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利息
“哈哈，没事的，我是谁，肯定不会有事啦。”我打哈哈安慰道。
“嗯嗯。”她心事重重，点了点头应付。
我俩并肩坐在台阶上，谁都没有再开口。
气氛有些干，我旋开白酒喝了一口转移注意。
“给我来点。”cc不等我反应，抬起手就把酒从我手中抢去，然后哐哐灌了两大口。
“别一口气喝那么多。”我把酒抢了回来。
“哈……。”她抹了抹嘴痛快道。
我掏出烟盒再次点上一支烟。
“一拳难敌六手，你出便利店后可以往这个方向的……”她终于开口道。
“然后把你一起拖进危险里？”我吐着烟雾语气生冷。
“我怎么说跆拳道底子还是在的，两人一起总比你一个人好。”她紧蹙眉头不服气地怪罪我道。
“怎么，你还想在那几个醉鬼面前来段歹徒兴奋舞？”我没有照顾她的情绪，不假思索语气冷淡随意说道。
“你！”她起身站到我身前，带着愠怒居高临下看着我。
“要动手？”我挑衅似的看了她一眼。
也许是酒后失了理智，又或刚刚一战已经耗尽我的精力，让我失去雕刻言语字句的气力，我的语气始终生硬。
我依旧坐着，没有看cc，淡定从身后掏出二锅头，旋开盖子灌了两口。然后低下头，埋在cc的影子下缓缓吐息。
过了有一会儿，cc都没有动静，直到我头顶吧嗒接住几点湿润，我抬起头才发现cc已经哭成泪人，泪珠一连串地顺着无瑕的面容往下滑，汇聚在精致的下巴滴落。
我皱起眉头挠了挠头，酒精的作用下，我的语气和逻辑也失去严谨，于是继续带着不快和烦躁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烦人了，动不动就掉眼泪。”
“是！我是烦人！我烦谁不行！烦谁不好！偏偏惹你烦！惹了你四年！连初恋也是你着手安排的！都是我自找的！”cc失控大喊冲我咆哮着。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冷静沉着的她，露出这副模样。
下一秒，她夺过我手中的酒瓶，仰起头就猛灌起来。
“你别喝！”我一下站起身，却差点栽倒，摇晃着站定，想要从她手中夺回酒瓶，却发现根本拽不动。
我握着酒瓶尾往外扯，她闭眼仰头，双手抱着瓶身纹丝不动，嘴对着瓶口一顿猛灌。拉扯下，酒液飞散，撒得到处都是，瓶内的酒瞬间下去大半，不知多少落入cc口中。
我用尽最后力气，终于拍掉酒瓶，酒瓶砸在人行道的石板砖上弹了几下，发出“叩叩叩”的声响滚向远处，酒顺着瓶口淌出流了一路。
“够了！”我怒喝一声，看向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cc。
cc满眼通红，带着重重的怨气瞪着我。
她吸着鼻子，哽咽着冲我大喊：“你能不能别老是抛下我！”
说着她颤颤巍巍后退两步，扶着路边的树半蹲下去，呜呜哭起来，最后跪倒在树旁。
我脑子乱作一团，剩下的只有反反复复对自己的质问：
这就是我长途跋涉至此想要看到的吗？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
她哭了很久，直到岔气，不停咳嗽，涕泪齐下，然后看向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的我凄凉一笑，说：“你什么时候能好好看看我，看看我……哪怕一下也好。”
我呆坐在台阶上，只是重复着机械性的动作，掏烟，点烟，吐出混沌的，浑浊的，不堪的灰。
cc坐在离我数米的路旁，脑袋靠在行道树上，颤抖抽咽，泪已经流干了。
又过了许久，我感觉整具身体都已经麻木。刚刚那架的后劲儿愈演愈烈，身体酸疼得不成样子，加上这段时间我不懂又灌了多少白酒，关节处痛得几近炸裂，身体仿佛快散架开来支离破碎，感受不到彼此存在。
但此刻我突然恢复了清醒的意识，脑海有种迷雾豁然散开的感觉。
我想到了此行的目的。那埋藏在潜意识里，我会义无反顾当机立断赴约至此的目的。
于是我强撑着破败的躯壳，晃晃悠悠站起。可即便大脑清醒，小脑也不受控制，毫无意外，我在站起瞬间便轰然倒塌，啪得一下摔倒在地上变成一堆烂泥。
烂泥扶不上墙。
可即使此刻作为烂泥，无墙可扶的我，还是想爬起来，多少次都行。
不远处的cc在我晃悠悠站起时就一个机灵，抹了抹眼泪，扶着树干站起，想要向我迎来，自己却先失了气力，抢在我倒地前软靠在树上。
我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刚刚不是通过速度甩开那三人渣，而是用尽全力将其打跑。否则此刻，我和cc都得遭殃。
我喘着酒气，再次撑起，然后再次趴下，撑起，趴下……反复多次后，看向前边流露担忧神色，自己却也脱力靠树支撑的cc。不知怎的，趴在地上的我一下没忍住，突然哈哈乐了起来。
cc疑惑地看向我，满是不解，看我笑了有一会儿，不自主地也被我成功带偏，也乐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带着哭腔问：“你脑残啊，突然笑个什么劲儿。”
我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眯着眼哈哈大笑说：“我……我他妈……哈哈哈，也不知道啊……”
喝完酒是这样的。
像个傻子、疯子，哭哭笑笑，就这么过了酒劲儿。
不知笑了多久，我终于缓过来，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痕，扭头看向cc，她的脸色好了些，见我看向她，皱着眉头露出一个我看不懂的微笑。
“你现在笑起来真丑。”我像过去一样吐槽道。
“你！你才是好吧！毛病，鬼知道你突然又发什么神经，真是……”她抹了抹脸笑道。
我勉强从地上直起身，然后缓缓站起，这次没有趴倒在地。我走到她身旁伸出手。她看向我，没有犹豫，探出手稳稳抓住我。
我用尽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然后顺其自然地让她落入了我的怀里。
她眼神满是慌乱，始料未及。
我保持尺度，让这个拥抱显得大方、绅士。双手绕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控制两人身体的间隙，把握得适当且刚好。完成了这个主动的，算不上拥抱的拥抱。
是啊……我不远万里，只是为了来还她一个拥抱的。
还她一个由我主动的拥抱。
她愣愣的，僵住身子有一会儿，然后猛得钻入我怀里，拽紧了我的衣领。我没有制止，任凭她锁死住我，也许她想让这个拥抱再近些……
她等太久了。四年，这个拥抱来得确实晚了些，她势必要多取走些利息的。
我低头，才刚看清她已经哭花妆容的面庞依旧美丽，那红肿的双眼中多了几分动人楚楚。
正当我准备脱开身，下一秒，她拉下我，宛如带着晶莹露水，粉红海棠花瓣般的嘴唇贴了上来。
迷人的淡淡花香扑鼻而来，我拍打她后背的动作停滞了。没有任何预料的，我不曾想cc会做出这般行径。
柒柒……这等高额的利息，我可没法支付。
这高利贷放得我措手不及。
她轻易撬开我的毫无防备，酒香附着花蜜甜丝的舌头滑入，在我口中绽放激荡，连同我悬起的心，波荡不平。
我几乎陷入这突如其来柔软的花蜜甜罐温柔乡，却在一个寒颤激灵中惊起，这才扶住她的双肩猛地将她分开。cc缓缓松开了我的衣领，低下头，脸韵微红。
不知是酒后迷了眼，又或者是cc刚刚那个吻让我晃了神。
我的眼眸却下意识望向街那头一道模糊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驻足片刻，在我看清她前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心底于是莫名感到一阵酸楚苦涩。
cc也察觉到我的异样，她看我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一下也不知如何做辩解，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
我对她淡淡说了句：“我送你回去吧。”
“嗯。”她眼眸低垂，应了声。
我们走过斑马线，走进她公司旁的巷子，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昏沉的小道湿漉漉的，一旁有盏忽明忽暗的路灯，好在宿舍楼的灯光亮得通彻。
路上她几次想开口，最后却都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先开口道。
“你这次是一个人过来吗？”她小心翼翼问道。
“嗯，怎么了。”我点头实诚道。
她看了我许久，似乎想从我脸上寻求某个答案，看了有一会儿才算作默许我没有说谎的事实。
“黑包子……其实你变了。”她一脸平静侧目看向道路尽头开口道。
“嗯？”
“你心里有其他女孩的。” 她顿了顿，转过头直视我的双眼再次说道，“你又有喜欢的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与她对视着，终于还是问道。
cc咬了咬嘴唇，强颜欢笑说：“女人的第六感。”
“嗯哼，你承认你是女孩子了？平时和我一起你总自诩是我老父亲或者称自己小爷的。”我故意打趣道，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哈哈。”她干笑两声，“对了，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你还想知道去年你让我占的卜吗。还记得你在上海和我说过，算命先生说你今年走桃花，会有良缘的。”
我心提了一下，转瞬又放了下来，微微一笑对她摇了摇头道：“不重要了。”
“是因为已经有确切的人选了，对吧？”她低声问道。
我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不想骗她，于是点了点头说：“算是吧。”
“我认识她吗？”她问。
“你希望认识她吗？”我问。
她愣了有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挤出一点笑容说：“用你的话，不重要了。对啦，小皮筋还你。”她解开头发，把深蓝色四叶草皮筋递到我面前。
“留着作纪念吧。你真的是第一个戴它的人。”我认真道。
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怅然着，将手心的皮筋收回放好，说：“好叭，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说着她抬头看向我捏了捏我的脸，继续开口：“董小姐那条项链几经周转，最终落入了垃圾桶，你那时说你再也不会相信爱情。现在你心有所属，我应该替你高兴，不是吗。”
我沉默着，没有应答。
“好啦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担心，之后也记得常来连江找我呀，今天那家烧烤摊我们还有好多想吃的没点上不是？东北烧烤的分量确实太足啦，大拉皮和蘸酱菜就留到下次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背着手笑着后退。
我终于抬起头认认真真看向这个陪伴我大学四年的女孩，一旁的灯光打在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上，让她的笑容显得更加无力了些。
“过去我给你占了那样多次卜，每次占过后你都夸赞说我占得准。或许真的像我师傅所说，我有替别人占卜的灵性吧……”她面露苦笑，带着几分自嘲。
“你要的姓氏，占卜的结果呢，我尝试解了好久……”
我看向她，等待她继续开口。
“反正……不是崔。” 她凄凉笑道。
“不管我从哪个角度……解多少次……都不是……”
我木愣着，下意识用微颤的手掏出烟，低头点上一支，再次抬头，透过轻飘飘的烟雾，cc依旧只是看着我，没有像过去咋咋呼呼呵斥我，让我把烟掐掉。
“她的姓，我让我师傅帮我解了一下。”cc顿了顿，“五经训解垂泽远；二树山人留芳长。我是看不懂啦，就麻烦你自己解去啦。”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
她倒退到楼梯口，转身走上旋转的阶梯，在半层处停下，几次张了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最后深深吸了口气，眼眸微红，漫出泪花说：“黑包子，你说那时我要是听白梅学姐的话，在玖璐前就表露自己的心意，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默默撇开头，不知如何作答。
她似乎得到了答案，回给我一个微笑。
如果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沉默，就是最直接的回应吧。
“刚刚在旅店门外，你抱我前，马路那头有个女孩子冲你挥手，你没注意。”
我木讷着，继续下意识点头。下一秒猛地反应过来，心随之一惊，抬头看向半层上的cc，她的眼中尽是复杂的情愫。
“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没事的，你快追出去看看吧，应该还没走远。”cc像平时一样洒脱大笑道。
“那你……早点休息……” 我傻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路边那盏灯闪了闪，这才从牙关挤出这毫无营养的话。
“好啦，我知道啦，黑包子，快去吧。”cc搭在栏杆上对我轻轻挥了挥手。
我最后望了她一眼，随后转过头向巷子外冲去。
留下巷子里，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以及旁边陈旧宿舍楼一层半上，靠着栏杆独自驻立的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