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谈
擂台的存在显然不太适合谈话，时寒乔就把它撤了。
“你做什么？”
时寒乔不在乎星界，上来就是为了打架，了解机甲体系，对休息室布置毫不在意，只剩一张长沙发就显得太空荡了。
空荡的有些寒酸，她不去看w，以拳抵唇轻咳了一下，解释道：“我不太会布置，你随意。”
洛无笙愣愣地看着光屏上多出的图标，代表着魔尊休息室的控制权。
她的做法显然不是因为信任，但是他无法忽视心底浮现的喜色。
简单的插曲让洛无笙放松下来，他坐到沙发的一端，微微侧着身偏向另一端的魔尊。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勉强可以坐下一个身材纤细的人。
“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呗。”
魔尊懒洋洋地靠在沙发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眼神朦胧的样子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洛无笙并不介意，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回来，但她的态度表示出无意窥探他的隐私信息。
现在是深夜，又在虚拟的星界。
洛无笙紧了多年的神经忽然松懈下来，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他张了张嘴，积压在心里东西太多，再加上从小加防的无形盔甲仍在身上，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换了个方式，选择问她：“如果你的亲人都不支持你，你会继续坚持吗？”
“我没有亲人。”一句话让气氛从局促跳过缓和直接落到尴尬。
洛无笙顿住：“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我不在乎。”
魔尊无所谓地摆手，洛无笙莫名觉得不是滋味，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轻松的说出不在乎。
“就算是亲人，也要看你在不在乎。”她在乎亲疏关系，但这关系却和血缘无关。
“我的父亲不赞同我，他和他的情人还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我自然是不在乎他的看法，但是我的另一位亲人从小待我很好。”洛无笙靠在沙发上，仿佛这样就能卸下部分的压力和迷茫，“他是我的外公，在我母亲死后他把我接到身边抚养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因为上学而离开他，独自居住。”
魔尊了解他亲缘上的羁绊，问得很直白：“你想走的路，这期间和他说过吗？”
“没有。”洛无笙摇头，“我想做的事不是一瞬间决定的，这个念头从小就种在心里，我的所见所闻化作养料浇灌它，直到现在它才生根发芽长成植株。”
然而，不是每一株树苗经历时间的滋养就能长成参天大树开花结果，它可能在幼苗的时候就被掐灭，也有可能在幼株的时候就被连根拔起。他心里这一株正处在黑夜中，坚定和迷茫同时存在，矛盾地随风雨摇摆。
说话真费劲。
时寒乔目光飘了一瞬，费劲归费劲，眼前w的身影却和记忆中刚认识洛微时的自己重叠在一起。
她接着问道：“那你现在能和他说吗？”
w猛然抬头看她，顿了很久才摇摇头。
洛无笙压下心中对魔尊看待问题格外敏锐的震惊，很多人都能猜到他想走的路，大家心知肚明，却从不明说。
他不会说和他们说，也不能说。
“看来我将会是你的第一个听众。”
魔尊的声音像是感兴趣，但她只是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等他回答。
她换了个姿势后，膝盖和他的靠在一起，洛无笙没有多少排斥，反而因为她洒脱随意的态度眼中多了些笑意。
她说得不错，她的确会成为第一个听到他亲口说出野心的听众。
洛无笙垂下眼眸：“我想和我的alpha弟弟争财产。”
“然后呢？”
洛无笙顿了顿，措词慎重：“这份财产不仅仅是钱，还涉及到很多东西，星球、资源等等。”
“总之，这是一份丰厚的财产。”
“而且我要争的不是占比份额，是独占。”
皇帝的位置，代表的财产肯定丰厚，自然也是不允许二人共享。
魔尊没说话，但洛无笙能从她的脸上看到‘肯定要独占，谁会傻到把财产分给同父异母弟弟’的神色。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他抬眼紧盯着魔尊，不放过她每一个眼神，每一刻的神色，最后投下重磅炸弹。
“但我是个omega。”
没什么反应的魔尊突然皱了皱眉，似有不解地脱口而出：“那又怎么样？”
洛无笙紧盯着她的反应，没有半点伪装。即便接触的时间短暂，他也知道魔尊不屑于去伪装。
但就是她真实而又自然的疑惑，把重磅炸弹又轻松地投掷回他的心底。
那又怎么样，简单的五个字背后代表的是魔尊对待omega夺权的态度。
她轻飘飘的不解，洛无笙却感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感觉到了支持。
不是陌生人敷衍的支持，也不是违心的支持，而是她本身的态度和他想要达到的目标保持一致，是一种观念上认同的支持。
魔族坐在那里，洛无笙觉得她就像炽热的太阳，驱散了围绕着他的黑暗和寒冷。他的左胸处好像被某种力量撞了一下，激动、欣喜、不可言传的复杂情感扩散全身。
洛无笙克制住这种情绪，面上还保持着冷静，但看着魔尊的眼神盈满光亮。
他极力压制自己的激动：“你怎么看待我想做的事？”
时寒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怎么了，难道当初她也像他一样露出个傻样看着洛微？
不，肯定不可能。
时寒乔不理解w的情绪由来，也不在意，只是按照自己的态度回答。
“没什么看法，我不能给你建议怎么去做，我只能说，如果我决定了做什么，那么谁都阻止不了我。”
魔尊的话狂妄到了极点，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夸张。洛无笙的心中反而升起了某种模糊的象征，他想像她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纠结什么，或许是omega的身份。”时寒乔突然想到星际的三种性别，有那么一瞬间她理解了w的激动，她顿了一下，从沙发中坐直身体，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直视着眼前这个和她小时候身影重叠的人。
“怎怎么了？”
洛无笙见她突然坐直，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他也莫名有些紧张。
“我就是我。”
洛无笙不懂：“什么？”
“你就是你。”
洛无笙瞳孔猛然睁大，魔尊完全占据他的视野，他可以看到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那是一种充满力量的暖意。
“你的身份性别，不该成为你的限制。如果你有野心，世俗的标准就不该成为你的束缚。因为你若是想要达成你的野心，你会清除一切前进路上的阻碍。之后，你才是那个制定标准的人。”
时寒乔难得出自真心地说一番话，曾经洛微和她说过类似的话，大意就是她就是她自己，独特而又唯一的存在。
不过洛微的原话就像她一样温柔得多，时寒乔说出来的话，意思差不多但却自带三分锋芒，就和她本人一样。
人不可能完全相同，但从某种感觉上，时寒乔觉得w和她有相似之处，再加上梦到了洛微，她不免也多了几分诉说的欲望。
“在我曾经所处的环境中，我的处境也许和你差不多，或者更差。后来至少‘现在’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提起杂种两个字。”
w的眼神中闪过讶然，抱着歉意，时寒乔摆摆手，“我不在乎，甚至有时候故意去气他们，逼得他们各种骂我。我没有半点生气，反而看着他们生气让我觉得心情好。”
“也许，你会觉得我的做法有些变态”
w诚恳而又认真的否认，生怕被她误解，“不，我没有！我不会这么想。”
时寒乔摇摇头并不介意，“不论好还是坏，不论别人再怎么骂我恨我咒我，我还是我，我完全接受我自己。”
“你无论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将要做什么，都还是你自己。”
洛无笙好像听到了名叫omega的束缚铁锁断裂的声音。
他还是omega，他还是自己，他没有变化，但又有了变化。
心底飘摇的植株坚定地开出了花，魔尊的话并不能立即完全驱散他的孤独和迷茫，但至少让他坚定了自己。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的前路还是一片黑暗，但魔尊让他做好了继续前行的准备。
洛无笙低声道：“谢谢。”
也许现在还做不到，但未来他会完全接受自己。
魔尊又瘫回沙发上，“你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就是最好的感谢了。”
都怪洛微，都怪那个梦，她竟然也能说出那么恶心的话。
“好，我今晚什么都没听过。”
打开控制权，从自己仓库拉出抱枕递给魔尊，见她把抱枕压在脸上，洛无笙抿着唇压住上翘的嘴角，但眸中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星界是虚拟的，但左胸处热烈的跳动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