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生的第一次烦恼
鸡头村那边的钱球却在烦恼,麻笋收购季节没剩下多久,却一直没有能够撵跑麻笋西施。从小到大,他钱球就从没有过烦恼。想吃就吃,想拉就拉,想骂人就骂人,想打架就打架,总是心想事成万事如意。他不爱读书,没有多大的本事,不奢望做大官,也不企求扬名立万荣光耀祖,没有想到打架也能打出个名堂来。他身边的小兄弟对他点头哈腰;方圆数十余里的村民们听到他的名字如雷贯耳,就会惊恐万状;见到他的身影就得远远地逃得无影无踪,像老鼠躲猫似的。而外地来做鸡公圩做生意的人更是连屁都不敢放,只能对他点头哈腰。他现在只听钱联一人的,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我才是这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他常常用这样的话在他的小兄弟面前显摆,其实这也正是他骨髓里的真货。他从来就没有思考过什么问题,生活圈子里的人都认为他没有思想,他却时常因此而自鸣得意。思想困扰人,思想会叫人失去自由,没有思想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软弱是耻辱,放纵和胡作非为使人愉悦。”这是他的座右铭,也是他的人生哲学,尽管他并不懂得什么叫”哲学”……断然没有料到的是,一个收购麻笋的女人,竟然会带给他如此的烦恼。
当时他听到说鸡公墟来了个“麻笋西施”时,立即纠集他的一班小兄弟去踢摊。摊子没踢成,反倒是自己被一个女流之辈给了一个“膝盖顶腘窝”,跪在地上爬不起来。这样的羞辱,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以后他指挥自己手下的小兄弟吊巨石、烧桌子、翻小车,动作频频,一心就想赶走那个麻笋西施。只有将她撵走,心头的气慢慢地再消。
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却没想到那个“小西施”会是这样的韧,这样难缠,难侍候,一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在麻笋西施的挑战面前无能为力。他开始有思想了,整天绷着一张臭脸,恹恹不乐,动不动就发怒,唬得他的那班小兄弟谁也不敢靠近。
“妈的,全都死光光了,一个人影了见不到。”倍感狐独的钱球只身一人在村道上走着,见脚边有一只未成年的小公鸡正在觅食,他愤愤地勃然飞起一脚……
运气衰,煮水也沾锅。那只公鸡扑腾一下跳了起来,又重新落到他的脚边,继续寻找地上的食物,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副毫不搭理的样子。“你姥姆,也敢欺侮我。”钱球气得两眼冒金花,浑身的血全部直往脑门上涌。他再次抬脚,加倍用力地朝那只公鸡踢去……
然而,这次他却扑了个空,小公鸡仿佛早有防备,在他起脚还没踢到身子之前的那瞬间便腾空而起,带着嘎嘎嘎的响声朝前飞去。
小公鸡没飞多远,撞在一个来人的怀里。
来人便是秦楠晖。
她怀抱着小公鸡,一脸灿烂地朝着钱球款款走来:“这位大哥,生谁的气啊?”
钱球抬头一看:天啊,简直就像是一副画,一副美轮美奂的淑女画。远景是青黑如黛的山峰,近景是绿油油的稻田,画中人明眸流盼,娥眉浓黑,朱唇皓齿,细腰雪肤,红妆粉饰,肢体透香,黑玉一般的长发在夕阳下闪烁发光。钱球看得有点不能自持,被“膝盖顶腘窝”的那一脚之仇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你,你,你找……”他结结巴巴地问。
“这只鸡是你的?”秦楠晖反问了一句,见钱球摇了摇头,便把抱在怀里的小公鸡放了。小公鸡叭啦叭啦地飞走,秦楠晖又问,”能不能到你家去坐坐?”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一位如画的美人。钱球当然无法拒绝,也拒绝不了,他的腿已经软了,都快要五体投地了,心底里却像有个小人在反复告诫他:“不能在这个女人的面前服软,不能失去尊严,不能低三下四,不能,绝对不能……”
他回了她一个微笑。这个笑并不是他主动想给的,而是从潜意识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出来的。笑过了后,他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就往回走。
他不敢带她去自己的家,家里破败不堪,又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说话不方便。他带她去了他的淀粉厂。
这家投资三十来万的淀粉厂,最大的股东是村长钱联,他钱球是ceo。
淀粉厂占地十来亩,车间傍边有个仓库,仓库的一角有间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并不准确,其功能更像是《水浒传》中的聚义厅,是他们的一班小兄弟经常汇聚商讨要事的地方。
钱球最贴心的四个小兄弟是大毛、老幺、阿歹和小媳妇,时下正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见他们的大哥带着麻笋西施走进来,全都傻了眼,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突然与她走到一起,唰地一下全都站了起来,又赶紧将麻将桌挪开,腾出位置来,拉来椅子给他俩让坐。
“那天小妹我多有冒犯,实在是不知道球兄您是当地盟主,要知道,妹子本应该早来拜访才对。”秦楠晖的目光朝屋子里扫了一遭,神色淡然地说。
钱球两眼死盯着她v型胸口上那条深深的乳沟,感觉她浑身弥漫着香气,下意识地翕动了几下鼻翼,心底升起一种怪怪的很不真实的感觉。他默念着平时一直挂在嘴边,已经忘记了从哪里学来的顺口溜:“你在东时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我无妻时犹可闲,你无夫时好孤牺。”心里在猜想:这个麻笋西施是不是也耐不住寂寞了?
“没事。不打不相识嘛,既然你登门拜访了,我既往不咎。你留下来,教我们这些兄弟们学武术。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钱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点了支烟。
“那不成,我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要是你们真的想学武术,我可以送你们去武术学校。我今天来,是想给您陪个礼,以后望兄弟能多多包涵。”
“你要是想在鸡公墟上继续收购麻笋,那就得交保护费,否则那就免谈了。快点给我滚。”钱球变脸比翻书还快,手上的烟头往地上愤愤一摔,野蛮的草寇本性重新暴露出来。
“我来这里收购笋,是经过批准的,受法律保护。”秦楠晖一点都不惧怕,只想将话说得委婉些。
“法律?什么法律?在这里我就是法律。”钱球一生中除了钱联,还没有谁敢在自己面前谈法律。他恼羞成怒,霍然站了起来,却像一棵断了根的杂草在阳光的暴晒下又蔫了下去,重新坐到椅子上,说,“要不然,我少收点,别人保护费是抽成的,毛利的百分之二,你嘛,就收你一天五十元得了。”
秦楠晖摇了下头:“凭什么要我交这笔钱?不明不白的钱我是不会随便花的。”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钱球再次站了起来,顺手抽出挂在墙上的一根螺纹铁棒,大呼一声,“弟兄们,给我打。”他的四个小兄弟有的拿刀,有的拿棍,有的持剑,一起向秦楠晖扑了过来。这些凶器是他们平时打架斗殴用的,井然有序地摆放在墙角旯旮。秦楠晖见状,也顺手抓了一根木棍,左右招架,虽然没让对方占到便宜,却被步步紧逼,逼进旁边的一间小屋内。訇地一声,钱球一抻手将门给拉紧,挂上锁,大声骂道,“臭婊子,我关你十天半个月,先让你饿个半死,再叫你乖乖地做我的压寨夫人。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