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14章
采买人口的牙行有私人和官府两种，为了稳妥，王大娘第一时间就排除了私人的牙行。
官府的牙行并不在府内，而是府衙旁边的一处宅子，陈县令借口昨日受了气，没有出面，让师爷出面接待着。
王大娘来之前已经派人打听过来新来的人口，她最满意的就是那名从京都祖家放出来的婆子，那可是平时求都求不来的人户，也不知道祖家怎么忽然放出来，还送到这么远的地方了。
三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呜呜泱泱的站满了一个屋子。
王大娘一进来就四处看着，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穿着一身蓝色衣衫的婆子身上。
婆子四十多岁的年级，模样普通，放在人群中也不是很显眼，若不是王大娘提前打听了她的样貌习惯，还真没办法一眼认出。
“罗师爷，那人是何许价格？”王大娘确定了人，就拉着罗师爷小声的问话。
罗阳猴精的人，自然知道王大娘是打听过的人，此时也不虚言直接说道：“老夫人，那婆子是祖家那边娘子的乳母，到了年纪回来寻亲的，家中兄嫂不是个容人的，她才再次自卖身的，人家不要银钱，只要找到她满意的主家才愿意走得。”
“程娘子，你怎么看？”
“我觉得婶子看中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不若请来相谈一下，看有没有这个缘分。”
“说的不错。”王大娘对着罗阳点了点头：“麻烦罗师爷帮我们请一下人了。”
罗师爷表面恭敬，连说不敢的请了人来。
婆子头发绾起，周身没有一件首饰，此刻跟着罗师爷过来，头微垂，行了个礼：“见过两位娘子。”
王大娘拍了拍程溪的手，示意她来处理，程溪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时代不同，学会习惯之后，才看着婆子：“婆婆请起，我听罗师爷说您对于主家有些要求，我们就想询问一下，可否方便？”
婆子站直，第一次抬头看向面前的两位娘子。
“自是方便的，奴家曾受过祖家大恩，又得主母赐姓，我若再为奴，姓不得改。——这是其一。”
“我如今年岁在这，又无子女亲朋，待年岁到了之后，需的主家怜悯，赏奴一瓦，一饭，这是其二。”
“我现是白身，卖身为奴，百年之后，主家需消奴籍，让奴下辈子得以干净的走——这是其三。”
祖婆婆慢声说道，声音平静无波，但语句里面的坚定却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听出来的：“若两位娘子不嫌，奴自当随主家归去。”
“我为白身，卖身为奴。”说道最后两个字，祖婆婆声音哑了一瞬，然后很快又恢复平静：“两位娘子如何看待？”
前一条不难，难得是后面两条，说的直白点，便是要主家给她养老，多少死契的奴到了年岁都是放到庄子里，或者卖回官府，做些洒扫的活，但祖婆婆的意思则是要一直留着主家身边，不能离开或转卖。
这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心中不舒服，程溪却巴不得祖婆婆有要求，立刻答应了下来。
解决了祖婆婆的事，王大娘又让程溪挑了一对原酒楼出来的两个孩子，一并买下，双方在罗师爷见证下立了字据文书，又核了指纹印字，然后才一同离开。
归了家，祖婆婆简单收拾一下，就接过了照顾顾思文的活计，程溪观察了一下，见她对顾思文的异样没有什么别样的眼神，说话做事又妥帖无比，才带着那对兄妹去了厨房。
“婶子说你们是酒楼出来的，可会做些什么菜？”
莫耀抿了抿嘴，刚想说话，就被一边的妹妹抢过话茬：“回大娘子的话，奴与哥哥都是负责打杂算账，并不会做什么菜品，只能打个下手。”
程溪目光从莫耀垂下来的手上划过，接着莫静的话，说道：“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就教你们一道菜吧。”
换上了自制的围兜，程溪拿出早上出门前处理好的食材，又对着兢兢战战的两兄妹说：“不奢求你们一遍就会，但是也要努力记下其中的步骤。”
“是。”两兄妹自是点头答应。
程溪要做的是“芙蓉肉”，这道菜是袁枚的随园食单中的一道菜，这道菜坐起来倒是不费什么事情，就是前期的食材处理实在麻烦。
需要将精肉切成半个巴掌大的肉片，用刷子将酱油和姜粉在肉片上抹透，然后就可拿到外面风干。
风干过得肉片不像腊肉那般的硬脆，拿起来用指甲一掐还能感觉到里面的肉微微的弹软。
程溪拿起一小片，递给兄妹二人，交代道：“你们试试感受这肉片的软硬程度，待以后你们晾晒的时候，也要做到如此。”
两兄妹接过肉片，轮流掐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被酱油上过色的肉片表面暗红，带着酱油特有的浓厚香味，因为肉片的不是很厚，吃起来也不像一般生肉的腥。
食谱里说的料，用的是一斤精肉配上四十只虾，程溪在这里改了一下，早上鱼贩过来的时候，她买了一小篓的虾，里面不过十几只的样子。
鲜活的河虾背部的壳微微翻青，在水中看起来有种别样的玉质美感。
“大娘子，这虾就交给我哥哥处理吧。”莫静性子活泛，看到程溪的目光看过来，脸上也少了几分惶惶，装作镇定的样子：“我哥哥以前就在酒楼后厨打荷。”
“那就交给他。”程溪也干脆的让开位置。
莫耀默不作声的拿起一只虾快速的处理去掉虾头，挑出虾线，两只手快速翻飞，不多时就挑出两小碗。
莫静紧张的偷看程溪的脸色，见她没什么笑意，也没什么不满意，心不由的提了起来，其实当时她说谎了，他哥哥从小就在厨房跟随老师傅学做菜，若不是家中逢难，现在已经算的上一个数的上数的‘菜将军’。
“嗯”程溪接过两小碗的虾肉，又拿过刚才酱好的肉片，一段放上切成丁的猪板油，一段放上一只虾仁，用鸡蛋液固定后，又放入水中定型后，紧接着放到锅中复炸，原本因煮过而泛白的肉片在油温的激发下，变得金黄，肉片上的虾仁蜷曲，变成诱人的弧度。
程溪手上不停，将炸好的肉片捞出分成四份，摆成花朵的形状，然后又快速的调了一碗味汁浇了上去
“刺啦”味汁和肉片接触的瞬间就迸发出一股浓烈的香味。
“好香。”莫静喃喃说道。
莫耀没有接话，只盯着菜，脑子里快速的重演刚才的步骤，假如自己做，能不能一次成功。
“尝尝。”
程溪拿起筷子，一人分了一双，对上莫耀的眼神，忽然开口道：“若是你来，能复刻出来几分味道？”
这话问的突然，莫静脸色却陡然变白，手中的筷子好像千斤重：“大娘子，奴错了！”
他们两个人隐瞒身份在先，学人技艺在后，若是主家知道了，送到官府，那便是要拉出去剁手、挖眼、去舌。莫静几乎不敢想下去，只用求饶的眼神看着程溪。
莫耀没有做声，他知道面前人虽是女子，但是有一双好眼力，他是长年和厨房打交道的人，在这样的大家面前，露馅也是自然。
“先尝尝。”程溪又催了一遍，莫耀才夹起一块芙蓉肉，放入口中。
入口先接触到的是虾仁的特有的鲜味，紧接着就是浓厚的猪肉香。猪肉外焦里嫩，加上表面浓稠的味汁，吃起来又多了几分酥软。
莫耀两口吃完，然后才郑重回答：“八分。”第一次做需要八分，多做几遍可能就能完整复刻出来了。
“哥哥！”莫静尖叫出声，不敢想象自己兄妹二人接下来的遭遇，只跪在地上磕着头：“大娘子饶了我们一次吧，我们绝对不会泄露的，你若是不解恨，就交我交给官府吧。”
程溪被吓了一跳，她一早就看出莫耀有些厨子的底子，因此怕他学了菜谱之后泄露方子，才故意装的高深莫测的样子，哪里想到莫耀没吓到，这姑娘给她吓到了，连忙拉起来莫静：“你这是做甚？”
莫静头磕的实在，此时额角已经见了红，程溪也没有什么训话的想法，吩咐莫耀将菜送给左右两家，自己则急匆匆带着莫静回了屋子上药。
莫耀站立良久，脸上没有一点担忧的神色，片刻后才慢吞吞的将菜放入食盒中，往着左右而去。
屋里程溪看着莫静额头的伤口：“你这丫头倒是下的去手。”
莫静年岁小，不过十来岁的，比顾思渊还要小上两岁，原本就瘦小苍白的脸，此时因为流血显得更加骇人。她看出程溪没有什么恶意，大着胆子的轻拉程溪的袖子：“大娘子，奴的哥哥什么都没说，都是奴贪心，你要是罚，就罚奴吧。”
“你对你哥哥倒是好。”程溪还记得，刚才莫静磕头的时候，她的哥哥就站在原地，可没有一丝一毫要阻止妹妹磕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