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李毅一拿起灵犀佩,心脏便一阵猛跳,他没注意到缠上自己指尖的发丝,只当是一夜无眠累极了。他捂着胸口缓了缓,也不愿耽搁,拿着玉佩就走向床前。
没走几步,他就感到天旋地转,另有热烈的烧灼之感从指尖传来,他这才看到了已经被发丝裹得严严实实的指尖。
他的心脏愈发猛烈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撑爆胸腔,狂乱的心跳在他的耳膜上不停鼓噪,难以抑制的痛苦让他发出一声惨叫,“啊——”
他一手疯狂地想甩开手中的玉佩,另一手猛烈地拍击着灼痛的胸口。
整个过程不过持续了数息,他却感觉漫长的没有终结,痛苦到极限之时,他两眼一番晕了过去。
李毅一声惨叫让卯月察觉出不对,她挣扎着起身,只怕灵犀配出了什么问题。
等李毅晕倒在地时,她终于撑起了身子,踉跄着走向了李毅。
此时,她看见了缠绕在李毅指尖的青丝,正寸寸变白,她暗呼一声不好,迅速地抢过玉佩。
就在她拿起玉佩的那个刹那,上面的青丝已经尽数变白发,而躺在地上的李毅面色正赤红如血,生死未卜。
那青丝含有项哀帝的血脉,如今青丝变白发,意味着里头的精血已流失殆尽。
李毅的父母到底是谁?是否和项朝沈氏有关系?这一切又是否和他父亲的身份有关?
如今他吸收了项哀帝的精血,是否意味着他变成了寻找玉玺的最佳人选?
一时间,卯月心中涌现种种疑问,她盯着李毅的脸庞,暗叹一声,推翻了不久前才下定的决心。
这个李毅必须留着。
她起身准备去为李毅寻药,谁知她失血过多之下猛一站起,竟也晕了过去,倒在了李毅身边。
过了许久,李毅自黑暗中醒来,甫一睁眼,便看见了倒在自己身边的公子。而公子的手还搭在自己左腕的脉搏上。
公子是为他查看伤势,牵动了自己的伤口才晕倒的吗?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是气恼,恨自己为什么连拿玉佩的小事也做不好,连累公子遭罪。
他小心翼翼地将公子抱起放到了床上,不经意间,目光又瞥过了公子的前胸。那处现下虽衣裳严整,但布片之下的万种风情,早已刻在他的脑海,一时想起,竟连红梅微荡的角度都清晰无比。
他不过怔愣了片刻,一回过神来,就看见公子寒潭似的双目正死死看着他。他的瞬间心漏跳一拍,正要躬身请罪,公子已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一声“滚,滚出去!”
他目含悔恨,紧咬着下唇,举起双手左右开弓,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刮子,又对着公子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卯月闭上双目,两手因为愤怒而攥得死紧。方才李毅做什么她全都看见了,想到他眼里那难以掩饰的热切和觊觎,她就怒不可遏。
这个李毅,三番两次撞破自己的秘密就算了,如今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孤身,竟还敢肖想自己?
他怎么敢!
幸好此时恰逢学宫每月两日的休学,卯月便老老实实地在风净堂待着养伤,有登门求见者,一概推辞。众人只当是昨日禁军搜罗,少陵公子受了惊吓,也不曾怀疑旁的。
卯月养伤也不闲着,正好此前她让亲信查前祭酒的底细一事,已经略有眉目了,她便捋一捋思绪,将接下来的计划安排一番。
情报上说,李毅之母原是赵国士卿出身,后因其父亲犯了错,被前赵王夺了官身,还罚全家没入奴籍,直到遇上了李毅的父亲,才赎回身。
而李毅之父的生平,虽然也有记载,但他的父母亲族因为战乱都亡故了,因此他入学宫之前的经历,根本无从考证。
两相比较,李母的一切背景倒是从头到尾,有据可查。如此说来,更值得怀疑的应当是李毅的父亲,李攸。
难道李攸其实是沈氏后人?卯月想到李毅平平无奇的样貌,又觉得匪夷所思。
要知道沈氏族人个个姿容不凡,这是世所公认的,尤其是前朝最后一位公主沈星阑,更是艳名动九州,引得无数王侯将相思慕。
那般高贵的血脉,怎么样也出不了李毅般平庸的后人吧?
她看着情报,指尖一下下在桌上轻点着。
虽然一时查不出结果,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将李毅放在眼皮底下。
于是,卯月整理好仪容,朝祭酒大人所在的秋思堂走去。
郢下学宫,秋思堂里。
“少陵公子请坐”,祭酒大人看着卯月苍白的气色,关心到,“公子近来可好?赵梁两国气候迥异,公子初来乍到,若有不适应之处,但请直言无妨,万不可同老夫客气。”
卯月听到这里,应景地咳了两声:“多谢大人关心,少陵此番也正是为此事而来。说来惭愧,在梁国之时,母亲格外慈爱,一应俗务皆命人为我打点齐全,养成了我懒怠的性子。如今初到学宫,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前几日身上竟还有些不爽利。”
“这是老夫疏忽了,那即日便让司务大人安排几位侍童,照顾你的起居,可好?”
少陵公子关乎着赵梁两国的邦交,赵王将他交到学宫,他的安危便是自己的责任了,如今听见这话,如何能教祭酒不愧疚。
“祭酒大人折煞我也,这分明是我四肢不勤。况且,学宫中那么多高门子弟都不曾有侍童,就连诸位王子们在学宫之时,也不过一人两位侍童,我如何能比王子们更尊贵?
风净堂不大,一位侍童足矣。”
祭酒听了连连点头,只觉得少陵公子是个端方识礼的君子,“公子行为有度,举止守礼,老夫岂有不允?”说罢,祭酒便让人唤来司务,将此事安排与他。
交代清楚后,卯月和司务便辞别了祭酒,二人一同走出秋思堂。
卯月说道:“司务大人,我觉得,那位替我清扫风净堂的侍童,手脚就很干净利索,所以今日我想和您要了那人。”
谁知司务竟一脸错愕,忐忑地回复道:“少陵公子,这……李毅自两日前便开始高烧不退,今儿早晨已发起了呓语,恐怕是不中用了啊,要不您再选一个过得了眼的?”
“什么?他在哪?”卯月柳眉倒竖。
“在……在书侍院。”看见少陵公子突然变了脸,司务心里也慌了,不就一侍童,至于么?
卯月立马狂奔而去,司务不敢怠慢,连忙也跟了上去。
书侍院里。
那日自风净堂回来后,李毅便发起了高热,烧了两天两夜。如今,他浑身似被油煎干了一般,没有丁点力气,想开口讨碗水都做不到。
偏偏他意识又清醒无比,将身边两个同屋侍童的议论听得一字不落。
“我说,李毅不会死了吧?”
“我看差不离了,发热了整两天,水做的也要烧干了。你看他,脸皮儿都黑了。”
“那咱们要不要把他直接抬到外头去呀?死在咱们屋里,多晦气。”
李毅本就是在混沌中苦苦挣扎,听到这里,他口不能言,越发情急。
“可是,他毕竟是祭酒关照过的人,你不怕祭酒找你麻烦?”
“傻了吧你,你看他的吃穿嚼用,与咱们有什么不同么?”
对方听了,摇了摇头,要硬说不同,李毅的用度比他们还不如些。
毕竟李毅还要花时间读书,所以做活儿不如他们多,得到的月钱也更少,再加上买文墨还得另外掏钱,说是兜比脸干净也不为过。
“这不就对了,说明祭酒压根儿就不是真的在乎他。至于让他读书,不过是学堂里给他一角容身罢了,总不能让人议论咱们祭酒大人不仁厚,是吧。”
“有理。你看平日多少人欺负李毅,也没见祭酒为他出头。“
“正是。说来也惨,咱们好歹有个老子娘,他在这世上呢,却没有一个亲人。这么多年,受了不知多少白眼,唯一帮过他的人吧,也根本不在乎他。”
“哎,你还做起文章来了,少废话,咱们把他扔出去吧?”
“好嘞。”
蝼蚁尚且偷生,李毅也不例外,在□□饱受煎熬之下,他仍然死死撑着想要活下去。可将眼前这番话听到心里之时,他突然感觉所有求生的欲望都枯竭了。
是啊,他父母俱亡,又蠢笨不堪,日日受屈辱,活着也如同孤魂野鬼一般,还不如死了。
就如同现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来救他。
在生死边缘,他最后一次想到了少陵公子,如果他的生命里还有过什么美好,那全都是少陵公子给他的。
如果有来生,他不想做人,他情愿做公子手中的那一只野雁。
那两个侍童只当他是个死人,半抬半拖把他挪出屋,这一切都落入了赶来的卯月眼中。她急的大喝一声:
“住手!”
恍惚间,李毅听见了少陵公子的声音,一滴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在他一刻不停地坠下深渊之时,终于有一只手,托住了他。
卯月匆匆跑上前,看见面色枯槁的李毅,又想想灵犀配上哀帝的那截儿白发,不由心头火起:
“自入学宫以来,风净堂的杂务皆是李毅一手包办,我对他满意至极,如今他生死未卜,你们竟如此草菅人命,难道这就是以兼爱仁义著称的郢下学宫吗?”
卯月这话一出,司务满头大汗,那两个侍童更是双膝发软,就要跪地。
“给我抱稳了,将他带到风净堂。”
说罢,卯月头也不回地走了。
俩侍童连忙同司务一起,将生死未卜的李毅带去了风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