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同意手术
“你看你看这小眼神！他还是害怕的！”秦旻放大了照片，指着霍衡眼底那一丝的殷红，满怀希冀的看着秦贝贝，语调难得的亢奋：“贝贝，你看，爸爸一下子就试探出来了！他提都不提干儿子的事情，咬牙切齿的说我疯了！还威胁我不许提把你嫁给武嘉帝。”
霍衡这种心智成熟的小崽子，平常时候只会微微嘴角一勾，露出礼节性的微笑，跟教科书一样优雅矜贵，笑意从未到达眼底。完全无法让人用科学的微表情分析学来揣测霍衡的情绪。
一双眼睛更是渗人，黑沉沉的，深邃似宇宙，得让人仰望着。可他若是窥伺别人的心思，这眼睛就恍若利刃，化作“x”光照，能将人所有的小心思都照、射的清清楚楚。
可这一回，情况却截然相反。
他看到霍衡微微发红的眼睛，都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回到了祭拜霍烨的那时候——一身丧服的霍衡隐忍着哀恸，强撑着精神，摆出一副从容镇定的模样，游刃有余的面对灵堂各方打量的视线。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少年的意气风发，变成了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家主，恍若出鞘的利刃，绽放着锋芒。
秦旻思忖着，觉得自己下对了猛药。
霍衡的心思太深沉，若不用武嘉帝这样的牛逼冲天的alpha试探，恐怕霍衡依旧心有仪仗，会不急不缓的“处理”好离婚的事情，甚至日后还能让贝贝开口提复婚！
现如今他这个老爸出马直接蛇打七寸，毁了霍衡的盘算，让霍衡乖乖自己上门来认错！
展望着美好的未来规划，秦旻撞见秦贝贝的恍神，微微松口气，一脸谄媚的开口劝道：“贝贝，婚姻有时候也像是谈生意。合作嘛，哪有一锤定音的事情？咱们要不再给霍衡一个机会，你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好不好？”
被迫看见霍衡似乎裹挟着无数哀伤情绪的双眸，秦贝贝有一瞬间的茫然，但眨眼间却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闻言，他目光带着仇视盯着秦旻，问得冷酷无比：“所以呢，秦董？您没看见我哭红了眼睛吗？是不是因为我哭过无数次，所以眼泪在您眼里，就一点也不值钱了？”
声音似十二月的寒风，呼啸而来，带着铺天盖地的寒气，让人从骨子里渗出冷意。剐在脸上更是疼得厉害。
琢磨着劝和的秦旻顷刻间觉得自己被冷风剐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疼得血肉模糊，神情慌张了起来，忙不迭解释道：“贝贝，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在你们中间找个平衡点，找个能坐下来协商的机会。我……”
看着秦贝贝冷硬的面孔，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恍若一张白纸，带着强撑的坚硬，秦旻急得额头都冒出了汗珠，急声道：“自打你妈妈去世后，爸爸就发过誓的，一定会让你健健康康，不会让你再进医院的！流产对一个omega来说伤害太大太大了！”
说着秦旻似想到了什么，恨不得举手发誓，“你对霍衡死心，完全可以！爸爸给你安排个alpha，你喜欢什么样的让你随便挑，让你光明正大的把孩子生下来，好不好？”
秦贝贝侧眸瞥了眼秦旻，字字铿锵有力，完全遮掩过秦旻的恳求，决然无比：“不好。我就是要流产！”
此言不亚于晴天霹雳，震得秦旻浑身似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宽慰自己软得不行，他得来硬着。于是无惧秦贝贝带着恨意的眼神，秦旻喘着气开口，坚守自己的底线：“反正迟早都是要生孩子的。生孩子只要挨一刀，可是流产，要是没有留干净，是要清宫的！”
“子宫穿孔是什么概念知道吗？残留不全二次手术是什么概念知道吗？”
回想着自己收集到的概念，秦旻整张脸都刷白了，双眸带着惊恐，是真真实实急的要命，恨不得将所有收集到的资料甩在秦贝贝眼前，甚至带着去现场看一看那些流产omega的痛苦：“哪怕是最先进的超导人、流手术，也有子宫感染的危害，手术并发症也不少！我不可能让你活生生的遭受这样的罪！”
到最后一句，秦旻带着声嘶力竭的咆哮，响彻偌大的会议室，“我知道你不开心，可是你的喜怒哀乐得建立在你活着的前提！”
“秦贝贝，不管你怨我恨我，什么样都好，反正我做不到眼睁睁的送你进手术室！去做一个有30的危急性命的手术！”
“你没必要因为跟霍衡分了就伤害自己的身体！在我眼里，你的安全最重要！”
“我把你养着大，不是让你为了个男人伤害自己身体的！”
来回反复强调着自己的反对的原因，秦旻喘着气看着表情决然，似乎打定主意的秦贝贝，语气不自禁又软和下来，“贝贝，你好好考虑考虑行不行。咱们离个婚分个手而已，可以换种方法表达自己的决心，斩断过往，是不是？比如爸爸先前想过的好主意，你当皇后，或者霍衡当干哥哥。都直接从律法上斩断你们两个再婚的可能性了。”
“这样婉转又温和的办法，挺好的，对不对？”
尾音拉长，带着浓浓的哀求。秦旻看着表情依旧决然的秦贝贝，恨不得直接噗通给人跪下，“实在不行，爸爸给你跪下，好不好？都怨爸爸当初没好好管教你，没照顾你，没能拦着你谈恋爱结婚。可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孩子，我答应过顾昭要照顾好你的。”
“你妈妈要是在天有灵，知道这事，肯定会托梦骂死我的。”
听得耳畔传来“妈妈”两个字，秦贝贝垂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露出一抹为母则强的决然微笑，然后抬眸看向窗外的满天繁星。办公楼够高，高到似乎能手可摘星辰，以致于给人一种错觉，能够握住星星。
就像曾经的自己，以为结婚了，就能栓得住霍衡。
“爸爸，当我发现自己意外怀孕的时候，我去过最残酷的斗兽场，看过濒临生死的挣扎，亲眼看见一个打手死在我眼前。”秦贝贝开口，打断了秦旻声声慈父劝谏的话语。
猝不及防听得血腥的斗兽场一词，秦旻倏忽间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秦贝贝嘴角却是噙着一抹微笑，像是在诉说旁人的经历一般，平平淡淡，无悲无喜，缓缓诉说自己是怎么硬起心肠的：“也去过医院重症室，看超级vip里的贵族拿着上亿星币吊着命，看过穷苦百姓跪地哀求，宽限医药费；当然也要去妇产科了，看呱呱坠地的婴儿。我呆的一个小时里，一共有三个产妇生产。两个顺产，一个难产。”
“一见护士出门，产妇的家人都迫不及待的问孩子基因检测出来是倾向alpha吗？”
“你看，我还拍了照片。矫情的人真的是去什么地方，都想朋友圈宣告的。”秦贝贝笑着打开自己的朋友圈，指着私人可见这一列的照片，笑着继续道：“我还去过孤儿院，看过被父母抛弃的孩子；我还看过冰原国的婚姻法庭记录，看过不少离婚案件背后的血与泪；我还看过无数带崽跑的小说……”
秦旻听着这话，只觉得无声的哀泣来袭，让人心口闷闷的，难以喘着气。这一刻，他甚至想要摆出一丝为父的威严都做不到。因为无数的照片引入眼帘，无数他从……他从来不知道贝贝去过的照片，在他眼前一一展现。
每一张照片，都在狠狠的扇打着他的脸，咆哮着“父亲”的失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秦贝贝独自一个人，在默默煎熬着，饱受痛苦。
而他这个爸爸这些年都忙着生意，唯一知道的也只是秦贝贝去冰原国散心了。对此消息，他放心的很，压根想也没想过问贝贝为什么散心。
思绪在眼前一闪而过，秦旻颓然的叹口气，甚至不自禁佝偻起身子，心虚的也不敢再去看秦贝贝的眼神。
而此刻，秦贝贝或许是说太多的缘故，声音带着沙哑，还有浓浓的疲惫，“我也曾满怀希冀，想要赌一把。不爱霍衡了，只当一个合格的霍夫人。甚至还野心勃勃的谋划把霍家干脆改姓秦家。”
闻言，秦旻只觉得自己像是强弩之末，带着最后的一丝希冀，看向秦贝贝。
“因此我用黄金矿换了海蓝之星的开产权，我像个掮客，像个花蝴蝶一样在冰原国赴宴交际，甚至还去周边小国出使访问。因为我知道霍衡跟大皇子关系好。海蓝之星的开产权在平时没什么大作用，可现如今多了一支镇北军的情况下，战甲智造的关键核心原材料，就会变得至关重要。”秦贝贝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依旧看着窗外的星空。
只觉得星星似乎都知道他可笑的念头，因此排列组合出一串的“sb”来无声的嘲讽他。
“我手里捏了整整一万吨的海蓝之星。这些是明年大周帝国海蓝之星三分之二的产量。除却冰原国定额上交的大周帝国的外，我手里握着的海蓝之星算得上一句垄断了。”
“因此天真的以为霍衡会为了利益，最起码的来冰原国找我，请我回国。”秦贝贝自嘲的笑了一声，逼着自己回忆曾经的痛彻心扉：“可结果呢？他能把秦理放在他的工作规划内，一起出席所谓的代言广告开机的仪式。对，您别提了，我早就知道秦理是圣女omega，所以我……我……”
颤着音，秦贝贝咬着牙逼着自己冷静，“我也不怪霍衡。毕竟秦理一旦进入发热期，后患无穷。可是当我一个人回国，当我迎着四面八方，铺垫盖地的八卦，却是问我为什么不愿意生孩子的八卦。我内心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垮了。霍衡竟然用孩子来转移话题，转移的是对秦理打探的话题，甚至甩锅给我！”
说着秦贝贝声音拔高了起来，甚至带着尖锐，转眸死死的盯着秦旻，带着肉眼可见的杀气：“那一刻我真想杀了霍衡，跟人同归于尽！十年，确切说我喜欢了霍衡八年，八年了，我得到的就是这么个结果。被人视作可有可无的挡箭牌，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直面着面色狰狞，满眼都是阴鸷，口口声声喊打喊杀的儿子，秦旻吓得从心底涌出惶恐。要知道他们父子俩矛盾最尖锐的时候，叛逆的秦贝贝站在警局跳楼的时候，眉眼间也没有阴狠，双眸依旧泛着光亮，带着希冀。
可这一刻，秦贝贝却仿若失去了爱，只剩下了满腔的怨恨，仿若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鬼魅，浑身用鲜血抒写着恨这个字，让人不自禁寒颤，不自禁毛骨悚然，不自禁怒火燃烧，不自禁的……不自禁的后悔……
他的宝贝儿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秦旻情绪激动着，唇畔张张合合，想要开口安抚秦贝贝，但一张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像是被人用刀刃给划破了一般。任凭怎么张口，却无法出声说一句话，只能听得一声声的泣血的话语迎头砸下来——
“爸爸，你跟妈妈是自由恋爱吧？那你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吧，知道痛苦这个词吗？”
“爸爸，你要是真想在我面前逞爸爸的权威，可以。你有本事去跟武嘉帝谈判，我乖乖巧巧的当武嘉帝的第五任皇后！”
“否则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杀了霍衡，跟人同归于尽！否则这个孩子的存在，就是在拖累我走向新生！就是让我一辈子还沉浸在往日的痛苦走，走不出去，甚至在霍衡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这些字字带着卑微哀求，带着一个孩子恳求的话语对于秦旻来说是化作了铁锤，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一丝的固执，击垮了一个父亲自以为是好。
不敢去回想自己当年接到病危通知书是什么心情，亲眼看着手术室灯灭，亲耳听到一句“对不起”是什么心情，最终秦旻呼吸紊乱，眼睫都带着些湿润，“好，我……我签手术同意书。”
闻言，秦贝贝眼眸紧闭，有一瞬间不敢去看被自己用道德绑架的爸爸。
他知道自己心狠，任性的用死，用亲情绑架爸爸，无视妈妈因手术去世留下的创伤。
但若是不逼的话，顺从秦董的安排，秦贝贝真会疯的。
岂料当他正平复心情，竭力斟酌回答的时候，听得耳畔传来一声但是。
听到这个词，秦贝贝紧张的捏了捏掌心，依旧维持闭眸的动作，唯恐眼神泄露了自己的胆怯，让谈判高手抓住了漏洞。
瞧着依旧一副死气沉沉，没有朝气的儿子，秦旻万千思绪，最终郑重的化成一句话：“但我有个要求，你安心备嫁！”
秦贝贝一个激灵。他暗中设想过无数的可能，可万万没想到自己亲爸真会牛逼，会有如此疯狂的念头——秦贝贝嫁给武嘉帝当第五任皇后！
武嘉帝活不过五十就算了，问题是这……这老人家有点克妻的。
第一任皇后姓周，出生医药世家，周皇后本身也是医学博士。但可惜的很，当年婚姻法还未改革，十五岁的周皇后嫁给武嘉帝后，次年生下大皇子，就难产而亡了。
第二任皇后姓王，出生政治世家。王皇后是传统的omega，温柔贤淑，三年抱两。可惜因王家守旧古板，以及家族有不孝子孙贪污犯罪，全家铁窗泪了。王皇后在大公主落水而亡后，抑郁症爆发，自尽了。
第三任皇后姓李，其父是改革新锐派，李皇后还曾经o装a给武嘉帝当过秘书。比小说还小说的情节发生了，两人经过一系列的爱恨纠葛，在一起了。第二年，李家铁窗泪了。李皇后亲自揭发的，然后跟皇帝提出了离婚申请。
第一例皇室离婚案，轰动全宇宙。
最终李皇后因怀孕了，放弃了离婚。生下三皇子后，疯了。
第四任皇后姓孙，出生军事世家。孙皇后是大周第一批omega军人，上能上战场，下能据闻跟武嘉帝对打，十分牛逼。也是跟武嘉帝婚姻维持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后。后来，孙皇后因乘坐的悬浮车被极端alpha主义者入侵改了轨道，护驾而亡。据闻也是因此武嘉帝对司徒玥是怀有亏欠，疼入骨子里。
但武嘉帝还是想娶皇后的。只不过因司徒玥叛逆崽出了名。因此武嘉帝才不得不放弃娶第五任皇后的事情。
现如今秦董敢说出“安心备嫁”四个字，也是蛮厉害的！
没忍住睁开眼睛，秦贝贝佩服的看了一眼亲爸，声音还带着些哭腔，“您这个牛是不是吹的有点大了？”
看着恢复几分活力的儿子，秦旻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本正经道：“钱可通鬼神！更别提皇帝小心眼，别人说他命中克妻，是魔子，是天煞孤星。他就集齐了科学家、政治家、军事家、改革家的孩子。现在来个商人，他会很乐意凑齐一桌麻将的。”
秦贝贝被震撼的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桌麻将？”
“就你这数学能耐，在一旁给人捏肩捶腿就差不多了。”秦旻缓缓吁口气，小心翼翼的看着秦贝贝殷红的眼，沉声诉说自己如此疯狂的原因：“你要是当了皇后，以后碰到个自己喜欢的alpha，得面临重重挑战。未来，你们必须情比金坚，互相信任互相不离不弃，才能挑战皇权，挑战舆论，活在全民的监督下，才能获得一纸婚书！”
“到时候都不用我出面说一句话，有的是重重困难，九九八十一难等着你们。我的助理模拟了千万遍，我也参考了你的心理报告。最终我决定选择这条疯狂的路。”秦旻逼着自己挺直脊梁，看向秦贝贝，“你们年轻人不是说双向奔赴吗？”
秦贝贝猝不及防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嘴角都扬起灿烂的笑容，“真好，双向奔赴。”
看着秦贝贝双眸像是蕴藏着星辰，亮得灼人，秦旻的笑意僵硬了一瞬，但旋即又努力扬起微笑，跟着点点头，用轻松的口吻开口，想要缓和屋内压抑的氛围：“对，双向奔赴。以后你喜欢人，可不要那么固执了，像大扑棱蛾子一样，只取一团火。”
秦贝贝听得传入耳畔的形容，发现自己连自嘲都无法遮掩住一件事，甚至这个形容仿若烈火一般在烤着秦贝贝。
因为霍衡对于秦贝贝的备注就是【大扑蛾子】。
带着些戏谑，亦或是轻蔑吧。
毕竟谁都知道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秦贝贝是“亡”得头破血流了。
真刀子割肉。
所幸，只是目前一块肉而已。
割起来，应该不太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