见火光即将蔓延到村子，村里的人们自发组织进山灭火。
但有的人进去了，就没能再回来。
孟影记得那时候她就站在自家屋檐下，看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人，抬手就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她被这一巴掌打倒在地，直接就懵了。
很快旁边护子心切的母亲冲出来，扑过去和打她的那个婶婶扭打在一起。两人都是下了死手，很快各自都见了血。
不知道是谁的血溅在孟影脸上，温温的，带着腥味儿。
至此，谩骂，石头砸在身上的疼痛，被打的那一巴掌，母亲和别人扭打在一起的身影，以及那滴温热带着腥味儿的血成为孟影对童年时光最后的记忆。
当夜，干旱许久的月明村终于迎来一场大雨。
大雨浇灭山火，也浇灭了孟影父母继续留在村子里的心思。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一家搬到半山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这段过往孟影都很多年没想起了，没想到今天会突然出现在梦中，连带着幼时的痛苦也一同卷土重来。
幸好，有人及时打断她的痛苦。
“诶！醒醒！小姑娘醒醒，到站了！”
一阵猛烈摇晃，孟影成功从梦境中脱身，睁眼一看，是车上的乘务员。不知不觉她已经一觉睡到站了。
从车站出来，还需要乘坐四十分钟的面包车，从县城到镇上，沿途随叫随停。有面包车司机站在车站外揽客，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司机大哥想着最后再拉一波客，就收工回家吃饭。
一个四十多岁，一脸络腮胡的司机大哥看孟影提着个旧皮箱，怀里抱个丑不拉几的布娃娃，东张西望看样子是要坐车，就开口招呼她。
“喂，小姑娘，坐车不？今天最后一趟了。”
最终司机大哥成功揽到今天最后一波客。除了孟影，还有两个回家的学生，和一个来县城走亲戚的中年人。
车上空位较多，孟影带着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走到最后一排，往最角落一窝，静等司机大哥发车。
窗外熟悉的风景沿途变换，天色逐渐变暗，小面包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行。
前方是一个事故多发地，转过一个大弯，路口处突然出现一道白色身影，从马路上一晃而过。
司机大哥以为有人横穿马路，猛得一脚把刹车踩到底，由于惯性车里人身体向前倾，有好几个乘客都一头撞上前方座椅。
“卧槽，司机大哥你什么情况！”
“会不会开车啊你！”
车上乘客抱怨声此起彼伏，络腮胡大哥一边道歉，一边骂骂咧咧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横穿马路。
孟影突然从最后一排站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车前头，出声制止了司机的动作。
“大哥，我到了，就在这儿下。”
“天快黑了，你车这么停在路中间挺危险的，赶紧走吧，我下去给你看。”
眼看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两个学生回家心切，出声附和：“对对对，快走吧，我还赶着回家吃晚饭呢。”
孟影迅速下车，用力关上车门，朝司机招招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络腮胡长期开车跑这段路，知道这一截事故频发，再加上天黑，心里确实有点发毛。刚才那白影子一晃就过去了，看都没看清是个什么东西。
他也就没再坚持要下车。见车门关好，一脚油门走了。
确定车子已经走远，孟影狞笑一声，单手拎着小乖朝刚才白影消失的路口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