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从下午开始陈一嘉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心里神不守舍的而且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一嘉哟，你下午状态不对哦。是不是最近喜欢班上哪个女同学，老是想着人家呀？”店员小姐姐小丁忍不住调戏他。
“我才没有。”陈一嘉否认，转身给猫倒猫粮，结果看错袋子把狗粮倒进猫食盘里，挨了猫主子一顿抓。
老板娘抱走了猫，叹气：“你肯定有事。今天客人不多，准你半天假处理事，别老是心不在焉了。”
陈一嘉本想说他真没事，真不用请假。但是心里那股忐忑却越发强烈，这感觉告诉他真的有大事发生了。人的直觉真是很奇妙的东西，当陈一嘉纠结要不要请假的时候，住他家隔壁的李大妈找来了。
“一嘉！你果然在这里！你妈爸在家门口打起来了，你快回家吧！”李大妈跟屁股着了火一样急。
债主找上门、家被砸了、陈嘉美不知所踪、洛阳被周峰带走……
当这些讯息从李大妈嘴里说出来，陈一嘉的脑子像浓硫酸和浓盐酸混在一起碰撞一样——炸了！
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冲出店门口。
店门左边是回家的方向，店门的右边是周峰□□的方向。陈一嘉站在店门前，往左边看了看，然后又往右边看了看。只犹豫了一秒，他撒开了腿往右边方向跑去。
梁秋萍不会真的杀了陈建明，但是洛阳……洛阳只有自己一个人。除了陈一嘉，就再也没人在洛阳身边了。
“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到野火！在周末的最后一个夜晚大家尽情狂欢吧！”
入夜，白天寥寥无人的□□变成妖魔鬼怪出没的欢乐场所。狂野的音乐、浓烈的酒精味、呛人的烟草味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当洛阳被周峰带进这片混杂之中，视觉听觉嗅觉都受到了折磨。他连黑网吧都没去过，更何况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周峰带着洛阳走进去一路往前走，洛阳感觉到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打量的、玩味的、不怀好意的……他就像个掉进妖精窝里的活唐僧，让人垂涎。
忍受着那些视线，洛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冷静才能想出逃脱的办法。
可是冷静之后该怎么做，洛阳不知道。他承认自己现在挺害怕的，他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也从没这么害怕过。
走过一个豪华的包厢，包厢大门突然被拉开，一个人大概才二十岁出头的男孩跑了出来，险些撞到洛阳身上。
男孩子脸上带着妆，一身脂粉气，让人有着不好的联想。
“让你喝酒，你跑什么跑！”包厢里走出一个满肚肥肠的男人，男人一身酒气拧着一只酒杯把男孩拽回去。
“我不喝了，我真的不能喝了！我胃里难受！”男孩子边挣扎边喊。
“不行！必须喝！点你就是让你喝酒的！”男人不讲理，掐着男孩下颌就往他嘴里灌酒。男孩一声咳嗽，把酒全吐在路过的洛阳身上。
洛阳看着这个狼狈的男孩，心中泛起一层寒意，比吐在身上的酒水更冷。
他大概知道周峰会让他做什么了。
太恶心了……
或许是洛阳脸色太难看又或许是看出了洛阳心里在想什么，周峰拍拍他肩膀讥讽笑道：“怎样？这就害怕了？那你得好好适应适应，还有更可怕的没让你见识呢。”
更可怕的……洛阳猜到了他在说什么。
“你瞪着我也没用，是陈建明让你来的呀！”周峰继续拍着他的肩，“你要怪就怪陈建明吧！谁让你是他儿子呢？好好工作吧，把钱还清了周哥会放你走的。”
确实，现在洛阳要恨的只能恨陈建明，谁让自己是他儿子呢……人最无奈最无法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出身。
又哭又喊的男孩被周峰让人带下去了，周峰亲自向那位客人道了歉，并赠送了客人果盘和一打啤酒。果盘和酒被端上来的时候，周峰推了洛阳一把，说：“你去接替刚才那个人，陪里面的客人。机灵点，别得罪人！”
洛阳被推得踉跄一下却没反抗，他接过了那果盘和酒，仿佛默默接受了这样的命运。这让周峰很高兴，难得来了个这么听话的。没等他高兴几秒，“听话”的洛阳抄起手上的果盘和啤酒劈头盖脸地朝周峰脸上砸去！然后，他猛的推开人群，一路拼命狂奔！
亲生父亲不是人又怎样！？没法改变又怎样！？洛阳绝对不会逆来顺受，他得挣扎！他得为自己挣扎出一条路！
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这里！在挣扎中寻找出路的洛阳不断告诉自己。
放下了公共自行车，陈一嘉来到了□□门口。自周峰缠上自己后陈一嘉都害怕周峰躲着周峰，现在自己竟敢跑到人家地盘上送羊入虎口，陈一嘉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
但他没办法丢下洛阳，就像当初他在巷口被周峰抢钱殴打时洛阳没办法丢下他一样，洛阳当时也是明知道自己打不过周峰的呀。
既然陈建明不会管、梁秋萍不会管、跟周峰熟着的警察叔叔不会管，那就自己管好了！无论如何，自己都得想办法带洛阳出来！
陈一嘉这样想着，却卡在了第一步，他得想办法混进去。可该怎么混进去……
“让你跑！我让你跑！”洛阳那一盘子砸过去正中了周峰的左额头，现在周峰边捂着那肿得老高的额头边踢着地上无法在反抗的人发泄，“不但敢跑，还敢砸我！？我真是小看你了！”
几记狠踢之下，洛阳弓着背缩成了一团，现在他只有一个感觉——痛！肋骨痛、小腹痛、大腿痛……哪里都痛，比上次陈建明用皮带抽他还痛。痛的同时，他前所未有地埋怨了自己的路痴属性，明明都跑掉了，却认不得出去的路结果又生生被捉回来，他真是服了自己了！
洛阳觉得今天自己要是被活活打死了，墓志铭一定要写：死于路痴。
周峰暴戾，下起狠手没轻没重的，手下的人又不敢拦。眼看再这样打下去真会出人命，经理站了出来劝。
“老板老板，差不多得了。真把人弄出个好歹，我们也一身麻烦。带他回来是为了赚钱，把人打坏了可得不偿失呀！”经理劝完周峰，又劝洛阳：“小孩，你别这么倔。老老实实工作陪客人，债很快就还清啦，你也想早点回家是不是？”
洛阳的脸肿了大半边，眼睛仅能睁开一条缝。他看着这劝自己的经理，露出一个苦笑。
早点回家吗……他就是来了这个家才落得这样田地的。
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城市，我为什么要来这个家？一片疼痛和混沌中洛阳想。他想了很久，脑子里仅浮现出洛女士那句话。
“家人始终是对你最好的人，记住了吗？”
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这句话，洛阳蜷缩着身子笑出了声，笑得很悲切。周峰见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顿时肝火更盛下手更重，经理拦都拦不住。洛阳躺在地上缩成一团，绝望笑着。
这个家把他拉进这个泥潭里，家里却没有人会来救他。
没有人会救他，一个也没有……
暴力的宣泄声和绝望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办公室房间，让人简直头皮发麻。这声音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当所有人以为这小孩会被周峰打残的时候一声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这种时候谁要进来呀，真是找死了。经理和众人心想。
敲门声没停，还一直响着。周峰一阵烦躁，喝了一声：“谁！？”
门外那人应道：“你好周先生，送餐的，你的外卖到了。”
“什么外卖，我没点外卖！”周峰不耐烦喊，又往洛阳腰上踢了一脚。
“有一位小姐给你点了餐。”外面的人说，“她让我们送到□□周先生那里，没有弄错。”
周峰的脚停住了，这大概是外面哪位贴心的情人给他点的宵夜。这让他顺了点气。
“拿进来吧。”他说。
门开了，穿着明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走了进来，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他脚步顿了一下，像是被吓到了。
“看什么看！？”周峰骂道。
外卖员像是害怕了，声音都有点哆嗦：“我没看什么！这、这是那位小姐给你点的餐，还有一瓶啤酒。”
洛阳趴在地上，只看到一双黑色的鞋子在走动。模糊的感觉中，他觉得这小哆嗦的声音竟有点耳熟。
这想法刚冒出来，那外卖员突然拧起那瓶刚拿出袋子的啤酒，用力朝周峰额头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巨响，酒水和血洒在周峰头上，周峰顿时捂着脑门一阵惨叫。
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惨叫与混乱中，那名外卖员马上架起趴在地上的洛阳，夺门狂奔离去。
夜场昏暗，只有镭射灯在闪动。群魔乱舞的狂欢中，洛阳被半抱半拖地穿行在迷宫一样弯弯绕绕的过道里。
“你……”洛阳浑身痛得发软几乎整个人趴在驾着自己的人的肩膀上，他努力地睁开那只有一条缝的眼睛想要看清带他出来的英雄是哪位。周遭太暗，那人又戴着口罩，洛阳只看到一双明亮的带着执拗与坚毅的眼睛。但光凭这双眼睛，他就认出了这人。
看着这人，洛阳有点不敢相信，这不太可能……
“你是一嘉吗？”洛阳侧着头一直看着他，声音有点虚又有点急切。心里一边喊是他是他！一边又喊不是他不是他！他怎么可能进得来，怎么可能……抡着酒瓶子就给周峰开瓢？
光线太暗音乐太吵，但在这片黑暗嘈杂中，洛阳还是听到了那人的声音，细细的还有点颤。
“嗯。是我。”他说。
这位胆敢给周峰开瓢的外卖员真的是陈一嘉！
刚才在门口一筹莫展的时候，陈一嘉看到了那穿着明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顺利地通过了保安走入大门，这让他灵机一动。于是十分钟后，他穿着那件拿钱借来的外卖服拎着谎称是某位小姐给周老板点的宵夜，在几个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溜了进来。然后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被周峰扇了一巴掌拎着往办公室走的洛阳。
陈一嘉驾着洛阳胳膊的手还在抖，刚才砸周峰那一下真的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和勇气了。洛阳被他拽着也感觉到他在发抖，他是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跳进这个龙潭虎穴。
此时洛阳内心很复杂，既是惊喜又是酸涩。“你为什么跑来这里救我，你就不怕吗？”他问。
“怕。”陈一嘉说，进了这个地方后他不但怕而且怕得要命，他怕被周峰发现、怕被人捉起来、怕被打，但是……“可再怕，我也不能把你丢这里。”
“为什么呀？”洛阳看着他，鼻息粗重。
“因为……”陈一嘉也看着他，答：“因为你也是我家里人呀。”
因为你也是我家里人。得到这个答案的洛阳勾了勾肿起的嘴角，笑了。不是对着陈建明时发疯似的笑，也不是对着周峰时绝望的笑，而是像第一次见陈一嘉时那样，温和地笑了。
原来并不是没有人的，这个人就一直在自己身边呀……
陈一嘉用尽勇气的出现，让洛阳再次感觉到他还是有家人的，也感觉到其实还是有人爱着自己的。
这么想着，他那虚软的身体突然来了点力气。他强撑起萎靡不振的精神和身体，努力地跟着陈一嘉朝出口跑去。
“洛阳，之前的事……”陈一嘉撑着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十分吃力，但他还是想把话说清楚。但洛阳却打断了他，“我们出去再说吧。”
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因为没等他们跑出去，身后就有人追过来了。
“在那边！那个外卖的带着人往那边跑了！”
洛阳受了伤，陈一嘉又是弱鸡，被这群人捉住是早晚的事。陈一嘉拖着洛阳边跑边告诉自己想办法想办法，他一定要带着洛阳出去！
身后的人快要追到了，陈一嘉带着人跑得大汗淋漓，再这样下去就完了！就在他俩踉踉跄跄跑到一个拐角时，转机出现了。
看到那东西，陈一嘉果断地拿下自己的外卖员头盔砸了下去。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了，他又冲狂欢中的人群大喊一声：“着火了！快跑呀！”
随着报警器的尖锐鸣叫和这声“着火”，场内所有人都慌了起来。陈一嘉带着洛阳混在这慌乱逃跑的人群中，浑水摸鱼地跑了出去。
今晚天朗气清，风还有点冷。洛阳和陈一嘉冲出来瞬间，感觉自己从地狱回到人间。眼前是明亮的，空气是清新的，连冷风都是温柔的。
“我们出来了……”洛阳喘着气，又是死里逃生的喜悦又是敬佩：“一嘉，你太厉害了！你真的太厉害了！”
洛阳大口喘息的声音中，陈一嘉一点声音也没有。洛阳正朝他看去，陈一嘉突然腿一软扑在地上。洛阳以为他这是跑脱力了，便马上伸手去扶他起来，结果刚碰上他的背，洛阳感觉手心一片温热。
他朝那只抚在陈一嘉背上的手一看，竟看到了自己手心一片赤红！那件明黄色的外套，也已经被染成一片血红！
在那片混乱之中，追着他们的人用刀子划中了陈一嘉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