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奔逃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邻桌突然有些骚动。那是三个成年男性，桌上摆满了酒瓶，应当是喝得上头，已然到了暴露本性，稀里糊涂想找点乐子的阶段。
穿着花彩衫的男人冲我们这桌吹了吹口哨，准确来说应该是冲淡妆下，酒意红晕动人的cc吹的口哨。
我和cc都没有搭理他们，继续自顾自吃着聊着。
“一个人在连江这还习惯吗。”我跳过刚刚的话题，看向cc问道。
“常常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总是患得患失，浑浑噩噩地耗着，晚上下班回家后，一个人在房间里总是很想哭。”cc神色黯淡下来道。
“当下时代刚毕业的大学生们，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我吐出青烟，把两个杯子的酒满上。
“你不也是其中之一么。”cc看向我问。
我举起酒杯与她放在桌上的碰了碰，一口饮尽后开口：“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会好些。当然，我不敢自吹自捧说自己是清醒的，但至少目前我给自己规划的路线都已经成功达成，所以只需继续往下走便行，不会担忧未来。”
cc应着碰杯把酒杯拿起喝了小半，问：“那你之后会去哪？”
“选择很多，挨个排除后，值得我留下的地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宿。”我回应道。
“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福州也在你的选择范围内对吧。”cc放下杯子盯着我问。
“几近排除了。”我沉静道。
“啊？”
我抚了抚额头缓缓说：“可以调动的资源太少，原本将其考虑其中的原因是我姐那个圈子的朋友都在福州，而我也早已和他们相熟相知，可以相互扶持。但从上海回来后，我在那待了一段时间，愈发觉得和他们相处，我更希望干净些，不想掺杂进这方面利益性人情关系，所以年后我就决定把这条线断彻了。”
“那……是去泉州么……你这次刚从泉州回来……”cc问。
“也不是，泉州也断了，就在来找你的路上决定的。”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难道是上海？”
“不是。”
“广东？”
“不是。”
“浙江？”
“不是。”
“江苏？”
我依旧摇头。她似乎要把过去我曾和她说道过的所有目的地都讲一遍。
“你该不会要来连江吧！”她从座椅上直起身，睁大她那灯光映照下忽闪忽闪的眼眸，问道。
“傻娘们，连江不也是福州的一部分。”我微笑道。
“哦，对……嘁，我还以为有伴了呢。”她再次腌软下去，“也是，你都说了，不可能再入保险这行的，来连江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啥也干不了。漳州嘞，你那不是有个单身公寓，你大二的时候还说如果去那可以省下一笔房租，能多省点钱干更多的事儿。”
“不去。”我掐了烟，夹了块黄瓜放进嘴里。
“那就剩一个地儿了……你要回武夷山？”
我没有给予她肯定的回复，只是开口回道：“大学四年其实还没怎么待够。那里的空气也确实还没吸畅快。”
她长叹一口气，说：“唉，早该想到的，你老大还在那，而且你那么喜欢喝岩茶的人，对那的感情肯定非同一般。”
我问：“你不也是礼茶协会出来的，怎么没想留在学院附近当一名茶艺师呢，要硬件有硬件，要水准有水准的。”
她抿了抿嘴，无可奈何地说：“早和你说过啦，你还是那么健忘，我听我妈的嘛，她就是干保险的，连江这儿的工作也是她帮忙安排的，直接进的内勤，不必从业务员干起，已经省了很多事儿啦。”
“可你早就和我抱怨无数次，你并不喜欢，不是么。哪怕你妈帮你铺平了一段相对难走的路，可之后这段依旧是你厌恶的，坎坷的。”
“我没有你那样的宏伟布局，在大学时就将前路考虑通透，绞尽脑汁去谋求出路，让自己的选择更多。虽然我知道为此你承受了许多痛苦，但至少，现在的你开悟了，前路是明朗的。在我还有其他人都沉浸在大学美好生活且乐在其中享受时，你就已经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啦王老板。所以我没得选，这个苦我也必须吃。说个八卦，你都不知道，在我们那个圈子里的女生是怎么评价你的，除了学霸，还是个极具事业野心的男人。”她笑了笑说道。
“也没你们说的那么邪乎，我只是去做想做的事儿罢。”我摇头道。
“是呀，很多事她们不清楚，但我是了解你的啦。毕竟当时在学院那段我们俩厮混的时间里，你啥事都和我说，包括你焦虑症抑郁症那事儿。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玖璐和董思思对吧，更多的是你对自己规划道路上一筹莫展束手无策的煎熬。我说的对吗。”她眨了眨眸睫，静静看着我道。
“哈哈，崔大法师说什么都是对的。”
“去你的。”cc冲我撅了噘嘴，然后赌气似的将剩下小半个馕塞入口中。
“现代焦虑嘛，一方面是不同阶层之间巨大差距的直观刺激，另一方面就是想要缩小这一差距，但是却无能为力的憋屈。但在极度清醒的堕落后，就会重拾对生活的希望，明确自己想要做的事儿，并且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到，就算做不到，对于过去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不会抱有遗憾。”我一边给自己满上酒一边说道，“cc……我很感谢，很感激在最痛苦的那段时间里，有你开导我。”我冲她举杯示意。
“你是我的好大儿嘛，那都是我这个老父亲应该做的。”她鼓着嘴含糊道，依旧一副赌气的模样，手却很自觉地端起酒杯。
“好的老父亲，好大儿敬你一杯。”我笑了笑，“快把嘴里的馕顺顺吧，我怕你噎死，或者被气憋死。”
她拿起杯与我的杯子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和我一同将橙黄透亮的酒一饮而尽。
东西也吃的七七八八，我起身对cc说：“厕所。”
“去吧。”她豪爽地大手一挥。
我走到柜台结账，却被老板娘告知账结过了。回过头发现cc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脸上满是得意的笑。
“酒也结了吗。”我看向老板娘问道。
“那位小姐说你们不会加酒水，刚刚拿完菜就直接算清了。”老板娘笑着说道。
“行叭。”我点了点头，回头冲店外的cc打了个手势喊道：“柒柒姑娘破费啦。”
cc坐在那满脸嫌弃的模样，赶蚊子似挥了挥手，最后噗呲一下笑出声。
我进到店内的厕所解完手，洗了把脸，从厕所出来回到柜台的位置，发现我和cc坐的地方被三个男人给围住，正是刚刚邻桌的三个男人。透过人墙间隙，我看到cc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低头嚼着串。
我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酒精的骚动下心底便腾起几分戾气，但强迫自己冷静，从口袋抽出一支烟点上，携着灰沉沉的烟雾跨大脚步迈向店外的餐桌。
“几位有事？”我从间隙挺入当中，将那三个男人和cc分开。
cc缓缓起身正声道：“我都说了我男朋友马上就回来，你们别骚扰我了。”说着双手攀上我的左臂，我感到她的手有些颤抖。
为首的彩衫男不怀好意地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我们兄弟几人喝酒，刚刚看这姑娘一个人了，难免有些孤单嘛，想邀请她一起。”
另俩人在一旁也嘿嘞嘿嘞地跟着笑起来。
这仨玩意就像是绿皮垃圾桶里最顶上袒开的垃圾，外边被各色的垃圾袋包裹，但即使是色泽艳丽的垃圾袋也包裹不住内部鼓鼓囊囊的泔水烂垢，于是就那么半敞着，暴露在空气里，暴露在世人的眼里，向本就不纯净的空气释放它们特有恶臭。
我没有说话，挡在cc身前，就那么静静看着他们仨面无表情，等他们下一步动作。看了有些久，我已然开始泛起恶心，那三人竟依旧没什么反应。这倒是让我有些震惊了，一般的乐色有最起码的道德底线，点到即止，显然这次我有幸遇到了一些相较特殊的乐色。
“所以诸位，还有事吗？”我扫视他们道。
“啊哈哈哈，兄弟你误会了，我们就是想和你女朋友一起喝两杯，来，你过来，我俩过去那里说，让他俩和你女朋友聊聊。”左边一穿紧身裤的瘦男说着就要上来拉我。右边的胖子则是堵住cc的去路。
这套路我太熟悉了，男方一旦被其中一人拉走，女方这会发生什么不用多说。甚至男方软弱些的，被拉走后还能得到一顿苦肉“褒奖”。
我一下打掉瘦男探过来的手，单是这样拍击的简单接触，让我觉得比徒手拍掉蟑螂还要作呕。
见我不配合，仨玩意的脸色瞬间骤变，特别是被我拍掉手的那货，有种吃了屎含着咽下都不是的憋屈，感觉下一刻他就要把屎吐出当做武器向我袭来。这刻我着实觉得有些抱歉，刚刚那些确实没控制好气力，使得劲儿大了些，明显伤到了他脆弱幼小的心灵。
形势一下演变得焦灼起来，稍微处理不慎，就会演变成寻衅滋事，见血的乱斗。倘若我能像过去影视剧里，又或者小说里的男主一样，血气方刚武功高强，能够潇洒解决这三个社会垃圾，最后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那画面想必是相当伟岸帅气的。
但很显然，现实不可能如此。至少只在学院跳过啦啦操的我自认为没有这样的能力。
不与垃圾人论雌雄争高低，才是理智的处理方法。而不是像爽文看多的中二男主，以为自己有无与伦比的主角光环，能够三下五除二打趴三个醉酒的成年男性。
让身后的cc安全撤离才是当下情况的正事。我必须保持冷静，不让事态愈演愈烈。虽说cc是跆拳道黑带，加上保持健身，体型壮阔的我，两人真和他们打起来未必会占下风，但我得避开所有可能发生的惨剧。
这三人明显也是喝高了，周遭铁桌铁凳玻璃酒瓶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武器。
我得护她周全。
“我女伴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们了，烦请诸位不要再打搅。”我徐徐吐出混灰的烟雾，将cc拉得更近了些，护在我左肩后边。
那仨个玩意依旧不依不饶，没有丝毫想要退却的意思。
我强忍把桌上酒瓶砸在他们脸上的冲动，冲店里喊了声：“老板娘！处理一下！”
这是家东北烧烤，老板娘是位身材高大的女人。听到我的喊声，用围裙抹着粗厚的双手从后厨踏大步出来，看了眼形势，冲那仨人彪了句：“别在我店铺搞事！撤开！”
周围的食客的目光一下聚焦过来，那三人这才作罢散开，对老板娘讪讪笑了笑，说了几句好话，然后给了我和cc一道恶狠狠的眼色后方才撤开回到座位。
“我们走。”我抓着cc的肩膀，从反方向快速撤离烧烤店。
我带着cc尽量往大道走，一边用余光打量身后的情况。cc也不慌乱，紧紧贴着我，默契地和我保持同频的步伐，快步向前走着。
在要临近一条巷口的拐弯，果不其然，瞥到了三个身影不紧不慢在我们身后大约两百米的距离。
巷子是回cc公司宿舍的必经之路，现在要打车也来不及了。进入巷子的瞬间，我拉起cc的手低声对她喝了句：“崔柒柒，跑起来！”
我拽着cc的左手，两人在挂着昏橙路灯的潮湿小巷飞奔。
我们连着拐了好几个弯绕开主道，最后从另一个岔路口窜出，走上灯线充足的主干线，沿着大马路又跑了好几里，这才回到cc的公司楼下。
我俩气喘吁吁扶着水泥电线杆，口腔中满是酒精漫散开来的味道，还夹杂着些许孜然的尾香。
喘了有一会儿，我向四周打探，确认后方没有那三人的踪影后，两人这才望向对方哈哈大笑起来。
“这趟下来，刚刚吃的那顿算是消耗的七七八八，明天就不会有负罪感了，挺好。”我转个身倚靠在电线杆上道。
“呜呼呼，还好我没穿短裙或者旗袍，不然肯定得被追上。”cc也转过身，倚靠上电线杆的另一边，侧头看着浅浅一笑。
“你还别说，你这大长腿配上长裤迈起步子比我还快。”
“哈哈哈哈，好险好险，哎呀呀，好险……刚刚吓死我了。”她拍着起伏的胸脯感叹道，两鬓微微被汗水浸湿的发梢贴在白透的衬衣上。
“嗯哼？你刚刚不是镇定自若，丝毫不慌吗，我还挺佩服你来着，那种情况还能坐着吃串。”
cc用小手作扇子挥舞着说：“我知道你马上要回来了。你顶多小解然后洗把脸的事，能多久嘛。”
我挑了挑眉说：“要是我水土不服拉肚子怎么办。”
“嘁，就算肚子不舒服按你的性格也会忍着马上回来，旁边的人对我虎视眈眈，你怎么可能放得下。你呀，不过就是借着厕所的名头结账。哪次出去吃饭不是这样，每次说好我请吃饭，你结账结的比谁都快。诶嘿嘿，终于被我抢先一次了吧。”她挺起胸一副大获全胜的模样。
“诶？我房卡掉了？”我摸索着身上的口袋，却不见房卡。
“是落在刚刚烧烤店了吧。”cc提点道。
我这才想起，刚刚跑得匆忙，房卡还放在烧烤桌上，忘记带上。
“你先回宿舍去，我回烧烤店一趟。”我对她说着，迈出步子就要拐回那条巷子。
“不可能！别回去了！那三条狗还在找你呢！”cc喊着，一下拽住我的后衣领，我都没料到她一个女生，能有这么大劲儿。
我回头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放心，不会有事的，就是回去拿个东西，马上就回来，要是路上遇见他们了我就跑。”
“不行！”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会儿她指着马路对面巷子的牌子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就住对面那家旅店。”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她一下松开我的衣领，跨过路栏横穿马路，向对面跑去，顿时来往车辆鸣声大作。
我眉头一紧，心想这丫头喝多了，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连忙追上去，在她背后边追边喊：“崔柒柒！你丫不要命了！”
就这么一会儿，cc已经穿过马路，走进小巷的那家旅店。而我被车流滞留在马路中央，小心翼翼打量来往车辆，缓缓穿行。
穿过马路来到旅店外，透过玻璃门，我看见cc正在和前台交涉。待我进入旅店，cc示意我过去，对我说道：“你报一下房号，然后出示一下身份证，这里核对无误后重开一张卡。”
我走到前台递上身份证，前台工作人员核对无误之后，迅速录入了一张新卡，放到了我手中。
cc扫了一下付款码，对前台人员非常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哈，给您添麻烦了，刚刚出去一趟不知到掉哪了，实在是找不到，钱给您转过去啦，谢谢您。”
前台的小哥哥笑了笑说：“不碍事，这种事常有的。”
然后cc就领着木愣愣的我出了店门。
“你做了啥？”我问道。
“就说房卡掉了，补办一张呀，又不用多少钱。省着你傻傻地跑回去找，要是被逮住还得挨一顿暴揍。”cc白了我一眼道。
我不禁感到一阵心安，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说：“你缓一缓，刚才吃饱就被我拉着跑，又百米冲刺过马路，我怕你吃不消。”我犹豫了有一会儿，带着几分歉意再次缓缓开口：“是不是有点失望，那种情况我竟然没有挺身而出替你教训那些混蛋，给你出口恶气，而是带着你落荒而逃？掉了房卡反倒还让你费心了。”
“中二小说看多了吧，当时那情况肯定跑路呀！怎么？你还想充当武林高手上去把他们全部干趴下？我可不想给你垫付医疗费。”cc以开玩笑的口吻笑嘻嘻道，“不过真的好险，没想到他们还尾随上来。如果真的跑不掉了，怎么办？我可得被他们抓走了。”
“没有如果。”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总有办法保你周全，让你安全逃离的。”
cc扭头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微妙，最后轻轻一笑，自言自语叨叨。
“真是……”
“四年都没变……”
“就会说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