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照片
“越同学，就差你了。”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
他没有说“越同学，你的作业还没交”，而是说“越同学，就差你了”，
即便他的语调与平日无异，如此表述也与本人沉默寡言的秉性相配，言简意赅到不愿再多说几字，最好是能够一针见血，
可越见织依旧恓惶地避开他垂眸望来的目光，她不善与人交际，握着笔杆子的手也有些发紧，只能低低挤出一句，“抱歉，我马上做”
常人或许能在千锤百炼中磨出厚脸皮，但越见织不一样，每回崔悟铭来催作业，她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慌意乱，恨不得狼狈地逃窜，
或许是因为对方“化学课代表”这个极具威严的身份，她一见到他就能想起被化学支配的恐怖，是那种从脊背一路窜上头皮噼里啪啦发麻的感触。
再加之他偶然几次不经意泄露的气势与侵略性——她是真的有点怕他，
但他本人在平日里再平和不过，就像现在这样，哪怕面临着快到门禁时间的危机，依旧沉稳地等着她，等着她的作业本。
越见织越写越慌，笔尖都带着细颤，大脑在紧张的境况下飞速运转，等她写到最后一题时，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化学老师往日布置作业卡的提交节点一般在下午或是第一节晚自习，像如今最后一节才让大家交的情况基本不会有，
好在今天英语老师没有布置作业，不然同学们将会见到堂堂英语课代表——越见织同学在一边赶着化学作业一边催促其他人交作业的滑稽场景。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总是拖欠化学作业的状况令崔悟铭生起刻意报复的心思，他的英语作业也总是迟迟不交。
不同于她的不会做，对方似乎只是因为忙于其他事情而把这门于他而言最擅长的科目放到了最后。
至于他在忙什么——
越见织曾在低头的间隙偷偷用余光瞄了两眼，与这个年纪其他男生迥乎不同的整洁书桌上面，摆着几本竞赛书，
化学竞赛书。
最近全国中学生化学竞赛已开始筹办，再过几日便可报名，若是能从中拿到全国性的奖项，离大学推免总能更近一步。
想来崔悟铭是奔着那个去的。
离谱。
人和人的脑子这么就这么不一样呀——
人家都要参加化学竞赛了，越见织却还在苦恼于作业本的最后一题。
她咬了咬笔帽，才要进行下一步，耳边却忽地响起他的声音，“反应速率系数算错了。”
越见织一愣，
原来他一直在看她写呀。
热意瞬间弥漫上少女雪色的肌肤，她脸红得快，退得也很快，
她又不常照镜子，是以还全然不知自己害羞时会下意识地脸红，
每每都作出一副淡然模样，殊不知泛起的姝色早就暴露了自身。
教室里的人原本就所剩无几，偌大的教室随着最后一个同学同崔悟铭打招呼离开而显得空寂。
自从知道他在看她后，越见织便局促不安起来，某些被忽略的东西也开始显露，
比如他笼罩在身上的阴影，恍若无处不在轻微的气息，抑或是余光里他握着作业本的手，宽大修长，骨节还存有青色。
她不知自己怎么在一瞬间便能吸收进如此多的元素，但那确确实实坦然而又隐秘地盘踞在意识深处，如同这些化学方程式的性质，
晦涩但已被潜意识吸收。
无关其他感情，全然因着这位崔同学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越见织抿唇改了错处，又匆匆随便写了几个步骤，便起身摊着本子示意要夹到作业大本营里头去，
在此期间，她都没敢抬头看少年的表情。
男生从她手里接过本子，比她大了一圈的指甲壳上还存有健康的月牙。
崔悟铭轻描淡写扫了几眼，少女清秀的字迹映入眼底，他一眼便看到好几处错误点，可到底没再多说什么，最后却只礼貌性地将它与其他作业本放到一起。
此时离门禁还有十来分钟的时间，越见织心下歉疚，但不知如何开口，与崔悟铭一道锁了门窗，又同他一起下楼。
月色层层叠叠浸染此处，男生颀秀挺长的身影在地面投下剪影，他背着黑色的背包，越发显得肩宽腿长，优越的线条曲线被包裹在衬衫下面，
越见织默不作声地看着，又摸了摸自己细瘦的腕骨，羡慕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她就是长不高呢
身前的男生倏忽间侧身回眸，因停下脚步，越见织猝不及防离他稍近了些，
宽大的阴影牢牢罩住她，与此同时，是他身上清浅的气息代替月光朝她倾泻，
原来是身高差距悬殊导致他不得不俯身低头下来，墨黑晦暗的眼眸在昏暗的夜里依旧明晰，
二人已然到了一楼，耳边的虫鸣越发醒神。
他指了指办公室的门，轻声道，“越同学，我去交化学作业。”
后一句倒有些犹疑，像是怕冒犯了她，
“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待会我送你。”
越见织看着他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的背影，稍乱的呼吸微缓，
她转了转手中的伞，心底的感动倏忽间蔓延。
崔同学真的是个好人呀，难怪不管是什么投票，他都是班级里的第一名。
校园论坛深夜忽地杀出一条hot，令无数夜猫子彻夜难眠，奋力拼杀，
栋栋大楼被盖起，再加之里头的楼中楼，几乎落实一户一层，甚至是一户多层。
人人都手握一栋空中大别墅，而越见织却还是个赤农。
她并没有带手机，这个消息还是从令娴然那得知的。
彼时少女正专心致志听着磁带里播放的英语听力，被同桌晃动肩膀时，秀美的脸上还带着懵然。
“怎么了吗？”她指尖在磁带上轻轻一按，耳机里流利的声腔戛然而止，于此同时，她的前桌们也都趁讲台上的学委不注意，悄悄回过头来。
令娴然是个极漂亮的女孩，若是旬安中学排个几大美女榜，她必定榜上有名，
可就是这样的美女脸上却露出与之极其不符的鸡贼神色，又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越见织看着同桌这幅模样，不由得弯弯唇，也像模像样地从她手中虔诚地接过“祭品”。
可看清楚画面的那一瞬，少女原本带笑的瞳仁微缩，耳朵尖刷地一下便红了。
照片里，路灯下，
娇小的少女被高挺少年搂在怀里，在拍摄者的角度看去，简直就像在接吻。
因为是在晚上，画面并不算清晰，但也不算模糊，至少是任何一个认识两人的同学都能认出的程度，夜色反而还给主人公添上几分朦胧的意境。
越见织唇舌开始不听使唤地磕绊起来，她脸廓通红，长睫乱颤，“什，什么呀，才不是那样的。”
这完全就是照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