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女朋友

    清晨的校园犹带着将醒未醒的混沌，没有杂闹也没有嬉戏，食堂里的大家都安安静静地排着队，领取自己的食物。

    崔悟铭端着餐盘在平日里惯常的位置落座，他身高腿长，这块区域的座位又过于狭隘，少年便只能稍曲着腿侧坐。

    他把书包放到对面的空位上，忽视周遭时不时飘来的视线，垂眼望向盘子里的豆奶，靠近吸管抿了几口，

    有点甜。

    余光的视野所及之处，少女乖乖吃饭的身影如往常般映于眼底，

    她正拿着个白白软软的馒头咬。

    越见织吃得很认真，或者说她做什么事都很认真，

    薄薄粉粉的小嘴微微张开，将白白软软的馒头肉叼进去，细细地咀嚼时，腮肉跟着缓缓地动，像只汤圆般轻轻鼓起。

    待她这口咽下去后，崔悟铭才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喉结微动间，又吸了口豆浆。

    越见织有些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根，那处在发痒发烫，带着与平日全然不相符的温度。

    旬安一中身为全省重点中学，批试卷的速度与之闻名的程度不遑多让，

    前两日才进行了月考，今日各科就陆陆续续发了试卷。

    现下快到分班的节点，每次考试都是选课的依据。

    越见织在考完后就已估算过自己的成绩，她语数英成绩很好，政治历史也算强项，化学却是倒数的成绩。

    化学老师名唤王新，操着一副本地腔调很浓的口音，喜欢把二氧化碳读成二氧化榻，喜欢把越见织读成越见滋，还喜欢在讲台上一张张发试卷，

    发试卷倒不是什么大事情，可他偏偏要一边发一边把成绩和名字大声地念出来，好似这样就能激起倒数菜鸡的斗志。

    越见织也同寻常的女孩子一样，脸皮薄，无数次被化学老师最后一个叫到，脸面难免有些挂不住。

    这节课也不例外——

    “越见滋，69分。”王老师语调里并没有带上任何谴责的意味，只是单手挑着他的老花镜，眯着眼看着那个分数，乐呵呵道，“最后一名，和第一名，很有缘分啊。”

    他点最后一个啊字上扬，却不是疑问的语气，反而显出几分调侃。

    第一名正巧是崔悟铭，96分。

    全班哄堂大笑，越见织在笑声中下意识扭头望向坐在角落里的少年。

    他戴着一副眼镜，原本垂眼写作业的动作一顿，许是被众人的喧闹声感染，也跟着抬起头来，

    越见织躲避不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四目相对之下，少年黑眸沉寂，她却如同太过靠近太阳而被灼伤的鸟，一下子被烫得收回目光，面上却依旧是沉静的清冷模样。

    可越见织不知道的是，她的脸早已泛红，那红随着女孩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去拿试卷的举措逐渐蔓延至脖子根，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格外显眼，宛如春日里不堪一折的芍药。

    崔悟铭重新垂眼，余光扫过不少男生的眼神，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

    这节化学课还算轻松，讲的是试卷上相对简单的小题，越见织对待什么都全力以赴，所以即便将来不打算选化学，她依旧严谨地在每道题后都标上了备注。

    相比于化学课上讲解的轻巧，王老师布置的作业难度足以令越见织感到吃力，

    她完全不会做。

    越见织的同桌令娴然比之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轮流争夺倒数第一第二的宝座，抄她的作业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令娴然倒是不惮交白卷，越见织却不同，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乖宝宝，这就导致她每次的化学作业都提交不及时。

    “诶——”越见织一下课就在惆怅化学作业该怎么办。

    她翻开作业本，上节课的新内容正巧是本学期最难的一模块。

    这对于尖子生来说是个令人兴奋的挑战，对她这样的菜鸡来说却只是个噩耗。

    她有些怔忪地望着作业本上的题目，那些全然看不懂的化学方程式好似什么神秘密码般，以她看不懂的方式存在着、演变着。

    少女细致的眉稍蹙，原本微微上挑的眼尾也耷拉下来，黑润的眸子更是泛上一层水光。

    好困啊。

    她看了半天，决定还是要先去上个厕所，或许酝酿一下会有不同的结果。

    四月的日光早已铺开属于自己的能量，以一种令人震撼的速度将各处都撒上燥热。

    越见织属于是局部易出汗体质，没多久鼻尖便泛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她疾步在走廊上穿梭，路上的凉风卷起她的发梢，带来微不足道的慰藉。

    还没走回班里，走廊处人流的攒动就让她被迫顿住脚步，众人看好戏的喧哗声蔓延开来，

    有人在告白。

    越见织打眼一瞧，因着方才顺着人流的力道随波逐流，她现下正好在事发的前排，足以将那两个主人公的脸瞧得清清楚楚。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尖早已被揪起。

    旬安中学当众示爱的例子不是没有过，今日这女主角还是有校花之称的周素，那就更不能算稀奇。

    真正令越见织发愣的是此时此刻正在告白的男生，

    ——就算在告白他也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他身量极高，即便脊背微弯依旧比身前的女孩高了一头有余，凉薄的眼皮轻搭着，语调漫不经心，

    “周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而在一个月前，他也是这样对她开口，即便那只是个大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