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迷失
周六一大早，唐雯便起床了。
她打算今天带阮元去一趟医院，但是阮元的房门依旧紧闭。唐雯没有办法，给副院长去了一通电话。
“你好陈院长，我是越阳集团的唐雯，上周跟你约好的这周末去找你，但是这个孩子不愿意出门，您看我过去跟您先说明一下她的情况怎么样？”
“最好是带患者来面诊，但是考虑到一些患者的特殊情况，你先过来，我了解一下病情，也是可以的。”
唐雯挂了电话后就直接开车去医院了。
“叩叩——”
唐雯敲响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请进。”
“陈院长，你好。”唐雯走进去把门随手带上，“我是唐雯。”
“你好，请坐。”陈述林伸出手示意唐雯坐下，“你家孩子病历带了吗？”
“都带了。”
唐雯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他：“都在这里了。”
陈述林边翻看着边说：“阮元是吧，才十七岁？”
“是的，虚岁十七。”
“这样吧，唐雯，我大概看了一下病历，我的建议是，最好是面诊。你看你能不能把她带过来。”陈述林说，“你知道的，我已经从临床上下来有两年了，一般是不接诊的，这次是越阳找我，我破例答应他给你看诊，既然答应了，我就一定治到底。”
“阮元这孩子现在的情况，是典型的ptsd，你姐姐姐夫去世那件事对她的打击应该是最致命的。”
“这个是的，我给她打电话，看她愿不愿意过来。”
阮无接到唐雯的电话时正在吃她留下来的早餐。
“喂，小姨。”
“小无，你能来趟医院吗？”唐雯说，“小元的事。”
“好，我吃完早餐过去。”
阮无吃完早餐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她打了个网约车，车很快就到了楼下。
“去第一医院是吧？”司机问。
“嗯。”
“是家里老人在第一医院吗？”
“不是。”
司机看阮无不是很想聊，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时不时通过后视镜看看坐在后座的阮无。陵城第一医院是精神类专科医院，陵城大部分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都是在第一医院治疗住院，司机看阮无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便猜测是不是家里老人在第一医院住院。
“到了。”
“谢谢。”阮无付了钱下车，径直往行政楼的院长办公室走去。
唐雯在办公室门口等，见到阮无来了，连忙喊道：“小无，这边。”
阮无走过去：“小姨。”
“进来吧。”
“这是陈述林陈院长。”唐雯向阮无介绍道。
阮无微微颔首：“陈院长好。”
陈述林推了推眼镜，和蔼地笑：“小阮你好，你坐。”
“可以跟我说说你和妹妹的事情吗？”
阮无下意识地看向了唐雯。
“说吧，没事的。”
阮无深吸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开口。
在八岁之前，阮无和阮元的关系比平常家庭里的姐妹关系都要好。阮无非常宠阮元，时时刻刻都记着，自己是姐姐，要对妹妹好。尽管她很小的时候就清楚，其实唐恬和阮之年都很偏爱阮元。如果有两个人无法平均分配的东西，总是阮元要多一个。但是阮元会把多的那个分一半给阮无，所以阮无爱阮元，比爱唐恬和阮之年还要多很多。
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年工厂事故唐恬和阮之年去世时，她只庆幸阮元活了下来。
阮无时常责怪自己冷血，也时常庆幸自己冷血。
唐恬和阮之年去世之后，阮元因为亲眼目睹双亲葬身火场，受了刺激，患上了应激性创伤障碍，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阮元怪阮无冷血无情，父母双亡未曾有过悲伤，还可以心安理得地寄人篱下，好好生活。可阮无只是把情绪压在了心底，姐妹两个，总要有一个人撑起来一块天地。这个人，只能是阮无。只可惜，阮元从来不理解。
两人上了初中之后，交流更加少了。阮无性格太过于温吞，在学校受了欺负也不愿意讲。要不是有次被阮无撞见，估计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阮元长期被校园霸凌。
也就是那时候起，阮无把身上所有的刺都竖了起来，她跟欺负阮元的人打架，一打三，一次没打赢就打第二次，就这样打出了名。
阮无开始和一些小混混们交往，只有这样，她才有底气去保护阮元。
阮元和她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起码愿意和她讲话了。后来中考前，两人又爆发了一次争吵，关系再次降到冰点，直到现在。
阮无和陈述林聊完，已经是半个多钟头之后了。
“小阮，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陈述林向阮无伸出右手，“可以跟我握个手吗？”
阮无有些奇怪，但还是伸出手，轻轻和他握了握。
“我还有点事和你小姨说，你去外面等等可以吗？”陈述林问。
阮无点头，走了出去。
“陈院长，小元的情况怎么样？”唐雯有些急切地问道。
“情况还是不太乐观，开的药她有在吃吗？”陈述林问。
“不怎么按时吃。”
陈述林摇了摇头：“阮元不是普通的ptsd，她这个问题非常复杂，就好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除非她自己愿意醒过来。”
“她这个情况，要么逼着她直视真相，要么慢慢来，但前一种方法太危险。”陈述林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雯，这是一场硬仗，也是持久战。”
“可是，陈院长，我没有时间了。”
唐雯苦笑着，透过窗户看向门外的阮无。
唐雯和阮无一起走出医院，一碧如洗的天空上缀着几朵白云，有几只不知道什么种类的鸟飞过，发出一阵嘶鸣声。
“真好看。”阮无眯着眼看着天空，“那朵云像兔子，小元肯定喜欢。”
唐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走吧，我们回家。”
到家后阮无上楼，才发现对面的门上有纸条。早上迷迷糊糊地下楼，没有注意到。阮无过去把纸条拿下来，回了房间。
“你写的我都知道了，谢谢。下周学校要去游学，我不想参加集体活动，你替我去吧，别露馅了。”
阮无看完纸条，仔细地收起来。下周七中游学，那她得找个理由请假不去上课了，得把林岁这个机灵鬼糊弄过去。
正想着林岁，林岁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金刚芭比虎】：hello美女，一个人吗？
【软○】：有事说事。
【金刚芭比虎】：晚上一起去放烟花吗？
【金刚芭比虎】：别拒绝我，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要我哥把江深约出来的。
看到江深两个字，阮无指尖颤了颤。但好在隔着屏幕，林岁看不到她的反常，要不然就林岁那机灵劲儿，指定得看出来点什么了。
【软○】：[动画表情]
阮无依旧给他回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的表情包。
【软○】：你到底中意江深还是中意程渡？难不成你中意覃衍？
阮无发出去之后过了一两分钟，林岁才回复他。一条很长的语音条，阮无不点开听都知道林岁发了些什么东西。
【软○】：程渡很好，你别辜负他。
【金刚芭比虎】：我知道啦，你还没答应我晚上去不去呢！就在星河桥放，覃衍跳河的地方。
阮无弯了弯嘴角，回她：好。
阮无到星河桥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到了，星河桥的路灯不太亮，微弱的光打在一群人身上，覃衍和江深紧挨着，两个人像极了复制粘贴。
“阮阮，这边！”林岁被覃衍和江深挡在后面，跳起来朝阮无招手，“你俩给我起开。”
她把挡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拨开，扑向阮无。
阮无伸手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一团红球，和她撞了个满怀。
林岁今天穿了一身红色，再配上她那一头红色的头发，真的异常亮眼，说是一棵通红的圣诞树都不为过。
“你今天这穿的”阮无欲言又止。
“不好看吗？”林岁看着身上的衣服，转了转，问他们，“你们说啊，不好看吗？”
林野咳了一声，说：“我今天在家里劝过了，劝不住，她非要穿。”
程渡笑了笑，说：“好看。”
覃衍睨了一眼程渡：“你就惯着她吧，她穿个破麻袋你也说好看。”
林岁闻言就是一拳打在覃衍身上：“你是找死！”
两个人一下子又扭打在了一起，林野和程渡两个人去拉架也不小心被林岁误伤，于是干脆随便他们两个闹去了。阮无和江深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阮元身体好些了吗？”阮无身旁的江深突然开口。
阮无没想到江深会跟她讲话，怔了一下，然后抬头看着他说：“好多了，谢谢你关心。”
“没事，都是同学。”
江深笑了下，眼里映着星河里的光，声音温润动听，阮无一下入了迷。
“小元身体一直这样，小姨跟学校打过招呼了，可能以后去学校的次数会少些。”
江深微微点头，说：“知道了，谢谢你。”
“你们两个悄悄摸摸地聊什么呢，快过来抬烟花啊！”林野站在不远处的樟树旁朝阮无和江深喊。
“来了。”江深大跨步走过去，一丝停留都没有。
阮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垂了垂眼，江深一点都没有在意她。
她缓缓走过去，和林岁把仙女棒拿到桥上。
阮无抽出一根仙女棒，问林岁：“有打火机吗？”
“我来吧。”一旁的覃衍听到阮无的话，对她说，“我有打火机，你拿好。”
阮无举起手中的仙女棒，覃衍开火点燃，烟花绽放在她眼前。可阮无没有看手中的烟花，她看向了远处正准备放大桶烟花的江深。
江深点燃了烟花的引线，粉色的烟花直冲云霄，在黑夜中绽放，烟火光照亮了烟花下的江深，他对林野笑了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只眼睛弯成月牙。
阮无手中的仙女棒燃尽了她都没有发现，覃衍循着阮无的视线望过去，他扯了扯嘴角。
阮无看烟花下的江深，覃衍看拿着烟花棒的阮无。
“阮无，烟花燃尽了。”覃衍提醒道。
阮无闻声，反应过来，把燃尽的仙女棒扔进带的垃圾袋里。
“我们去拍照吧阮阮！”林岁拉着她往江深那边走，“哥，你们快继续放烟花，我要拍照了！”
林野和江深又点燃了两桶烟花，焰火光照亮烟花下的他们，伴着星河里的光，仿若身处银河。
程渡拿着相机，对林岁说：“你和阮无挨近一点。”
林岁挽住阮无的胳膊，对程渡说：“你把烟花拍进去！”
“好，我数一二三噢。”
“一、二、三”
“茄子！”
林岁比着耶笑得甜，阮无没有看镜头，头微微偏了偏，看向了林岁，眉眼都带着笑。
“好看！”林岁欣赏着照片，“好像阮阮暗恋我！”
阮无笑道：“你可别乱说，等会儿程渡要看我不顺眼了。”
“覃衍，你过去，给你也拍一张。”程渡举着相机，指挥着覃衍站到阮无身旁，“拍完你我们拍合照了。”
林岁也冲覃衍招了招手：“快来，奖励你跟本小姐合照一张。”
覃衍白了他一眼，走到阮无身旁。
“还是一二三噢。”
“一、二、三”
“茄子！”
依旧是林岁喊的茄子，也是她笑得最甜。
“野哥，你妹妹真的有点傻。”江深在他们身后目睹这一切，笑道。
林野摇了摇头：“谁说不是呢。”
阮无听着身后江深和林野交谈，笑得弯了眼。程渡看着这一幕，正好抓拍下来。阮无眉眼弯弯，身旁是覃衍，侧头看着她，眼里的凌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柔和。
程渡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相机就被林岁抢过去了。
“程渡你拍的什么呀！怎么只有覃衍和阮阮，我在哪里！”林岁气急败坏拍打着程渡。
程渡也不恼，他叹了口气，对林岁说：“说你笨你还真笨。”
程渡架好相机，招呼着江深和林野过来拍照：“野哥，江深，过来一起拍张合照吧。”
“来了。”林野拍拍江深，“走吧，来都来了，拍张照吧。”
程渡让阮无和林岁两个女孩子站在中间，他和覃衍分别站在林岁和阮无的身旁，江深和林野则借着身高优势站在阮无和林岁的身后。
六个人的第一张合照，也是最后一张合照。
江深站在阮无的身后，一幅不羁的模样，眼神却温柔似水。
那双眸子，让阮无一看就挪不开眼，以至于一张六个人的合照，被阮无如获珍宝般细心收藏了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