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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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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武侯,可也不敢放水!

    因为他们也担心,这卫王或白鹭寺监正,是不是在抽查他们的工作。

    一不小心,自己就可能被给个处分、甚至丢了差事。

    遇到像杨子灿这等凶名在外的大人物,最好一定要按规矩办事!

    传说,在当年杨玄感造反的时候,这“杨魔王”正驻守大兴城。

    那几个月,杀得长安城里人头都滚来滚去,而且全是在宵禁之后干的活儿!

    人头里面,有江湖大佬,也有豪门公子哥儿,更有对宵禁执行不力的官员和武侯卫……

    大兴城,现在可干净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这洛阳城,现在虽然左右武侯不是他在管,但人家是白鹭寺的啊!

    嘘!

    声音小点!

    人家算是在当今大隋天下,少有能合法拿着夜晚通行牌照的人!

    那白鹭寺的玉牌,可比什么卫王、上大将军、大总管的铜鱼符管用多了!

    内外侯官,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哦!

    更何况,是一个持玉牌的监正?

    太吓人了!

    密探、暗卫、斥候的头子哦!

    那些武侯卫,因为遇到了卫王杨子灿的车驾,因此连巡街的队伍都走得齐整,那醒街的铜锣和梆子,也敲得很是整齐有力。

    这动静,让行里的途径尉、里坊门里巡视的里正、里吏、门子们,都很紧张。

    很显然,这附近,是有管事儿的人经过,或者今晚有事儿!

    “哥几个,都精神点,仔细点,别给我掉链子啊!”

    以前叫里正,现在是从九品下的国家工作人员的里司,伸出手指头点着自己手下的三瓜两枣,细细叮咛。

    至于要不要惊动隅老们,里司们还在看情况。

    毕竟这是冰雪夜,这些老人跟出来受冻,也不太合适。

    ……

    杨子灿不知道自己的夜晚走动,惊动了路上多少在宵禁制度下混的官员。

    反正,等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终于到了恭安坊。

    坊门,被打开。

    阿布的车驾,来到恭安坊惠仁里的钜鹿郡公府门前。

    坊里面,可比街行外热闹、自由多了。

    郡公府里,因为老仆潘安前头赶回来,知道了卫王要来夜晚看望病重的窦侍郎,早就打开了中门。

    阿布从自己的马车上下来,便看见窦颜的六个儿子都在门口迎接。

    窦德明、窦德素、窦冲、窦德玄、窦德远、窦德洽。

    大家一番行礼,寒暄。

    老大窦德明,阿布最为熟悉,现在正赋闲在家。

    阿布每次来拜访,都是他恭敬接待,对生病的父亲也非常孝顺,很得阿布的好感。

    这窦德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少年时,师从国子学书学博士王孝逸,精通文史。

    后来参加抵御汉王杨谅叛乱而立功,累迁齐王杨暕府属,可惜后来因为齐王的不法事而牵连免职。

    有才,运气不佳。

    阿布述话之间,便见众人面有悲色,心里便一沉。

    连忙打住话头,示意老大前面带路。

    众人便走向郡公府二进大院,入了中堂。

    中堂里的火生得很旺,估计是备着杨子灿来,方便在这里和病重的老父亲见面。

    阿布脱去皮裘,用热手巾烫了手脸,暖和了一会身子,又喝了热茶,便让德明带自己去了旁边的暖阁。

    书房内,窦彦面色枯槁,拥着锦被躺在榻上。

    看见杨子灿进来,脸色一喜,就想让身后的年轻夫人黄氏扶他起来。

    阿布忙上前,双手按住,示意不要动。

    然后轻轻地坐在榻前的圆凳上,伸手抓住他的左手腕,说道:

    “彦公莫动,咱们就这样说话,正好!”

    “好!”

    窦彦苍白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病,按照太医博士、太医令巢元方的说法,属于疽。

    至于疽的地方,按照疼痛的位置和症状,在于胃部。

    但具体病灶是哪种,阿布还真搞不清。

    胃脘痈?!

    按照后世的说法,这胃疽就是胃癌,算是古代最致命的疾病之一。

    先不说扩不扩散,先是这个时代无法开膛破腹的去搞切除缝合术,就已经将所有患者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能做的,就是忍受疼痛、呕吐等折磨,慢慢老去。

    窦彦的疽疾病,已经有两年之久,刚开始还只是有点莫名的呕吐之症状,慢慢发展到疼痛,再然后就越来越严重。

    现在,就只能喝些米粥、人参等,来吊命。

    因为在京师一直有当今医学大拿巢元方持续诊治,所以身体还算熬得住。

    可惜,七月时,那老巢随广皇帝等一大帮人去了江南,这可就苦了窦彦。

    京师里名医是多,但能像巢元方那样对人内里疾病搞得精深的,真不多见。

    或许,也只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孙思邈,可以与之像媲美。

    可孙思邈,连皇帝都请不动,更何况是一个小小的郡公?

    并且,这神仙似的人,早就没了影子!

    “前些日子,我着人送过来的犀牛角,可曾用完?”

    阿布扭头,问陪在身边的老大窦德明。

    “多谢卫王,对家父的眷顾!“

    “这爪哇犀角,真的很管用,比波斯来的犀角,效果要好上许多倍。”

    “这,还有许多呢!”

    窦德明弯着腰,恭恭敬敬说道。

    按照巢元方给的方子,窦彦的病需要用犀角。

    而这东西,在华夏的所有时代,都是个稀缺而金贵的东西。

    犀牛角,按产地分为亚洲犀角和非洲犀角两大类。

    亚洲犀角,准确的又分印度犀角、爪哇犀角和苏门答腊犀角。

    非洲犀牛角,全部来自西域胡商,特别是那些萨珊波斯商人。

    从其药效上来说,亚洲犀角最好,非洲犀角次之。

    为何?

    犀牛角,性寒,味苦,酸威;凉血,清热,解毒。

    主治热病神昏、谵语发狂、斑疹、吐血、衄血、痈等症。

    华夏中医用犀角,最尚南方来的爪哇角(统称爪哇),就是通过长期的用药观察实践,发现这种犀角比波斯来的犀角效果好得多。

    当然,波斯犀角量大,也容易买得到,虽然同样很贵。

    按照阿布前世的精确医学药理分析,亚洲犀角药效是非洲犀角的二十倍。

    那两者会不会容易搞乱,让人骗了?

    很难!

    因为亚洲犀角较小,纤维粗,角质较柔韧,呈棕褐色,不透明,嗅之有浓烈的腥味。

    角的断口,有无数的粗点粒,称“鱼子纹”或“粟纹”。

    而角的正前方,会有一凹槽;正后方,有一条凸筋。

    这,就是爪哇犀牛角著名的“天沟地岗”。

    而波斯犀角,角大且长,且有前后两角。

    看质地,如华夏水牛角,纤维比较细密,内肉呈半透明。

    况且,比起爪哇犀角,非洲犀角要脆而硬,干燥之后也很容易就开裂。

    硬度低不说,药用价值也很低!

    虽然相比而言药效差,但非洲犀角贵在量大容易寻找,不像爪哇犀角实在是贵而难寻。

    之所以难,是因这南方犀角,自古被华夏先民视为“物之珍,国之宝”。

    古人认为,犀角能避邪、镇凶、护平安。

    而执著于修仙得道的道教,更是将犀角列为八宝之一。

    哪八宝?

    火珠、铜钱、方胜、犀角、艾叶、银锭、珊瑚、书!

    同时,这玩意儿,还是我国民间老百姓视之为财富象征的聚宝盆当中,必备之宝。

    此外,更因为历代帝王喜欢用犀角雕制礼器酒具,所以让爪哇犀角更加稀缺珍贵。

    阿布契郎的老师司徒友明,塞进死后的阿布契郎怀中的那支古老杯子,估计就是上古犀牛角雕制之物!

    “那就好!“

    “没有了,就去找我家老管家阿德里大叔,或者直接到亨德利柜上找小牙苏,我都打过招呼了!”

    “这东西是贵重,但救人要紧,我那里还备着一点呢!”

    阿布低声温和地吩咐道。

    窦德明是个很憨厚秉直的人,听了这话,便眼中有些湿润,听言边点头边就想低头行大礼。

    “快莫要如此!”

    “皆是身外之物尔!再贵重,也敌不过人命。”

    “不说咱们老一辈儿是旧相识,就是我和彦大人,也是要好的同僚!”

    “在此之时,能尽点绵薄之力,应该的!”

    阿布说完,还像一个老头一样,拍了拍窦德明的肩膀,宛如长辈对小辈的勉励抚慰。

    哈哈!

    阿布此时,才二十四岁,可人家窦德明都快三十六岁了!

    可是,现实是,似乎这窦德明毫无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倒是真如年幼晚辈一般很是受用。

    其实,并非人家窦德明自甘下贱。

    而是这杨子灿现在的地位、身份、名望、做为,就放在那儿!

    现在的杨子灿,早就摆脱了当红炸子鸡、京城顶流纨绔的绰号和刻板印象。

    他,现在是大隋响当当的国之干臣,是打得东突厥大汗屁滚尿流的上大将军,是爵位快达顶级的卫亲王!

    这个人,绝对是真儿八经的皇亲国戚、能文能武的大隋帝国的超大一人物!

    对于一个白身的窦德明,杨子灿是官,高官,超级大官!

    对于辈分上的窦德明,杨子灿是老父的同僚,叔叔辈!

    呵呵,受用呃!

    这时,太医署侍御张玉来了。

    阿布和他是老熟人,见面打过招呼,便让他为窦彦把脉查看。

    末了,张玉却不言语。

    他留下其他几个兄弟照顾老窦,便和阿布、窦德明一同走到外间述话。

    “如何?”

    阿布见张玉半天不说话,便出言问道。

    张玉摇摇头,却对这窦德明说道:

    “病入膏肓,要给老大人准备后事了!”

    窦德明“哇”地一声,就要放声出来,却又强力忍住,眼泪也夺眶而出。

    老六窦德玄这时候刚好出来,看见大哥的样子,便也知道不好。

    “张大人,可是父亲已经……”

    说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窦德玄,是个行伍出生,人长得又帅又精悍。

    这家伙,阿布不熟。

    前年,还是国子学生,今年已经去到山西就职了。

    干啥?

    他,现在是山西河东慰抚大使李渊手下,一名千牛卫。

    也就是说,他如今就在他老姑夫的手下干差。

    因为听闻老父病情加重,就千里匆匆的赶来,守在身边老大人身边尽孝。

    虽然是在亲姑父身边工作,但似乎并没有太受照顾。

    不知为何,窦彦这一家,其实和李渊家并不显得如何亲近。

    比较而言,这窦彦家虽是李渊是实在姻亲,但彼此关系远不如他几个亲堂叔叔的那几房。

    据阿布的情报系统侦知,像窦毅的堂兄家窦荣定一系、窦彦的另外两个亲兄弟一系、窦彦的亲叔叔窦窦炽一系,就和唐国公走得异常紧密。

    按照阿布的推断,以窦彦的为人,他会严厉管束他这六个儿子,因而主动离李渊一系远点。

    具体啥原因,自不可知!

    现在,也只有小六子窦德玄,在李渊麾下,但实际上并不为其所重。

    “唉!此沉疴已久,积重难返啊!”

    “我知道巢大令一直为郡公诊治,用药精准,世无过之。为今之时,只有多行孝道之!”

    “我开一方,可缓解痛楚,这几日老人身边要多留人啊!”

    说完,便刷刷地写下一方,交给窦德明。

    那边,年纪和阿布差不多的窦德玄,早就哭得说不出话来。

    阿布送张玉出来,张玉临上马车前说道:

    “脏器业已溃烂,无药治也,除非割去,难于天乎?郡公,就在这两三日间!”

    说完,和阿布相互行礼道别。

    阿布看着远去的太医署马车,久久未言。

    大隋官场,这年底的时候,似乎一下子死了许多老臣。

    唉,此时死病,多为伤寒、时疫、疟疾、天花!

    想不到,这窦彦会死于胃癌!

    那张玉临走时说的那句话,是啥意思?

    割去?

    什么,难道是手术切除?

    这个,现在……

    阿布突然想到了老家的一件事。

    啥事?

    弟弟阿泰古郎!

    按照李贤的来信,可怜的阿泰古朗终于要熬来他的心脏手术了!

    虽然孙思邈等人已经搞清楚弟弟的病,大概率是因为左心室瓣缺损造成的,但对着活人开膛手术修补,还是个第一次!

    粟末地医学科学院,现在已经研究出了综合麻醉药物和方法,另外已经搞懂了血液配型和输血的原理工具操作……

    并且,在新鲜尸体和活体猴子身上,做过不下于上万次的心脏手术实验,但……

    阿布,一直下不下决心。

    老爹和姨娘,也有点舍不得。

    手术,有风险!

    现在,这一熬,就又过了一个年头。

    小弟能活这么久,在孙思邈看来已经绝对是生命奇迹了,还私下里拐弯问自己是不是给弟弟用了上仙妙法!

    哥有个屁的妙法!

    那是小弟的顽强生命力,好不好?

    可是,孙神医,信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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