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唐明的意思很直接,不管娄一竹杀没杀唐心雪,他都会撤回状书。
本国律令,一旦血亲放弃上诉,衙门也不会再掺手该案,不过,必须要血亲本人亲自前往衙门签字画押,从县令手中取回。
娄一竹不知道唐明什么时候会去衙门,一刻也不放松警惕地盯着唐明的动静。
要是那时候傅骞还没把人带回来,那她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她得不到傅骞那边的消息,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催促他搞快些。
就这样食不下咽地过了一日,在她刚睡完午觉后,小盈面色惊慌地跑了进来:
“小姐,唐老爷带着二姨娘还有几个家丁出府,朝衙门去了!”
娄一竹面色一沉,衣服也来不及收拾规整,就拉过小盈的手追了出去。
尽管她跑得气喘吁吁,一步都没停,待她慌乱跑到唐府门前之时,只能看到远处扬长而去的车马。
娄一竹郁闷地缓了口气,扯过一旁正奇怪打量她的门口护院“快,快去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去衙门。”
“这……最近府里车马紧张,方才老爷上的是最后一辆,得等一会儿三姨娘回府了才是。”
护院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马厩,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出师不顺。
娄一竹皱着眉,无奈地放下手,深深地望了眼远方。
“小姐,这可怎么办才好呀!”小盈担忧地问她。
昨日娄一竹喝光了一壶水,才将云里雾里的小盈给讲明白。
到最后她的眼上也蒙着一团迷糊,态度倒是极为坚定——小姐想做什么,小盈就去做什么。
“等等吧。”
娄一竹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衣裙朝府前的台阶上坐下了
她双手扶着自己的脸,目光凝在远方的路口处,盼着能有一架车马往这边走。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一架装横不菲的马车缓缓从路口驶来,正要从唐府门前经过。
看见车壁上挂着的图幡,小盈眼前一亮,激动地摇了摇娄一竹的手臂:
“小姐,那是林家的车!”
林家?听起来陌生又熟悉。
娄一竹疑惑地抬眸,林品宣的名字突然浮现在她脑中。
想起来了,宴会上那个被她嘲讽过的公子哥。
她一拍腿,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她走到路中间,挥手示意马车停下。
一把折扇掀起了车厢的帘子,露出了一张虽心里不爽,但还维持着翩翩公子的风度。
那张脸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在看清娄一竹的脸后彻底变了颜色。
“芸熹郡主这是…”做甚
话也没听林品宣说完,娄一竹三下五除二拉着小盈坐上了车,对着不知所措的车夫道:
“我是郡主,去衙门,快,麻烦了。”
车在娄一竹的催促下快速飞驰了起来,朝衙门的方向赶去。
从头到尾被忽视的马车主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咬着牙盯着眼前的娄一竹,怒极反笑:
“郡主这又是什么新的招数?”
想起来林品宣还在车厢里,娄一竹客气地转过头,腼腆地笑了一下,毕竟这是人家的车,也不能不讲礼貌才是。
“事出紧急,多谢林公子出手相助,改日得空我定送礼感谢。”
娄一竹垂眸转身,刚转回来的脸上敷衍的笑容瞬间不见了踪影。
只要这马跑得够快,她就不会给唐明机会。
直到马车缓缓在衙门前停下,林品宣仍滔滔不绝地揣摩着娄一竹的用意,说她果然是对他有意,不惜耍这种手段。
娄一竹翻身下车,甩了一句“多谢。”堵住林品宣的嘴后,头也不回地朝衙门里走去。
林品宣看着娄一竹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个意味悠长的弧度,下了声令后扬长而去。
衙门里的各衙役都在低头做自己的事,第一案的时候娄一竹也混了个脸熟,很快就在他们的指引下走到了内堂,不出所料见到了一群熟人。
此时县令正头疼地坐在位上,看着唐明两眼冒火地指着一个娇滴滴的蒙面姑娘:
“我做父亲的都不管这个案子,你这女子插什么嘴?”
芸竹低头站在另一边,身形虽瘦弱,但嘴里却是不卑不亢
“恶人自当受天道处罚。”
唐明显然不想与她多嘴,直接抬手往朱泥上一摁,就要往纸上落下。
“等等——”
娄一竹出声叫住了他。
小盈接过娄一竹的眼色,小跑着从唐明手里夺回纸张。
见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娄一竹一步一步地走进堂内,如玉石般纯净的嗓音在堂内回荡
“恶人自当受天道处罚……说得好,依本郡主来看,此事不能草草了之。”
一群人连同县令都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她。
芸熹郡主在说什么胡话,如今人是她杀的,只要唐明撤回状书,她便不再是命案嫌犯,而如今她竟然赞同他们把她捉起来?
“今日我来,是想告知诸位,唐心雪并非我杀,杀人之人如今已在来的路上。”
娄一竹把目光投向一旁的芸竹,芸竹听了此话,果然抬眼看向了她。
“先前我不说,是我觉得时机未到,如今,也是时候了。就这位姑娘所言,虽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还是漏了许多东西。”
娄一竹正面对上芸竹的视线。
“其一,并未有证据证明我知道心雪假死装鬼,事实上我也并不知情,否则我也不会阻止封井,姑娘不信可去一问。其二,我外出不在院里的时日长,院里无人时唐心雪当然可以来去自如。其三,”
娄一竹说着说着顿了一下,她看到芸竹一双眼里闪过一瞬的难堪。
堂内众人都屏息凝神,吊着一口气等娄一竹说完。
“其三,姑娘所说那洞里的痕迹是一功力六品以上的高手所为,而唐府中并非只有我的护卫有此功夫,另外一个则是唐伯新招的一名护院,拳脚皆是江湖伎俩。奇怪的是,那人刚好卡着心雪被杀的点被赶出了府。先前你们没查到的毒,正是江湖中的秘药,鸩酒。”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娄一竹抿了抿略微干燥的嘴唇,抬眼望了一圈。
发现堂内鸦雀无声,娄一竹轻咳了一声,才唤起他们的反应来。
方才郡主站在堂中央据理以争的模样,实在是不像传闻中娇生惯养的富贵小姐。
郡主一席淡粉轻纱薄雾裙,娇弱的身子往堂中一站,一开口却是言之凿凿,举手投足满是贵家气派,如骄阳烈火般让人望之不及。
芸竹略显慌乱地环视了一眼周围,发现连魏敛之的目光都锁在了芸熹身上。
她转头看了眼师父,只见师父扶着白须,小弧度地颔了颔首。
当初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点下了头,却不曾想芸熹的几句话就能让他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芸熹总是能众星捧月,而她只能活在阴暗之地。
不,她不该这样想。
不知名的妒火突然涌上心头,芸竹垂下眼帘,掩住眼里的妒意:“证人证据尚无,郡主所言也许只是镜花水月。”
堂外突然响起了一阵争斗声,随着几个衙役不轻不重地摔在地上,一个玄衣劲装男子正迎着风从中间穿了进来。
他的身旁正是葬礼当日被他毁了手的唐家护院。
“人已经到了。”
虽是在对芸竹说,娄一竹的眼睛却直直地对上傅骞的视线,她展开了一个笑,笑里掺着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