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灾难的开端
一片黑暗,犹如混沌虚无。
我仿佛记得有嘈杂的人声在耳边环绕,有救护车、警车的鸣笛声在头顶尖叫。
我仿佛还听到姜籽嫣在耳边说什么,但一切都不真切,一切被巨大的黑暗所覆盖。
昏昏沉沉,我好像又漂浮在大海里,身体一直往下沉,不停的往下沉。不知过了多久,肩膀和背部感觉到一片松软,好像是海底沙滩,整个人这才彻底放松,最终陷入了无知觉的世界。
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第一反应睁开了双眼,我看见自己躺在一间病房里,在床边有一个人走来走去忙碌着什么。
视线逐渐清晰,我这才看清楚是个护士。
“我……”
我张口说话,对方看到我说话,并不惊讶。“醒了?不用担心,你只是头部和右臂受了伤,来,给你换药。”说完,她从一辆银色的手推车里拿出一瓶液体,和挂在床头的另一个空药瓶进行了调换。
一切忙完,她推着推车迅速离开了病房。
这时我才想起来活动活动身体,看看自己是不是完好无损,有没有哪里断了或者缺了。活动了一番,一切正常,只是右臂和头用纱布包着。
“喂!”是姜籽嫣。护士前脚一走,她后脚便原地显形。
“哎?你没事吧?”
姜籽嫣摆摆手说。“没事没事!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嘛?”
“多久?”
她伸出手举起三根手指说:“三天!”
“这么久?”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哎!那个达奚,她是不是也住进医院了?!”
姜籽嫣摇了摇头:“没有,等我找到车的时候,车里只有你一个人,但是副驾的门是开的,我猜她肯定是跑了。”
“哎……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爸的死估计就是这个达奚干的,但是这么一弄,这个家伙肯定有所防备,我们必须有一个计划才行。”
等我说完,姜籽嫣这才张口:“难怪这几天安城地界上这么乱,难道都是这个达奚干的?”
“乱?怎么乱!”
“死了好几个人,有两个从巴蜀地区来的驱魔匠人,还有一个大学教授,哦对了!还有一个妖窝发生了诡异的内斗,一场自相残杀下来几乎死完了。我昨天还见到了他们当中的幸存者,他说是他们当中有一个青鼠妖发了狂。妖发狂自相残杀这种事,还是头一次听说。”
这种事虽然少见,但是和我所要调查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太大关联,相反的,驱魔匠人之死和大学教授之死让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事情。
其中大学教授之死表面看起来和妖魔这些事情没有关联,但是我让姜籽嫣深入调查后,果然有了巨大的发现。
一天后,姜籽嫣再次回到我住的病房,给我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她说,这个教授姓苏,是西北考古研究院的教授,桂门地铁站下面的古墓就是由他全权负责在发掘。因为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所以古墓一直没有继续发掘。
“什么棘手的问题?”
“石棺里的那具古尸不翼而飞了。”姜籽嫣继续说。“据我所知,那具古尸的失踪方式相当离奇!”
通常我们想到古尸,第一反应是一具黑灰色用很多已经腐朽腐烂的布料丝绸包裹的尸体,而且尸体要么已经化成黑褐色枯骨,要么像古埃及木乃伊一样,是一具干尸。
但是这具古尸的保存条件虽然并不好,但尸体不但没有腐坏,而且肌肉组织尽在,和当年马王堆遗址里发现的千年不腐女尸几乎一模一样。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具古尸的面部并没有像马王堆千年女尸那样发胀变形,这个古尸看上去更容易让人接受,而且整具古尸通体雪白,就好像汉白玉雕琢而成。
但就是这样一具古尸,竟然从考古研究院里不翼而飞。
更让人觉得离奇的是,不翼而飞的只是古尸,包裹在古尸外面的那些腐朽的布料丝绸,甚至衣物全都在,只有古尸不见了。
“难道说……古尸裸奔了?”
我话刚张口,姜籽嫣噗嗤一声笑了。
三天后,我勉强能够出院。虽然主治大夫提议我再住几天,但我还是坚持离开了医院。
车子因为还在维修,我只能打车。
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我直接去了大学教授的家。
到了地方,我并没有看到花圈或者灵堂,可能葬礼已经结束。根据姜籽嫣提供的住址,我径直敲开了大学教授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戴一副黑框眼镜,在他的手臂上带着黑色的孝,应该是死者的儿子。
“你找谁?”
“你好,我叫刘确,曾跟随苏教授学习,后来调到了外地工作,听说了苏老的事情,我专程赶来送他老人家一程。”
我只能这么说,但是这个谎话明显漏洞百出,只要多追问几句对方必能察觉出不对劲。
“我爸的学生?”男人上下打量着我。
“对,因为路上出了一些事儿,没能赶上苏老的葬礼,我想……给苏老上一炷香就走,可以吗?”说着,我后退半步,给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也许就是这一鞠躬,男人的警觉性松动了。缓慢让出身来,将我迎进了屋里。
房子三室两厅,客厅左侧设了灵堂,苏教授的照片挂在当中。我走进屋的时候,屋里坐着几个人,上前一一点头施礼,我来到灵堂前,上香,磕头,之后退到了客厅的一角。
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里面是我事先准备好的一千块钱,塞给了刚才给我开门的男人。
一番推脱,最终男人收下了信封。
“您是苏老的儿子吧,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苏明修。”
“哦苏大哥,据我所知苏老身体一直都很硬朗,怎么突然就……”
听我这么说,苏明修掏出烟递给我一根,而后示意我屋外说话。两人走出屋子,点上烟,他这才阴沉着脸说了起来。
“我爸一辈子热爱考古,没想到最后把命丢在了这上面。”
“什么意思?”我假装惊讶地问道。
“桂门地铁站下面发现了一座古墓,后来古墓里的古尸不翼而飞,警方虽然已经立案侦查,但我爸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
“所以他又回到古墓里了?”这是我猜想的。
如果古尸丢失,一般人第一反应一定是因为文物的价值被盗窃团伙偷走。苏教授到古尸丢失都没有破译出它的身份和价值,如果能从其他地方获悉哪怕一点有用的信息,也可以给警方的调查工作提供帮助。所以,他才会毅然决然重返古墓。
“对!”苏明修继续说。“后来,在我的陪同下,我们进入了那座古墓。”
“后来呢?”
看到我迫切的样子,苏明修止住不再往下说,并上下来回的打量着我。突然,他的视线在我的脖颈处停了下来,神情一下子变的十分惊恐。
“你……你这是!?”抬起右手伸出食指,他指着我脖子上戴的项坠,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哦,小玩意儿,怎么?”
态度突然转变,苏明修紧锁眉头道:“你不是我爸的学生!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当时心里一咯噔,难道这个考古学家的儿子也懂驱魔?
“我……怎么了苏大哥?我这是朋友送的,听说能避邪,你要喜欢我送给你!”说着我就要卸下来。
一把拦住我,苏明修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说:“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
“我并没有继承我爸成为一名考古学家,我是研究历史的,特别是民间历史。”
“历史学家?”
“家字不敢当,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一个课题,巫术与妖魔文化的演化。你脖子上戴的这个银质饕餮上的梵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古印度驱魔专用的驱魔咒。”话到一半,他的眼神更加坚定,不停的上下打量着我。“你……难道是做驱魔的?”
话已至此,我也没必要再隐瞒。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他们很难接受这些东西,但一个对中国古文化了如指掌的历史学家,我相信他能接受。
“没错,苏大哥果然见多识广,我确实是做驱魔的。”话到这里,我觉得自己可以说出自己的此行目的了。“其实我不是苏教授的学生,实不相瞒,令尊的死可能和妖魔有关。”
“你是说那具……”
“没错!”
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但双方已经了然于心所说是只那具不翼而飞的古尸。
算得上是我好运,遇到了苏明修这样不排斥驱魔一行的文化人。
很多文化人并不接受这些,他们认为这些和妖魔鬼怪沾边儿的东西,统统都是封建迷信,都是过去人愚昧无知的表现。
但是苏明修很理性,他说这个世界本就神秘而多变,不能因为我们生活在当下这个时代,就认为当下时代的物质科学就是至高无上的仙女棒。甚至幼稚的认为这根仙女棒能够破解所以一切事物背后的真相。
他说,文化应该也有包容性。上万年的人类文明,在不同阶段以不同方式屹立而起,在它背后必然有一套完整且合理的科学体系。
就好比原始社会对天的崇拜、对火的崇拜,其实换个角度去看,和当今人类对手机的崇拜一样。所以对于驱魔匠人的存在,他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但是他尊重它的存在。
不是有那么有句话说:存在即合理。
话到这里,苏明修拿出手机,给我看了几张照片,这些都是他陪同苏教授深入桂门地铁站下的古墓时拍的。
一张是石棺上的阴刻花纹,一张是姜籽嫣提到过的巨大镇墓兽和万年灯,还有一张,当我看到它的时候,脑袋里“嗡”的一声。
“这……这是什么?”
照片中可以看到一面石墙,石墙由一块一块巨大的青石堆砌而成,目测每块青石至少有一米乘六十厘米,将近一平方米。在这面青石墙上,一个巨大的浮雕若隐若现。隐约能够看出是一个类似鸟的图案。
图案并不是写实风格,有些类似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鸟造型。
看我一脸惊恐,苏明修直截了当的说:“为什么我能辨认出你脖子上的貔貅和驱魔咒,就像这个一样,它们在特定的时代都是有固定意义的。”
“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是青雀,一种神鸟。”
“神鸟?”
“对!”苏明修说着,用手指一划,退出这张图片,之后在他的手机相册里来回翻找着什么。
从他的手机相册就能看出来,他绝对是一个痴迷于历史研究的人,除了几张风景照,手机相册里全都和历史有关的图片。
“你瞧这个!”说着,他点开一张图片给我看。
这是一片杂草丛生,有点儿像原始森林的地方。在各种杂草盘根错节之间,裸露出一块断裂的石碑。在石碑上阴刻着一个图案,和古墓青石墙上的那个一模一样,也是一只青雀。
“这个鸟,是不是有什么意义?”
“没错!”听我这么说,苏明修眼前一亮。“这个青雀图案在历史上只出现在一个地方,也只能出现在一个地方。你可知道,古代的贵族都有各自家族的族徽?”
我点点头。
“这个青雀便是西汉一个贵族的族徽,这个贵族姓‘霍’。”
“霍?”
西汉姓霍的贵族,除了霍去病和霍青一家,应该不会有别人了。想到这里,我脱口而出说道:“难道桂门站的古墓是霍去病的!”
摇摇头,苏明修说:“不!霍去病的墓在兴平市,而且霍大将军官至大司马骠骑将军,封冠军侯,他的墓绝不会这么寒酸,而且,霍去病是战神级的勇将,为西汉建立下天大的功勋,汉武帝怎么可能在他的墓里设下镇墓兽,而且还是四座!”
“没错!”苏明修果然是历史学家,在对文物的价值信息方面分析的十分到位,我这个驱魔匠人和他比起来,就显得太过粗武了。“那苏大哥,你认为这座墓的主人会是谁?”
并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苏明修再次取出一根烟点上,而后深吸一口说道:“目前我手里掌握的信息太少,如果想要找回丢失的古尸,就必须弄明白这些,而弄明白这些就必须……”
“必须什么?”
“必须再去古墓里走一趟!”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低声说了一句。“我希望能帮助我爸,完成他没能完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