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没忘
手机突然作响,我拿起来看,竟然是许久未曾联系的老郭。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和他在上海浦东的小馆子吃炒菜,不禁感慨时间之快。
“哈喽哈喽,诶嘿,老逼登,最近过的怎样。”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贱贱的声色。
“哈哈哈,刚下班呢,你个老逼登,怎么突然想着给我打电话。”我笑骂道。
“过年的时候你不是给我转了五千块钱,刚刚我给你转了八千。你看看收到没。”
我没有点开手机核实,而是对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啥玩意你就给我转了八千,银行也没我这么高的利息啊,我待会儿把那三千退回去。”
老郭反怼说:“去你丫的,别和哥客气,给你的就收好了,如果没有你那波救助,我可能真熬不下去,三千是小钱,我俩就别搁这计较了。”
我挑了挑眉调侃:“哟呵,三千是小钱?莫不得郭总崛起了?现在口气都这么大?”
“诶嘿嘿,必须滴!你哥我是何许人也。我身上的债全都还清了!包括高利贷和信用卡!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他自恋着大笑道。
我泼他冷水开玩笑说:“怎么的,傍上吴姐那位富婆了?”
老郭悠悠然缓缓道:“哥是那样的人嘛……肯定靠自己嘛……你上次不是说人在逆境时,运气反而会特别好,让我去买彩票不是。我中了!”
我惊叹:“卧槽?不会真给你逆天翻盘了吧。中了多少?”
“十块。”
“……”
老郭大笑:“哈哈哈,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之后我事业终于上行,一路平步青云。现在坐上管理的位子,天天坐办公室,就问你羡慕不。”
老郭本就具备那样的能力,我并不意外,于是笑了笑说:“羡慕呀郭总,记得买辆ct4,这样我去上海找你玩的时候就不用考虑鞋磨不磨脚的问题了。”
“嘿嘿,好说。你嘞,最近工作顺利不,有没有还是天天流连各大场所?”老郭问。
“哈哈哈顺利的很,所以哪有时间流连那些场所。主要是我早就上岸收心了,不玩了。”
“哦?找到心中的那个她了?”老郭立马从我的语气中听出端倪会晤道。
我迟疑一会儿,还是实诚道:“嗯,找到了……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你那键盘我都送人家了。”
“嚯,那有啥,千把块钱的玩意儿,送就送了呗,有啥不好意思的。”
“可我把她弄丢了……”我带着些许失落道,“我找不到她了。”
“咋滴,微信拉黑了还是人儿失踪了。”
“都不是……”
“那不就完了,继续找她去吧嗷。哥到时候按约定去福建赴你的约,诶嘿,要是正好赶上你的喜酒就完美了。”
听完老郭的话,我心底忽而又起了几分劲儿,深吸一口气后缓了过来,继续笑道:“哈哈,借你吉言。你呢,已经年底了,今年还一个人搁上海过吗?”
“呼……”电话那头的老郭也忽然怅然起来,“阿肆……哥哥我也收心啦。老娘在家里给我说了个姑娘,让我回去看看。年前我就会辞掉这里的工作,踏踏实实回安徽找份稳定的活干。”
“哦?你这个飘在外边十多年的浪子,竟然也有衣锦还乡的一天。上海这不都顺风顺水干得好好的吗?怎么还是选择回去踏踏实实过日子了。”我惊诧道。
“在外边飘久了,看透了,也就决定回家啦……”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响,他似乎点燃香烟,草草吸一口后方才继续开口,“上海这再怎么好,我的根终究在安徽,总归是要回去的。况且我基本已经达到我力所能及的上限了,却依旧在此看不到任何希望。与其干耗在这,不如早点回家里安定下来。”
我震惊于老郭的选择。过去我总拿自己与他的想法经历作对比,觉得俩人十分相像。连老郭最终都还是向生活妥协,放弃了执着自由的心。那我呢?是否也会有天飘不动,和他一般放弃自由归乡选择安稳。
我摇了摇头,心想,不会的,没有人的人生可以复制。我与老郭再怎么相像,我也是我,我只会是我。
可在这工作的经历也让我有了诸多想法,过去那个憧憬自由,励志要在外边闯荡出一片天地的自己,似乎也被磨平了棱角,感受到来自现实的残酷,知晓独自一人漂泊在外面对世间万物人情冷暖的无力感,也便能理解老郭此刻想要衣锦还乡的心境。
人们谈论自由,话语中却全是枷锁。
或许归乡寻求安稳并不能被唤作对生活的妥协,而是看破一切后,知晓无力改变而做出的对比择优,是每个人选择的权利。
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会有很多痛苦,当我们真正切身体会到那样的苦楚,就会真正知道平凡的幸福。所以回到家乡寻求安定,平平淡淡亦是生活的极高境界。
只是现在的我离那天还有些时日,便依旧想在外碰一碰。
我内心思绪翻涌,却依旧只是不着调地开玩笑问道:“是不是看过那姑娘的照片,心就被她给揪住了?”
“哈哈哈,照片是没看着,但加了微信,她三观和我对得上,我俩很聊得来。”他说。
“嗯,三观相匹配重要。外表终究有看腻的一天,没想到,天天刷美女的老郭,也觉悟了。”我说。
“还不是你当时搁我被窝里睡前天天给我念叨这些。我呀,也确实浪够了,该找个地方稳定下来安居乐业了。平平淡淡才是真。”他说。
“不论如何,祝你这次返乡相亲成功!”我笑着对他祝福道。
“哈哈哈谢了老逼登,到时候领你嫂子去福建吃你喜酒。”他说。
“静候佳音!”我说。
手机提示又有一个电话打过来。
“老郭,我这有个电话进来,先挂了哈,常聊。”
“好说,你去吧。”
我挂了电话,接起另一通来电,竟然是子澄打来的,她已经很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表舅,你什么时候再来泉州呀,之前都是娜娜姐姐带我去玩。我想三个人再一起出去玩。”接通电话后,子澄开门见山在电话那头奶里奶气道。
我心一颤,下意识从内兜拿出已然被盘得略带红韵九尾狐木雕,在手中反复摩挲着,不知如何回应。
我不想敷衍她,更不想对她说谎,于是轻声回应:“会有的子澄,我们会有机会再一起去玩的,在不久的将来。”
“真的吗?”子澄在电话那头欣喜道。
“你相信表舅吗。”
“当然相信!”
“那就继续相信着吧。”
电话那头的她突然没了声,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问:“表舅,下次能满足天时地利人和吗?”
我愣住了。
子澄……这个问题恕表舅没法回答……如若表舅是你喜欢的彩虹小马就好了,拥有魔法,说不定能未卜先知。
“表舅尽力。”我终于还是回应道。
电话那头的她似乎没有在意,继续开心道:“对啦表舅,前几次娜娜姐姐来的时候还带来一个钟馗叔叔和漂亮阿姨,钟馗叔叔可有意思啦,经常抱我举高高,还让我坐在他肩膀上骑马马。漂亮阿姨也很好,买了好多好吃的给我。”
“嗯?什么钟馗叔叔?”我疑惑道。
“就是钟馗叔叔呀,他可壮可高了,比你还高!力气比你还大!娜娜姐姐叫他吴大哥。听爸爸妈妈说,钟馗叔叔人脉很广,他们现在都在一起合作啦,他们还经常提到你哦,说你前兔无量,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一起发展。”
“小笨蛋,那是前途无量。”我回忆起半年前和童一娜在石狮与吴大哥他们会面的日子,想起吴大哥的豪放和罗女士的文雅,不自觉露出微笑。
“对啦,钟馗叔叔上个月还带了好多茶叶来,娜娜姐姐泡给我和爸爸妈妈喝。以前我都不喜欢喝茶,觉得茶好苦哦……但是娜娜姐姐泡出来的茶甜甜的,好好喝!”子澄兴高采烈地说道着,“娜娜姐姐说她也很喜欢,超级喜欢!”
我晃了神,手上摩搓木雕的动作停滞了。
“表舅,表舅?你怎么不说话啦?”
“好喝就好……喜欢就好……”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缓过来,微笑着,轻声道。
“钟馗叔叔说,那些茶都是你寄给他的,真的吗?”子澄砸吧嘴问道。
“嗯……是我寄的。”
“那下次,你寄一点给娜娜姐姐,这样她来找我玩的时候,我就能让她泡给我喝啦。”
“下次表舅泡给你喝好不好?”我没有直面回应她。
“好~”子澄应许道,“下次你泡给我和娜娜姐姐喝。表舅,妈妈叫我去吃饭啦,先挂喽。”
说着子澄挂了电话,我望着屏幕,不免有些迷惘。
这半年多来我让自己沉浸在工作的忙碌中,不去想与童一娜发生的事。可此刻被子澄提起,我的心重新揪了起来。经过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打开微信找到那个许久没有点开的微信头像。
我们的对话仍然只是停留在上次我的那句“我去找你。”
那次她没有回复,之后我便没有再打扰,只是让自己忙起来,让自己忘却这段感情。
犹豫许久,我最终还是没有发出消息,只是点开她的朋友圈看了眼,似乎想寻匿踪迹,映入眼帘的是空白一片。
我熄灭手机屏,抬头闭眼。
这半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我时常会为道路旁停着的某辆es260停步驻足怅然若失,即便它不是灰色。
一娜……你错了……
最后一次打赌你还是输了……
我没忘……
我怎样都没法忘记你的。
我把你记录在我最珍贵的本子里,用尽至今的才识,化为最喜欢表达的形式。亦把你最喜欢的,从虚幻构想化作能触及的现实……
长呼出一口白气,我忽然有些怀念她身上特有的茉莉花香,于是想去附近那家老塞咖啡厅坐坐。
“开心茉莉,大杯少冰。”我走进店里,轻门熟路道。
“今天不喝蜜桃乌龙了?”老板娘亲切地笑道。
我思索片刻,笑道:“再加杯蜜桃乌龙吧,很久没喝了。”
“好嘞,稍等给您送上去。”老板娘说罢回身开始制作饮品。我顺着旋转梯上了二楼。
我常来这家咖啡厅,这家店的陈设装修风格符合我的审美,二楼的雅厅大部分时候总是安静,我喜欢在这独处,点上一杯开心茉莉亦或蜜桃乌龙,一坐就是一下午。
如果一娜还在,一定也会喜欢这儿的装修风格。这家店的蜜桃乌龙,蜜桃口感的润甜和乌龙茶特有的清香肯定也能让她爱不释手。
我坐在靠角落的小沙发上,透过左边的窗望向将黑未黑的天,似乎有些阴沉,待会儿说不定会下雨,看来我没法待太久。
饮品不一会儿就被老板娘端了上来,我把蜜桃乌龙摆在一旁,将吸管插入开心茉莉喝起来。茉莉花香的甘甜一下充斥整个口腔,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不觉,一整杯茉莉见底,我也该走了。我将还未开封的蜜桃乌龙带下楼,找老板娘要了个袋子打包带走。
出了店门,我穿过机动车道到了马路那头的巷子,往家的方向走。抬头看向天空,待会儿会是暴雨。
“学长?”突然有个声音叫住我。
我回头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学妹李颜。当时我所任命的,继我之后辩论社的新任社长。
“你怎么在这!你不是毕业了吗?”她捂嘴惊讶道。
“我在这工作。你今天没课?不对,你不是大四应该出去毕业实习了吗。”我转过身面对她说道。
“嘿嘿。我下学期才去实习,现在准备考研呢,但这两天学校提早放假啦,这不是趁着最后的时间到处瞎逛逛,找好吃的。”她露出浅浅的微笑,亦如过去我带她打辩论时一般。
“一起走?你回学院?”我看向她问。
“对,顺路吗?”
“顺路的。”
“好呀好呀。”她跟上来,与我并肩走着,“我们好久没见了。真巧,能在这遇到,没有想到,你竟然在武夷山就业。”
我笑了笑,思索说:“是啊,上次见面好像是在……”
“动车上,我回云南,你去江西。”她抬起头看向我说。
我想起一年半前患病时,想到外边散心,于是就近挑了江西上饶。
那趟旅行没有提前的准备和计划,是一次没有任何彩排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就是想随便找个地方逛逛,独自一人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走在陌生的大街上,没有任何人认识我,我不必有任何顾虑,想做什么做什么。
我当时所幻想的是,可以找个旅店下榻,也能住网吧,或者随心找个空旷的街头坐在路灯下倚靠路灯凑合一晚也成,睡醒的清晨去找个老式的早餐铺点上自己喜欢的餐点大快朵颐,温暖自己的胃,然后逛遍城市的每个角落。到了深夜,我可以找个路边的烧烤小摊点上两瓶啤酒几串小串抽着烟,逗逗脚边的流浪狗。
我会走很远很远的路,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尝试各种美味的小吃,也能在小摊购置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自由。
我就那样上了高铁,不过半小时就抵达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去面对一个未知而充满新鲜事物的新城市。
在高铁上我遇到了李颜。她见到后异常激动,奋力向我挥着小手。
她总是这样充满活力,过去我作为领队带她打辩论时是,担任社长后也是。
过去李颜总说我很好,是她见过最好的学长,不管是在社团里还是在外社交活动中都超级优秀。
可我总认为那是客套话,太多人都这样夸赞。我全当恭维了。
直到之后我走出两段失败感情带给我的困难时光,最终活成自己,才意识到之前确实太过妄自菲薄。也许我确实值得。
李颜知晓我要去上饶后,便兴奋地介绍起那里的种种,推荐各种美食,以及一定要打卡的地方。她曾去过,她说上饶很好玩,我坐在她邻座,微笑地静静看着这个活力满满的女孩。
她的容颜算不上惊艳,在我担任社长带她参与社团活动时,可以说相当不起眼,平平无奇。那时征服我的是她在辩论上强大的逻辑能力,以及场上淡定自若的随机应变力。
直到后来李颜被选作下任社长,也就是她上了大二之后,与大一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大学里的女生嘛,刚刚上大学的大一各个不懂化妆和穿搭,带着高中青涩和过时的旧衣服,上了大二后各个就仿佛整了容一般。
李颜就是这样,大二之后焕然新生,画上妆容,五官清晰碎花裙摇曳,烈焰红唇和闪亮的眼睛,别具韵味,美如颜画。
其实回想起来,这个学妹过去每时每刻都向着我,对我格外热切。
只不过在带社团时,我选择了同届队伍里的董思思。
我就那样听着李颜眉飞色舞地介绍,待到她说完,方才取下口罩微微一笑轻声说:“听你这么说,我更期待这次旅行了,其实我就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散散心,什么地方都行,当时随意选了好几个地,闭眼选到这而已,没有做什么旅行计划,没有打算要去哪,不过你刚刚推荐的地方,我都会去的。”
“一!定!要!去!” 李颜眨着闪亮的眼睛一字一句说,“而且这样的旅行好好,我羡慕了!一个人的旅行,想想就很酷呀!不过学长,到时候如果去了觉得不好玩不要怪我哟。”
“会怪你。”
我慵懒地摇了摇头,看着李颜表情变得无辜两眼汪汪,随即顿了顿笑道:“会怪你没和我一起去,给我当导游。”
“哈哈哈不许怪我!大不了下次一起。”李颜噗呲一下笑起来。
我到站时,起身整理行李,她坐在座位上,笑颜莹然冲我快速挥起手说:“学长学长,拜拜拜拜~有空一起去旅行呀。”
“嗯,有机会一起。”我整好行李点头道。
收回思绪,我哈出一口冷气。
李颜紧紧跟在我身旁,将头微微埋在厚实的围巾中。
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干冷,想找些话题,李颜将头从围巾中伸出,搓了搓手用嘴哈了哈说:“这天降温好快,前几天都还很暖和的。”
“是啊,而且武夷山温差大,这才傍晚,已然很凉了。”我目视前方的路回应。
“对呀,好冷。”说着她又搓了搓手。
“嗯,降温了,注意保暖,别感冒了。”我故意将外套裹严实,扭头发现她正直勾勾看着我,于是继续装傻充楞看向她问:“你是不是惦记我的外套。”
“啊?什么呀!才没有!”她有些失措道,又把头埋进围巾里,小鼻子和脸颊都有些通红。
换做以前,是应该把外套给人家披上的。现在不行,容易误会。
我的思绪又不经飘向那位正好能套上我皮衣的小狐狸去了。
天冷了,总是不拘小节的那位可别着凉呀。
我俩途径一块空旷的广场,天空突然飘飘摇摇落下雨丝,四处没有遮挡物,我俩都没有带伞。
不一会儿雨势渐大,俩人于是俯下身,冒着雨小跑起来,跑了有一会儿肉眼还是没能捕捉到可以挡雨的地方。
我脱下包容万物的宽大外套,撑在头上让李颜挡雨,和她在朦胧雨景中漫步前行。
我说:“别淋湿,会着凉感冒的。”
“你那都没挡到,全湿了。”她缩着头道,说着就要把头顶的衣服往我这移。
“我身子骨硬,这点湿气还是能抗住的。”我把衣服抓得很紧,她没能拽动。
终于到了一个带遮雨棚的公交车站,我甩了甩湿漉漉的外套后坐下,她也跟着坐在我身旁。
公交站的座椅还算长,能坐下足足五人,我能看到晶莹的水珠挂在她面前的芊芊发丝上。
“你左边全湿透了。”她坐在我右侧,指着我被雨浇透的左肩道。
“不碍事。你没带伞,给你叫辆车吧。”我拿出手机道。
“不用不用,我这自己打一辆,你呢?”她摆了摆手,说着已经抢先一步在手机上叫了车。
“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跑跑就到了。”
她笑了笑,突然开口说:“你的外套派上大用场了,还好刚刚没有给我披上,不然我肯定舍不得拿来挡雨。说!你是不是知道一会儿会下雨,才没给我披外套。”
我拎起外套起身站到三步外,点燃一支烟后缓缓开口:“性质不一样。”
李颜叫的车很快到了,我目送她上了车,关门前她像过去一样,快速挥舞着右手说:“学长拜拜~记得有空一起去酷酷的旅行呀。”
我只是保持微笑,说:“路上慢点,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