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想要替你身受。
山村的冬天总是格外寒冷，难得的是最近一直都是暖阳。
居委干部姓梁，一辈子都待在这个贫穷又落后的山村，他老婆也是同村的人。
送疯狗走的前一天，老梁的老婆特地替给她洗了澡，剃掉了她的头发，只是剩下一层薄薄的头皮。
她很不习惯，总觉得头上空空荡荡的发冷。
“为什么不能留头发？”
“脏了，粘住了，洗不干净了。”老梁看着小孩的脸解释。
平日蓬乱沾满泥土的头发没有了，冻伤的脸也擦了药膏，露出她的本来面貌。
小姑娘其实长的眉清目秀，很是可爱。
疯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相信。
疯狗穿着新衣服小心翼翼。
她只觉得这衣服太暖和了，从来都没穿过这么绵软的东西。
老梁家里有个圆镜子，大概是爱美的天性，疯狗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乐坏了。
她不知道怎么表达感谢，但是她看到人们总喜欢给菩萨磕头。
在她微薄的认知里，菩萨就是好人，可以保佑人们。
老梁夫妻帮她，给吃的给穿的，他们就是好人。
她直接把这两个人跟菩萨画上了等号，充满感激。
疯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他们磕了三个响头。
他们二人脸色突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都忍了下来。
疯狗走的那天早上，原本暖了好几天的阳光突然骤冷。
转眼就是刮起了阴风，呼呼的卷着地上的沙石，吹在人脸上生疼。
不一会儿就稀里哗啦下起了瓢泼大雨。
整个天空阴沉的可怕。
那些悲剧，也许从一开就注定了。
她跟着赶集市的菜农出的村。
三轮皮卡开了很久。
对走的最远的地方是从村头到村尾的疯狗来说，1个半小时的路程真的很远。
她的心既茫然又充满希望。
老梁说了她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
到指定地点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等在那边，是一男一女。
菜农像是做过百来遍相同的事，路上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他停好车下去跟他们用方言交谈，疯狗听不懂。
过了一会儿朝疯狗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我走了。”菜农没有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疯狗站在两个人面前无所适从。
男的看着年纪不小，很瘦，不高。
颧骨凹陷，眼睛很小，混沌发黄。
嘴巴有点外凸，脊背佝偻。
裸露的手指粗粝，手背上爬满了青色脉络，穿着厚实的军大衣看起来也是薄薄的一片。
女人是典型的中年妇女，壮实，表情有些凶。
包着一块红色流苏头巾，脸上是长期吹风导致的皲裂。
很矮，大概只有150多，穿着一件暗红色夹袄，黑布裤子和大棉鞋。
“臭小子叫什么名字？”
疯狗没有性别意识，直觉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乖巧的回答：“梁爷爷说你们给取名字。”
她记得老梁的嘱咐。
要听话，人家说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就叫林福来吧。”男人混沌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疯狗，哦不，现在叫林福来。
福来得了新名字，友好的朝他笑起来。
女人在旁边看到了啐了一声：“这小子大了，都能认人了！”
福来听不懂，不过本能告诉她女人并不高兴。
她赶紧收敛了表情，小心谨慎起来。
“你要能生的出来小子，老子也不用到处托人找个！”男人压低声音，声音阴鸷，显得很不愉快。
女人绞着手指脸上满是不甘心。
“可这小子太大了”
男人只是瞥了一眼：“有就不错了！还容的你挑？上车。”
他们骑过来的是一辆电动三轮，上面放着很多杂物，还有两个馊水桶，只有小小一块可以容纳的半个人的地方。
女人脸色不善的扫了眼福来，没有说话，自顾自的上车。
福来不知道坐在那里，小声问：“我坐哪？”
“随便后面找个位置窝着就是了。”男人瞥了眼三轮的翻斗。
福来抿了抿嘴巴 ，不敢忤逆。
最后小心的爬上去，紧紧的环抱住自己，缩成一团，尽量远离馊水桶。
她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然而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有预告。
紧缩成团。
成了福来往后最习惯的动作。
段依依盯着何暖阳的病历本，中性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
上面是一片空白。
她开始回忆下午她发病时的状态。
何暖阳暴虐情绪来的突然，抡起椅子砸过去的时候，段依依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但是在最后关头椅子偏了方向，堪堪从她侧边飞过。
段依依原本想直接叫保安，最后她忍住了。
今天可能是一个机会。
“暖阳？听的见我说话吗？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段依依。”她站在旁边，保持着一个完全距离。
放松语气试图跟她沟通。
何暖阳微微侧头。
段依依知道她这个动作，她在思考。
“怎么了？人家叫你一声你就心软了？”小女孩坐在桌子上嘻嘻哈哈的朝着她笑。
何暖阳目光凶狠的盯着她。
她脑子转的很慢，脖子来回转动了一下，突然走起来，然后加速，用力一脚踹过去。
桌子猛的翻身。
段依依连忙往后靠，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不敢在说话，怕二次激怒她。
何暖阳的动作没有停止，微微低头盯着边跑边跳的小女孩。
“怎么了？为什么不动了？”
“哈哈哈哈哈，你又怕了吗？”
“何暖阳你真的好废啊！”
小女孩突然停下来。
所有的表情在一瞬间归拢，耷拉下眼睛和嘴角站在何暖阳的面前，阴森可怖。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没用？”
“你有什么用？”
“废物！”
何暖阳与她对视，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
她慢慢勾起唇角，一迅速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按在地上。
“你管得着吗？”何暖阳突然开口。
段依依看着突然蹲下拼命捶打地面的何暖阳，恍然大悟。
何暖阳有多个人格！
看着地上的血迹越来越多，她不敢再耽误连忙拉铃等保安过来。
洛一在门口听到响动推门进去。
入目是刺眼惨的红，他脸色骤然煞白。
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恐惧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去，以至于大脑开始一阵阵发麻。
又一次。
又一次这样的场面。
他的情绪甚至都来不及传递，眼泪就率先流了出来。
“何暖阳！”洛一沙哑嘶吼，推动滚轴到她身边想要制止。
那双手才刚刚好一些，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血随着女人的动作到处飞溅。
他试了好几次都拉不住何暖阳。
她力气太大了。
而他又太弱了。
那些鲜红仿佛要刺瞎他的眼睛。
洛一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他一直觉得自己可悲又可怜，他的前半生几乎与之相伴。
然而今天他才懂，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是恨不能以身替她承担所有痛苦的无能为力。
是恨不能把自己完全撕裂，哪怕变成一点点残沫都挥之不去的痛苦。
眼泪太凶，完全模糊了他的视线。
最后他撑着扶手扑过去，紧紧的抱住她。
哪怕只是让她有一瞬息的好过。
“何暖阳，你看看我！”洛一使劲攀着她的脖子，没有何暖阳的支撑他斜靠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支撑。
只是女人发了疯，猩红的眼里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感受到束缚抓着他的衣领就直接甩了出去。
洛一本身就轻，双腿又不能受力，滑出去老大一截，最后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巨响。
又重重的跌落在地上。
猛烈的撞击让洛一有一瞬的失聪，呼吸卡在嗓子眼怎么都咽不下去。
他趴在地上张着口好一会儿没办法动作。
鼻子下面聚集了一滩粘稠，意识一点点归拢。
洛一仰起头，鼻血随着他的动作一滴滴掉在地板上溅开了血花。
他的声音哽咽的厉害：“何暖阳”
“我是洛一”
“我好疼”
“真的，好疼啊”
“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