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谁允许你用我的厨房的！你给我滚出去，滚！”
周日的早晨，正在做早餐的洛阳遇上刚从外面买菜回来的梁秋萍，心中直呼：耳朵要遭罪了。
不出所料，梁秋萍摔下两袋子菜后直接杀进厨房，指着洛阳鼻子就骂：“谁让你进来的！这些鸡蛋、面条、菜都是我的钱买的，谁让你吃的！！！”
洛阳深知陈一嘉亲妈对自己的敌意在自己还没出生时就根深蒂固，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光站着这个家里光出现在她面前就能激起她滔天的恨意。对于一个充满恨意的人，再多的解释都只能激起对方的怒火，而且在别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所以洛阳对梁秋萍的恶言相向也并不在意。
“不好意思阿姨，我现在就滚了。”洛阳放下做了一半的早餐，笑容温和地退出厨房从梁秋萍身边走过。
他回房间拿起手机就出了门，真的说滚就滚了。
梁秋萍一心要向这小三儿子撒撒心里的火，以此宣泄对自己生活的不满和情绪，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一句也不回嘴，还真说滚就滚。习惯了跟街道妇女对骂，越骂越来劲的梁秋萍现在杵在厨房像个哑炮似的，憋了一肚子火无处撒最后自己暗骂一句：
“不要脸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一样不要脸！”
周末一大早的，高三的陈嘉美早早就回校补课，陈一嘉跟昨天一样洛阳一起床他就不见了，至于亲爹陈建明……
陈建明一整晚不在家，早上一回来就头破血流拿了钱就往外跑，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洛阳一人。洛阳不觉得外出的梁秋萍会给自己带早餐，于是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想到……
只身一人离开家后洛阳在梧桐老街一阵乱转，最后转到一面摊前解决早餐。
“哟！这不是陈建明前天领回家的孩子么？怎么自己跑出来吃早饭！”洛阳屁股还没碰到凳子，摆摊的大妈就立马嚷了一句，那声音高得让洛阳差点吓蹦到面锅里。
她这一嚷，排着队给家人买早餐的其他大妈也加入：“哟，还真的是那孩子！”
“他和陈一嘉是两兄弟吗？怎么一点也不像呀？”
“是呀，一点也不像。哥哥也比弟弟高太多了吧？”
“不但长得高，还俊！”
“是挺俊的，鼻子跟陈建明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高，他比弟弟更像爸爸。”
“都是同一个爹生的，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小儿子怎么就遗传不到一半呢？”
七嘴八舌的闲言碎语中，洛阳有点郁闷。这些人怎么就这么闲，嘴里一天到晚就嚼被人家的事，真没事做的话可以去帮商城吹迎宾大气球呀，这样嘴巴就有事做了还能赚钱呢。
“小伙子小伙子，你就是陈建明在外面的儿子吧？”面摊大妈连生意都不顾，直凑到洛阳面前八卦。
这种对自己身世好奇的津津乐道的目光，洛阳早就麻木了，毕竟他从小便是别人口中“没爸爸”的孩子。但是麻木并不代表就愿意忍受。
“是的，我就是。”
“那你……”面摊大妈还要继续问，洛阳抢先道：“你知道我是谁了，那你是不是该给我打个五折？”
面摊大妈懵逼：“啊？”
洛阳笑眯眯：“你知道我是谁以后大家都是老街坊了，我还是第一次光顾你家摊子呢，你不会连打个折都不愿意吧？那太小气了！”
最后面摊大妈拉不下面子，洛阳坑了一碗打了五折的面笑着离开了。
离开面摊后洛阳打算到处转转，熟悉熟悉周围的环境。早上的教训告诉他在家里做饭是以后都不可能的了，他得找几家过得去的店解决吃饭问题。
绕开那些横七竖八的小贩车，洛阳来到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抬头望去，高大的梧桐树上梧桐叶已经有点变黄，到了十月这乱七八糟的街道看上去也应该会挺美的。能在糟糕的环境和处境中发现美，这是洛阳的技能之一。
一路看一路走，一个人寂寞又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了一个早上又吃了顿难吃兼加了一只油炸蟑螂的饭，洛阳满脸糟心又十分想念以前在家吃饭的日子。这样一想念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把梧桐树上的一片叶子都叹下来了。
在梧桐老街一通乱转转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洛阳不知不觉去了另一个街道。洛阳看到那街道名字，顿时觉得有意思——好玩街。听起来是让人吃喝玩乐的地方。
在这个有意思的街道里洛阳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店，店名叫“猫屋狗舍”。
猫屋狗舍时当下年轻人很喜欢的撸猫撸狗店，同时也提供简餐、下午茶小吃。店门前是一大片嫩绿色的草坪供客人和狗狗玩乐，草坪中央还放了一个秋千和几张餐桌，阳光灿烂的时候客人可以在外面边晒太阳边喝下午茶。店内则是小清新田园风格，白色的藤椅、插着鲜花的花瓶，还有铺着小动物图案桌布的餐桌，是洛女士一直喜欢的风格。
看到这个店，洛阳竟有一种久违的眷恋的感觉。
洛阳是个很独立的人，初中举办奥数竞赛夏令营时周边的孩子都打电话哭着喊着想家想爸妈，他倒像个大人一样叮嘱洛女士不要熬夜不要吃外卖，他早做了她喜欢吃的东西放冰箱里，热一热就好。比赛完就能回去了，有什么好哭的，洛阳很不理解。可现在他能理解那种感觉了，经历了梁秋萍因为一碗面的刁难、街道邻居的指指点点、流浪狗一样无处可去的闲逛，他特别能理解。现在他很想家，很想很想……可是，他回不了自己的家了。
走进店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洛阳久久没能从那种感觉回过神来。我怎么长大了反而孩子气了？难道之前过于早熟，现在返老还童？正这么想着，他感觉到有道视线一直凝视着自己。
洛阳顺着那道视线低头，发现正凝视着自己的竟是一条蹲在自己脚边的哈士奇。那哈士奇蹲在他脚边不摇尾巴也不叫就是盯着他，那拽拽的贱贱的表情仿佛在说：“喂小子，你进来就是干坐的？不点餐就滚蛋呀！”
洛阳被哈士奇的表情和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心里那种闷闷的感觉一扫而空。他抬手摸了一把狗头然后点了餐。见人点了餐，打工狗哈士奇一抬腿走去蹲另一桌客人了。
这还挺敬业的，洛阳失笑。
望着这条傻乎乎的敬业哈士奇，他脑子突然一顿，他想起了一个人！想到这个人洛阳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几天太乱七八糟完全把他给忘了！
连忙点开微信，洛阳从通讯表翻出一个二哈头像的好友，点了视频通话。等待通话界面中，洛阳的金毛头像和对方的二哈头像一直跳动，三十秒后那边挂断拒绝了通话。
连通话都不接，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洛阳：小乐乐，对不起呀，我这边太忙才没给你打电话，不要生气好吗？
洛阳：小乐乐，还在吗？理一理我呗！
洛阳：小乐乐，我在这边不太开心，你再不理我我就更难过了……
信息不断轰炸，洛阳又是道歉又是装可怜，对方半晌回了三个字。
贺小乐：滚！分手！
见人回信息了，洛阳笑了笑，连哄带磨把他撸顺了。
贺小乐，是洛阳高一的同桌也是他最大的秘密，一个洛女士临死之前洛阳也不敢说的秘密。在洛女士去世后，贺小乐陪伴自己度过了那浑浑噩噩又暗无天日的两周，一个月之后洛阳又跟着亲生父亲离开了b市去到a市，贺小乐心里有怨言不开心洛阳是理解的。
“国庆假期我要去你那边看看，我不能让他们欺负你！”被撸顺了毛后贺小乐提出要求。
“小祖宗，你还是别过来了。”洛阳劝，“这边环境你不习惯的，况且我怕你跟他们打起来。”
“你不是怕我跟他们打起来，你就是不想我！我都不嫌远过去了，你还拒绝我，你就是不想见我！”电话那头，贺小乐又开始发脾气。
“不是啊小祖宗，我可不敢不想你。”洛阳哭笑不得：“我这不身份尴尬，也不方便带人回家玩吗？我这情况，你理解理解嘛。”
“我不理解！我要过去见你！！！”
贺小乐家庭优渥从小就被宠着也比较任性，做事从来头脑一热就一根筋横冲直撞，用洛阳刚认识他的话来概括就是“你就是条二哈”。虽然任性了点二哈了点但人却挺单纯可爱的。而由于家庭原因洛阳比较习惯照顾别人和付出，这让他感觉到自己被需要。一个习惯被宠着，一个习惯照顾人，这两人凑到一起倒也一直挺和谐。
哄了几句，承诺自己寒假会回b市一趟后洛阳成功把小祖宗哄好了。两人又各自说了自己的近况说了会想对方最后差点聊到手机没电才挂断。
挂断电话的洛阳从闹哄哄又熟悉的感觉中回到冷冷清清独自一人的世界里，聊了好几个小时饮料里的冰早就化了，太阳都快下山了。
接下来我该去哪儿？回家吗？要是陈嘉美补课不回来吃饭，陈一嘉还是□□点才回，亲爹在单位值夜班，那家里岂不是剩下自己和梁秋萍？梁秋萍不允许他使用厨房，他即使不被她的眼神杀死也会把自己饿死。该怎么办呀……
迷惘、寂寞、失去方向。
正思考要不要顺便在这里解决晚餐算了，店内一只大金毛突然冲门口汪了一声尾巴摇得要飞起。洛阳刚要抬头看看是什么人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老板娘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刚好换班时间。快换衣服吧。”
“哦。”
那一进门就被大金毛扑个满怀的人，居然是陈一嘉。
进店后陈一嘉便换上了店内的工作服，看样子不是来玩的而是来打工的。自从周五在文科4班打脸数学课代表后，陈一嘉便没再和洛阳说过任何话，周六一天一大早不见人影晚上也不见人影。洛阳还郁闷了小半天，以为他这是不想见着自己所以跑出去玩了，没想到他是出来打工了！
陈一嘉的出现让迷惘中的洛阳有了方向，他决定留在这里吃晚饭。还有，他要给自己洗白一下，他真的不是八点档电视剧的心机腹黑同父异母兄弟！
陈一嘉正站在一张餐桌前收拾盘碟。洛阳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开场白，然后走到他身后朝他肩膀一拍，朗声道：“发现你了，原来你在这打工！”
洛阳只是轻轻一拍，真的很轻。万万没想到他这一拍陈一嘉手里的瓷盘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碎了个彻底。几桌客人被吓到，纷纷回头。
“一嘉，怎么回事，怎么摔了？”猫屋狗舍的老板娘听到声音也赶来过来。
“对不起老板娘！对不起！我没拿稳，盆子我赔。”惊吓之下陈一嘉脸色煞白煞白的，看着有点吓人。他低着头一直道歉，老板娘看他脸色不太对劲也没太为难他，“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假。”
“没事，不用。”陈一嘉连忙摇头，他不想给人添麻烦。
洛阳想起第一次见陈一嘉时的情景，知道自己又把人吓着了还害人家赔了盆子，心里把自己骂个噼里啪啦天雷盖顶：你已经被刷到负分了，你再这样下去心机腹黑哥哥的人设就永远洗不掉了！！！
这几天同一屋檐下却不说话的死寂已经把洛阳憋疯了，他不想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老板娘对不起，他是我同学，我想着跟他开个玩笑才害他摔了盘子，盘子我来赔。”洛阳站出来，主动背锅。
老板娘是个善良好说话的阿姨，知道这是一场意外这小伙子又是个学生后，也没让他赔这个盘子。后来洛阳实在坚持要自己赔，她拗不过便让他赔了十来块钱，洛阳不知道的是老板娘足足给他打了一半的折。
赔了钱，帮忙收拾了残局，洛阳抱歉：“对不起呀，我没想到会吓到你。你还好吧？”
“没、没事……”嘴上说着没事，但陈一嘉的脸色始终白得吓人，人也恍恍惚惚眼神游离跟魂魄离体没完全归位似的。
只有陈一嘉自己知道，刚才自己反应之所以这么强烈，并不全是因为洛阳突然出现突然拍自己一下，而是因为自己快到极限了。
周峰威胁完自己离开之后，陈一嘉过得战战兢兢杯弓蛇影，只要走在路上就感觉周峰下一秒便带着他那些小弟把他围堵起来一通殴打。这种头顶顶着个炸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炸的恐惧一直折磨着他那脆弱的神经，直到早上出门他看见陈建明头破血流地往家跑，这种恐惧直逼到临界点。
刚才洛阳那句“发现你了，原来你在这打工！”和那轻轻一拍，直接变成了压垮陈一嘉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这副样子洛阳一看便知道不对劲，有点担心：“你是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这时以前陈嘉好最常问的一句话，只要听到这句话他便会跟找到依靠似的，心里的什么委屈和恐惧都会烟消云散。因为万事有姐姐出头。
陈一嘉苍白着脸看着问出这话的洛阳，忍不住露出那种满脸委屈的神情，即使他知道这人不是他姐姐。但对于洛阳的担心，他只咬着嘴唇挤出两个字：“没有。”
看到那神情，洛阳知道陈一嘉肯定又是遇到委屈又忍着了，可他不肯说洛阳也是无奈。最终洛阳决定留在这里解决晚餐，待到陈一嘉下班再跟他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