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前尘：人鱼的挽歌（二）
一回到海里，赫连攸浑身都舒畅起来。
他潜入海水，欢快地游了几番，才再次浮出海面。
他远远地看见白弈在礁石上迎风而立，身后束起的长发随风飘扬。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爱笑？
明明是笑起来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白弈看向他，眉头一皱，脸色也跟着沉了几分。
手上的弓箭凭空而现，她拉满了弦，把箭射了出去。
听到身后的一声嚎叫，赫连攸这才回头看。
是垩白鲨！
垩白鲨缓过神来，再次张开血盆大口，蓄意将他一口吞没。
距离太近了，他可能来不及逃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双眼被蒙上的同时，整个人被升到了空中。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巨响，以及垩白鲨的惨叫声。
赫连攸想拨开蒙住他眼睛的手，却被捂得更紧了些。
“别看。”
“姐姐？”听到白弈的声音，他的心莫名平静了。
“嗯。”
看那片鲜红从远处蔓延过来，白弈赶紧将赫连攸带回了飞船里。
“姐姐，垩白鲨”他当时看不见，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
“死了。”死无全尸，能迅速成为海洋的养料的那种。
“垩白鲨那么厉害，就这样没了？”
他当初可是被那家伙追杀了好远一段路的。
“嗯。”
赫连攸这才意识到，她很强。
连垩白鲨都能一招解决的人，或许，他的父王都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他在她面前，更是渺小得仿佛一粒尘埃。
“走吧，今晚是看不成星星了。”
“哦。”赫连攸低了低脑袋，有些许闷闷不乐。
也许是嫌他走得太慢，白弈直接回头将他抱走。
经过窗户时，赫连攸恋恋不舍地盯着窗外看。
“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不是回他房间的方向。
平时，他也只能待在房间里，不敢到处乱跑。
“带你看星星。”
在这个房间里，赫连攸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东西。
白弈将他放在椅子上，把一台特殊的望远镜架到他面前。
“用这个看，看到的星星和你平时用肉眼看到的会大不相同，试试？”
“嗯。”他怀揣着好奇，眼睛靠近镜筒。
这一看，便让他兴奋得像个小孩子。
“姐姐，原来天鹅座有一群星星，还有好看的星云！”
“嗯。”
他看了好久，白弈则在旁边站了好久。
这一夜，赫连攸做了个决定。
他将自己最靠近腰部、也是最漂亮的那一枚鳞片，拔了下来。
等他缓过来时，枕边已零零星星地躺了几颗润白的珍珠。
他取了根金色的细链子，将鳞片和珍珠穿在一起，做成一件漂亮的饰品。
由于垩白鲨死亡时的动静太大，人鱼族的王在次日一早便寻了过来，并查探到了赫连攸的气息。
临别前，赫连攸将那亲手做的饰品送给白弈。
他伸手将它呈了出去，满心满眼地期待着她能收下。
“真的送我？”白弈垂了垂眸，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赫连攸见她不接，便自己动手将鳞片塞她手里，然后飞快地跳进了海里。
“姐姐，你还会来海妖星吗？”
白弈把飞船降了降，笑道：“有空，我便来。”
“那姐姐一定要来找我玩。”
“好。”白弈转身，关上了舱门。
赫连攸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飞船远去，心里不禁惆怅起来。
“怎么，喜欢上人家了？”人鱼族的王——希诺来了。
他见赫连攸眼睛直直地盯着那飞走的飞船，眉目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离别伤，便知他的小王子情窦初开了。
“我把鳞片给了她。”
赫连攸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多少带了些被祝福的期许。
希诺震惊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道：“她知道那鳞片的意义吗？”
人鱼身上最漂亮的那一块鳞片，是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信物。
那块鳞片还有一个特殊的作用，便是感知佩戴之人对自己的心意。
当那人对送出鳞片的人鱼心怀爱意时，人鱼便会及时感应到。
如果那人对他心中无爱，人鱼便不会感应到她任何的情绪波动。
及时止损的人鱼，会主动将鳞片要回，表示自己会放下。
赫连攸摇头。
他给她鳞片的时候，她并没有多余的情绪，很平静。
想来她是不知道的。
“傻孩子，人是找回来了，心却丢了。”
希诺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再安慰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天鹅座的大星守，这辈子是注定得不到爱的。
他喜欢上了一个和他没有结果的人。
这，很悲伤。
希诺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他，只怕那样他会更加难过吧。
“跟父王回去吧，心已经丢了，人就别再丢了。”
回到人鱼宫里，赫连攸不再像以前一般调皮，更不如以前快乐。
他整日坐着发呆。
别人都不理解他，也只有他的父王和母后明白他的心思。
后来，他在他父王那里，看到了许多当时在飞船上看见过的仪器。
他打开了望远镜，去观看宇宙里的星星。
不知怎的，不管他怎么看，那些星星都不如那一晚的明亮和美丽。
终于有一天，希诺在他的行宫外站了很久，脸上沉重而纠结。
星际大祭司对天鹅座出手了。
不久前，大祭司算了卜卦。
天鹅座有他的死劫。
他要阻止死劫的降临。
此时的天鹅座上空，战机黑压压地排了一片，遮天蔽日。
大祭司特地找到了白弈和天鹅座的领主。
他就像是宇宙中至高无上的王者，蔑视着卑微而弱小的蝼蚁。
“天鹅座的存在本就是一个错误，而你们，是因这错误而诞生的罪孽。”
“是时候该消失了！”
他手一挥，战争便开始了。
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天鹅座被毁成了一片废墟。
大祭司很强。
白弈和天鹅座领主联手都受了重伤。
她奋力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击，重伤了大祭司后，便再无能为力了。
她拼命守护了很久的家园，毁了。
她也将和天鹅座一起灰飞烟灭。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感受到了附在那枚鳞片上的封印，碎了。
“终究是藏不住了。”
泪滴划过脸庞，流在心上，“对不起，我没法将鳞片还给你了，我很自私”
明知没有结果，还要惹上情债。
从将鳞片送出去起，未曾感应到她一丝情绪波动的赫连攸，突然能感应到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以及她对他的心头触动。
她手执鳞片，睹物思人。
她怀念当初那短短几日的相处，想着他的话语，念着他的笑容。
她也曾像他一样时常仰望星空，看着海妖星久久出神。
原来，他与她，曾隔着璀璨的星河对望。
原来，她的心里，一直都有他。
最后赫连攸感应到了，她的生命力和灵魂力在迅速流逝。
他心头猛然一震，冲了出去，刚好看到他的父王在门口徘徊。
“父王，你说实话，是不是天鹅座出事了？”
希诺哀叹声长，还是决定亲口承认了这一事实，“是。”
赫连攸往外游去，却被希诺拦了下来。
“孩子，别去看了，天鹅座已经不复存在了。”
“从今往后，宇宙中再无天鹅座。”
他也再无心爱的人。
一颗莹润的珍珠从赫连攸眼角流下，落在海底。
他的眼神黯淡了，心也平静得就像失去了心跳一般。
他让自己在房间里关了两个小时，而后献祭了自己。
他用自己和时空法则作了交易。
时空法则给了他两个愿望。
一愿灵魂有归处。
二愿痴儿心不负。
灵魂被抽离，被分散成碎片，再被揉成齑粉，随着宇宙中的气体飘散。
“姐姐，再见时，你一定要认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