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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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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宁没想到孙里岸会破了酒戒。

    也没想到,孙里岸不如她以为的那样不喜晏景。

    孙里岸是先帝卸磨后杀的其中一头驴。

    是以,他对先帝怀有满腔怨恨,连带着皇室一并有意见。

    但是新帝作为,他挑不出毛病来,檀王行径,他大多也赞同欣赏。

    因此他心中对这二人的评价,总是褒多过贬。

    此外,晏景如今的母亲,是昭太妃。

    昭太妃的母家与孙家是世交。

    她还在闺阁中时,与孙家常有来往,与慕宁的母亲是手帕交。

    昭太妃自己没有孩子,名下只有一个晏景。

    昭太妃把晏景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因而于孙里岸而言,晏景不仅是先帝子嗣,更是好友之子。

    因这一点,他并非不欢迎晏景登门做客,即便心中有一丝介怀。

    而那点儿不起眼的芥蒂,也在晏景一口一个“世伯”的亲昵称呼下,化为了虚无。

    与晏景寒暄过后,孙里岸向慕宁自夸:“你瞧,我就说我看人不会差吧!”

    慕宁敷衍地笑了笑,沉默不语,不想说出违心的话来。

    之后孙里岸便让人准备了饭菜,并搬出珍藏的酒,不顾劝阻,非要和晏景痛快喝一场。

    于是便有了醉酒抱缸,大呼贤侄的那一幕。

    晏景还是头一回见人喝醉成这样。

    他问慕宁:“世伯一向如此?”

    慕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今日算好的了。”

    她今日对晏景说了不少诓骗的话,唯有一句真得不能再真。

    孙里岸身在官场时,人缘不太好。

    她深吸了口气,开始列举孙里岸从前的种种事迹。

    “在京城时,舅舅曾抱着狗喊光禄寺少卿的名字,还拍着狗屁股,说那位的脸变光滑了,惹得狗和那位追杀了他一夜。

    有一次,他去湖里捉龟,险些被淹死,被明威将军救了上来。被救后,他戳着龟壳,一会儿叫着儿子,一会儿喊着将军的名字,非要让龟儿子把脑袋从壳中钻出来。

    还有一次,他去少府少监府中做客,喝醉了酒,非要钓鱼,少监不知他的事迹,真给他找来了鱼竿,可他要鱼竿还不够,还嚷嚷着没有鱼。于是少监一家子,给他扮了一晚上的鱼……”

    晏景:……

    他总算知道,为何朝中官员提到孙里岸时,都会面如土色了。

    这厢二人说着话,赵跃梦慌张地去堵孙里岸的嘴。

    晏景见状,拔步上前,助她去扶孙里岸,并温声哄道:“世伯,您瞧清楚了,小侄在这里。您先起来,再在地上蹲着,会加重腰伤的。”

    孙里岸虽然喝得脑子迷糊,晏景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中。

    他终于寻对了目标。

    他一把抱住晏景,酒气熏天道:“贤侄啊,比起我家臭小子,还是你招人疼,也就比我们家宁儿稍逊那么一点点。”

    他掐着手指比划着,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酒气全扑到了晏景的脸上。

    赵跃梦胆战心惊地向晏景看去,深怕他一个不悦,把方才的账一起算了。

    可晏景温和依旧,“宁儿的确招人疼。”

    听到这暌违三年的称呼,招人疼的慕宁浑身一颤。

    随后她当作没听见似的,低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一边,孙里岸得到附和,喜不自胜,继续抱着晏景念叨。

    “可不是!我们宁儿漂亮又性子好,关键的是坚强!我同你细细说说啊……”

    慕宁听到最后一句话,脑仁子便疼。

    醉酒的孙里岸,有三大毛病。

    第一,不识人,不认物。

    第二,话多唠叨,被他开了个话头,便少不得说上三四个时辰。

    慕宁可不想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中,一直听孙里岸谈论她的事。

    她向赵跃梦使了眼色,想要强行拽走他。

    可孙里岸跟只猫似的,机警得很。

    他察觉到危险,灵巧地躲到了晏景身后。

    “你们别打扰我和贤侄聊天!我夸夸自家外甥女而已,贤侄可喜欢听了,是不是,贤侄?”

    晏景笑得如沐春风,“世伯说的对,我喜欢。”

    慕宁诧异地看向晏景。

    不愧是世人称颂的檀王殿下,竟然对一个酒鬼,也能有这等耐心。

    果然三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

    晏景察觉到慕宁的视线,亦向她望来。

    四目交接,慕宁的心猛地一跳,而后略带狼狈地移开目光。

    晏景眸色暗沉,只一瞬,便又恢复如常。

    孙里岸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瞬时的风云涌动。

    他继续方才的话题,回忆起过往来。

    “贤侄,你不知道啊,三年前,我们离开京城,一路奔波。原是想着寻些买卖来做,但那时候我不懂得做生意,家财散尽,还被骗得购买了几车布匹。到栖州的时候,我们可以说是除了无用的布外,一无所有。

    偏偏一家子人,还因为水土不服全倒下了,当时,唯一没倒下的,竟然是咱家最小的宁丫头。后来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将囤积的那些布料全部卖了出去,这才撑住了这个家。”

    孙里岸提及这段往事来,即便是吃醉了酒,仍忍不住唏嘘。

    特别是对慕宁,他总觉得他们家亏欠了她,让她以那样娇小的身子,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来。

    可是他不知道,慕宁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她在这之前,过着更为水深火热的生活。

    她也因此感谢孙家,给了她选择生活的机会。

    孙里岸还在继续。

    “你看我们现在住的这间宅院,比起在京城来说,小了不止几倍。但于我们而言,能住上现在这间宅院,已算是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一开始,我们一大家子,只租得起只有两间卧房的破屋。不分主仆,男子住一间,女子住一间,就这样,挤了整整一年,我们才买下了现在的这间房……”

    之后,孙里岸便说起了这些年的不易。

    所幸,今日没有从他幼时玩泥巴的光辉事迹说起,两年的岁月,他仅用两个时辰就回忆完了。

    慕宁和赵跃梦总算松了口气。

    二人正想提醒晏景,小心孙里岸醉酒后的第三个毛病,然而晚了一步。

    只见意识不清的孙里岸,撅着一张嘴,往晏景脸上凑去。

    晏景以为他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倒也没有躲。

    随后便听得响亮的一声“叭”,孙里岸狠狠亲在了晏景的脸颊上。

    院内骤然静谧如深夜。

    唯有孙里岸,得逞地笑了笑,“贤侄啊,今儿你就住在世伯家里,世伯好好招待招待你。”

    有那么一瞬间,慕宁觉着自己目睹了,良家姑娘被调戏的场景。

    护主心切的沉连当下就要上前,强行分开二人。

    晏景却示意他退下。

    赵跃梦当即替自家那登徒子道歉:“殿下,他喝醉了酒,才犯下了这糊涂事,请您饶过他这一回!”

    慕宁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要替舅舅道个歉。

    去看晏景,却发现他嘴角仍挂着笑容,就是有些许的僵硬。

    “伯母言重了。世伯喝醉了,或许当我是孩童,长辈亲孩子,倒也不算逾矩,我不会放在心上。”

    晏景虽然口头上说不放在心上,但还是拉开了孙里岸。

    他将犯完全部毛病,昏睡过去的孙里岸,交给了赵跃梦。

    “世伯相留,小侄便厚颜叨扰了。只是小侄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需得出去一趟。”

    赵跃梦望了眼银月,“这天色已暗,若非急事,殿下不如先歇下,明日再处理?”

    经过方才的相处,她已减少了对晏景亲王身份的敬畏。

    此言是出自于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晏景颔首道:“多谢伯母关心,但要处理的是要紧之事。小侄会晚些回来,伯母不用顾虑我。”

    赵跃梦猜想,他应当是要去处理朝政相关之事,便也不再相劝。

    “那殿下便请去处理要事吧。今日周管家守门,殿下回来敲门,他会替殿下开门的。”

    晏景道了声“麻烦了”,便匆匆离去。

    慕宁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

    果然为人处事面面俱到的檀王,对上醉酒的孙里岸,也要落荒而逃。

    薛府。

    薛珠儿处理了伤后,满心皆是恐惧和妒忌。

    她折腾了大半夜,将心中的郁气全部撒在了下人身上。

    直到子时三刻,将下人们折磨得痛苦不堪后,她才舒心了些,沉沉睡下。

    睡梦中,她倚在檀王的怀中,享受着檀王的柔情温存。

    而慕宁则跪在她的脚边,正依着她的命令,低下头去,去舔她的鞋。

    可慕宁的嘴还没碰上,她忽然觉得浑身冰凉。

    她猛地惊醒,一睁眼,便瞧见浸润在月色下的晏景,像是仙人一般,比她方才梦中的还要好看。

    她惊呼道:“檀王殿下!”

    看到晏景的那一瞬,她是惊喜的。

    梦境中的那一幕给了她错觉,让她忘了白日所发生的事。

    而在对上晏景那充满寒意的眼神后,她被拉回了现实。

    她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正身处荒郊野岭,这让她心生不安。

    她颤着声音问道:“殿下带我来这儿,是为何?”

    晏景嘴角轻扬,却不复白日那般和善,而是掺着明显的狠毒。

    他低沉着声音反问:“你觉得呢?”

    薛珠儿虽然蠢笨,但此时此景,也猜到了晏景的意图。

    她慌张地向后退了退,“殿下分明答应过饶了我的!”

    晏景向前踱了两步,如同看鸡犬一般俯视着她,“你知道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吗?”

    薛珠儿哪儿还有余力去思考这个问题。

    所幸,晏景也并非真的要她回答。

    他半俯下身,看着薛珠儿,幽幽道:“是心生希望,再失去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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