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蒲郎
俞悦白看着巫老，手中的蒲公英泛起了微微的萤光，他在看到这朵蒲公英在巫老的身边散发出灵力，便知晓了。
俞悦白沉下气，轻轻走到巫老身边，看着他惊怕的眼神，飞快将那朵蒲公英别在了他的衣服上。
霎时间，一阵狂风从门窗涌入，夹杂着朵朵白花，整个庙里飘荡着蒲公英，越来越多，雪白一片。
待蒲公英落完，风停静止，巫老站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一身羽衣苍白得几近透明的年轻人。
“蒲郎！”祭台上的素娘睁大了眼睛，泪水疯涌而出，她疯狂地挣扎着，俞悦白看到了她身后的铁链哗哗作响，她的身体仍是没有办法移动半分。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过来了。”巫老叹了一口气，眼神怜悯地看着祭台上的人：“素娘，我守了你这么多年，就是想等到你解脱的一天啊。”
“是你，是你害她被困在此处这么久的？”重清歌面色铁青，上前大声质问。
巫老被重清歌紧紧抓住了衣领，却没有反抗。
俞悦白见状，连忙上前把人分开。
巫老被松开后，整了整衣衫，瞪了重清歌一眼，退到了素娘的旁边。
“蒲郎，你为何……为何不以真实面目相见……”素娘痛哭流涕，伤心欲绝，她把身子蜷成了一个小小的样子，就像当年被众□□打脚踢一样。
“素娘……”巫老的声音干涩着，想伸手去轻抚她的手，但是却迟迟没有贴上去。
“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死了……其实，在你死的那时候，我就应该随你而去的……”素娘泣不成声。
“我没死，死的人，是你啊……”巫老痛心着，打断了她的话，看着她哭成了泪人的样子，终是不忍心的，说了出来。
几人都愣住了。
素娘停止了抽泣声，哽咽着，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巫老：“你说什么……”
“你从鬼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魂魄回到了故乡，只有将死之人才能看到你……”
“怎么会，我明明……明明能够看到他们的死期啊……”素娘不可置信地喃喃。
巫老叹了一口气：“你早已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你看到的，都是他们死去的时间……”
“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要被困在这里？”重清歌上前，对巫老的话有些不相信。
巫老看着素娘，轻声地说：“我那时候，残魂不肯离去，跟着你到了这里，因为之前与鬼尊的大战我造的杀孽太多，到了这里，就让你帮我还杀孽……”
“你这个畜生！”重清歌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上前一把将巫老推倒在地，恨恨地说：“你的杀孽，为什么要她来还？为什么她要替你被困在这？”
“那你说的，只要足了三百人，就可以化为妖，去妖界与你长相厮守，也是骗我的了……”素娘声音颤抖，几乎语不成句。
三百人？俞悦白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三百人的往生，不是为了还杀孽，而是……
俞悦白上前一把拉住重清歌，急切地在他的手心里写着什么。
重清歌此时已经气急攻心，但是奇异地，这个人在他手上写的东西，他似乎都能够明白。
看着越来越多的字，越来越多的意思，重清歌，睁大了眼。
“接受三百人的供奉，再往生他们，便可以……”重清歌喃喃，像是有一滴什么东西滴落在了花海里，溅起一片的飞絮，如蒲公英般散开。
“复生。”
俞悦白写完，松了一口气。
重清歌则呆呆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巫老，此时他的身形越来越透明，像要变成一片羽毛飞走似的。
“你是想……复生她……”重清歌看着被禁锢在祭台上的女人，这人用这么极端的方向，哪怕是把人绑住，被人侮辱，他都要她活下去吗？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不是吗？”巫老爬起身来，掸了撞身上的尘土开口：“哪怕人妖相隔，哪怕，再不能相伴，她活着，就好了……”
素娘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我不要做人，我不要做人，我要做妖，我要与你在一起啊……”
巫老笑了，他伸手碰了碰素娘，手却变得半透明似地与素娘的人影叠加在了一起：“我只是一片残魂，能够坚持到现在，也只是想看到你活生生地又在我面前而已……”
“我不要，我不管……你去哪，我就去哪……你是人，我就做人，你是妖，我就做妖，你如果烟消云散，我也不愿留存于这世中……”
“本来算好了日子，还差两个，今天这两人，也会往生的，可惜了……”巫老笑了，身子渐渐化成片片蒲公英，一朵一朵飘散开来。
“可惜，我没时间看到了……”巫老的声音越来越远，悠悠回荡，点点散开。
素娘哭得像个泪人，几欲昏死过去。
重清歌垂下了眼，此时他不知道如何安慰自己的母亲，这么年轻的母亲，而且，还是为另一个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山风的呜咽，伴着素娘的哭泣，朵朵的蒲公英散开，飘向了远方。
突然间，一声巨响，俞悦白惊恐看去，素娘不顾元神自损，而挣脱了铁链，没有了铁链的束缚，她奋力抓住了一朵蒲公英，地面摇晃起来，庙顶的瓦片掉落了一地，柱子也跟着摇摇欲坠。
而素娘对打落在地面的一切不闻不问，捧着那朵蒲公英，终于，闭上了眼睛。
俞悦白被重清歌拉到了一边，护在了身后，他看到了祭台上，肉眼可见的，素娘的身形渐渐枯瘦，最终变成了一具白骨。
原来，她真的，早就死了。
山间的天光微微亮起，早晨的薄雾还没散，氤氲着山林，如梦似幻，两人慢慢走下山，皆是低头不发一语。
终于，到了海边的小木屋前。
远远看去，那木屋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经残破不堪，渔网和苔藓环绕着，已经斑驳了墙面与屋顶。
忽然，俞悦白看到了屋子里隐隐看到的一角，忙奔过去。
走上吱吱呀呀的地板，在这摇摇欲倒的木屋的中间，躺着两个人。
正是他们两个。
重清歌吃了一惊，急切地问俞悦白：“我们，我们难道都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这两个人是我们的身体吗……”
俞悦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回想着之前巫老所说的话。
“本来算好了日子，还差两个，今天这两人，也会往生的，可惜了……”
看来，他们本来是要死的，只是机缘巧合，没有死成。
俞悦白迅速上前，探了探两人的鼻息，似乎还没死透，想了想，于是在重清歌的身上找起什么东西来。
“俞……俞先生，你找什么？”重清歌看着突出其来伸过来上下试探翻找的手，有些莫名。
俞悦白说不出话，只得埋头找着，终于，在重清歌的怀里找到了那片只带着隐隐亮光的夜明苔。
这东西，在他的设定里，是可以指引魂魄的，活人服下后可以被灵魂附体，俗称鬼上身，煎制过后可解百毒，是难得的草药，现在虽然没有煎制，但好歹还有用。
于是，在重清歌大惊的神色里，俞悦白把夜明苔一分为二，迅速地塞进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的嘴里。
速度之快，重清歌都还来不及阻止，看着俞悦白的这一番操作，重清歌颓然地泄气，好不容易弄来的东西，本来是想去解这个人身上的地虫寄生的，却没想到，就这么被浪费了。
东西塞完，俞悦白看着渐渐升起萤光的身体，奋力将重清歌往地上一推，接着，自己也顺势躺往自己的身体里。
木屋顶上的光漏了进来，风吹起海的咸腥味，晃得木屋“嘎吱嘎吱”一摇一摇。
“俞先生……你说这屋子，会不会倒下来？”重清歌迷迷糊糊地，对着躺在旁边的人说。
正说着，顶上掉下来一大片木块，重清歌的瞳孔骤缩，还没得他反应，只见身上人影一闪，那木块正砸在了自己的上方，而他却被一个人死死护在了身下。
微热的体温传来，呼吸就吹在自己的耳边，一股熟悉的雪松香又绕入了鼻间，重清歌愣了愣，回过神来，立刻推了推身上的人。
那人一动不动。
重清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乱地摇着，这人不会死了吧？担心得变成了惊恐，慌乱变成了害怕，直到他听到俞悦白痛苦的呼吸声，那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下心来。
幸好，这人还没死。
看着这快要倒塌地木屋，重清歌把人一把背到了背上，跑出了屋子。
背上感受着那人的心跳声，重清歌的心踏实了不少。
重清歌的浮云鹤已经落水，只得等干了才能再用，于是，重清歌决定，先背着这人离开这里，等浮云鹤能用了，再乘坐这个法宝回流嵩山。
俞悦白是被一摇一晃惊醒的，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觉得后背火辣辣地痛，虽然后背难受着，但这前胸伏在坚实的背上，体温熨贴着，却是让他极为舒适。
“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我为什么会对你这么熟悉呢？”
俞悦白眨眨眼，重清歌是在对他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