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人
一只雪白绒毛的小狗不知从哪钻出来，绕着我和一娜转了两圈后，蹲下仰头冲我俩吐出舌头。
“呀！好漂亮的狗狗！像个小雪球。”一娜惊喜道，随即蹲下抚摸着小狗的脑袋。
我看到后也惊喜一笑，下意识想跟上去蹲下抚摸，动作却不自主顿了顿，最后干站在原地看着。
一娜摸了有一会儿，回过头看我好奇道：“阿肆你不喜欢小动物吗。”
我愣着说：“啊……我很喜欢的。”
“那还愣着干嘛，这只小狗多可爱！”一娜瞥了我一眼后，便没有继续看我，也不管水泥地上脏不脏，直接席地而坐，和狗子玩了起来。
我走到她身旁，试探性的探出手，揉了揉狗子的小脑袋。这小雪球竟在地上翻滚过来，四爪朝天，脑袋亲昵地蹭了蹭我的鞋子。
“哇！你看，它很喜欢你。”一娜说着，手上也没停，撸着狗子的后背。“我好喜欢这个品种，像只小白狐狸，很漂亮呀。”
我也像她一样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开始揉搓起狗子，一边开口道：“这是博美犬，有的主人会把脑袋旁的毛发剪圆，但我觉得还是这样自然张开的好看，如你说的，像小狐狸，很灵巧很漂亮。”
“哟，我们家阿肆什么都懂。”童一娜抬起头笑嘻嘻道。
我哭笑不得说：“我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嘁，你刚刚说我的童千金的时候，我都没反驳你。”她吐槽道。
“啊？我刚刚说过吗，什么时候？”我愣了愣道，开始回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语。
“略，懒得理你。你明明很喜欢狗狗的样子，刚刚怎么愣在那干站着。”她撇开话题问道。
“对于女孩子来说，男生如果对小动物露出喜爱的表情，发出哇的惊叹，似乎是很蠢很幼稚的事情不是么。”
“啊？”童一娜听完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你这是哪得来的歪理，男孩子喜欢小动物，露出惊叹和喜爱的神情怎么就蠢就幼稚了？不是应该说明他很有爱心吗？”
我挠了挠头开口：“是这样的……早之前我和玖璐在一起的时候，我俩同江河还有叶叶他们出去聚餐。路过一个宠物店，我不自觉发出惊叹靠上去贴着透明玻璃墙逗里边的小狗。我永远记得当时，玖璐那嫌弃的表情，似乎作为她男朋友的我，那时那般表现很丢人很幼稚，而后我再也不敢如此那般。”
说着我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其实也是那时候自己不够自信吧，一再迁就她，变成她想要的模样，渐渐便把真实的自己给掩埋。她想要男友力一些的对象，我不能像个小孩似的，一惊一乍，举止方面都需要时刻小心注意，慢慢成了习惯。告诉自己不要轻易情绪化，要沉稳些。”
“毛病。”童一娜翻了个白眼哼了声，继续逗狗不再看我。
我不知道她是吐槽我还是玖璐，但我第一次听她以这种语气骂人。于是不再撸狗，慢慢起身往旁边靠了靠，看一娜坐在地上和狗子玩得不亦乐乎。
“雪球雪球~你看旁边那个傻大个儿，竟然因为一个女人把真正的自己丢掉了，你说他蠢不蠢呀~”童一娜对着狗子说道着，鬼都知道她是说给谁听，狗子怎会听得懂这样的四级中文听力题。
好巧不巧，那狗子原本在地上四脚朝天和童一娜玩着，听完童一娜的话立刻一个翻身冲我吠了吠，然后吐出舌头一脸无辜缩到童一娜后边去，探头睁大眼睛打量我。
“哈哈哈，是吧，你也觉得他该骂。没事儿！大胆骂他！别怕，姐姐保护你。”童一娜坏笑着抚摸着狗子的小身板安慰道。
“好啦好啦，我承认我错了，你别唱独角戏了好吧。”我终于蹲下靠向她们，向童一娜投降道。
“什么独角戏，雪球很聪明的，它听得懂我在说什么，对吧雪球~”童一娜低头对狗子温声细语道。
那狗子应了两声，冲着她猛摇尾巴。
我无奈道：“得，就五分钟时间，你连名儿都给人家取好了。”
“嘿嘿，那必须的。”童一娜昂着脑袋骄傲道。
“雪……球？”我蹲下，尝试再次探出手。
意料外的，狗子不计前嫌凑了上来，依旧亲昵地舔着我的手。
我露出柔和的微笑，将它直接抱进怀里给它挠痒痒，逗得它在我怀中吐着小舌头欢悦着翻滚。
一娜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然后蹲下身看向我们，用手托着香腮嘟囔道：“真是的，这不挺好的嘛，怎么会有人嫌弃呢。”
“崽崽！崽崽！跑哪去啦？”
远处传来女人传唤的声音。似乎是听到叫唤声，怀中的雪球迅速一个滑铲从我怀中挣脱，一溜烟朝音源方向跑出有一段距离，回头往我和一娜的方向看了眼后，转身几个蹦跶消失不见。
“走吧王一肆，车就停在马路牙子那呢。”童一娜走到我身边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随她走向马路那头。
那辆熟悉的坐骑安安静静地停靠在圆柱旁，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童一娜打开驾驶座坐了进去，我坐上副驾，将座椅往后调了些。
银色的雷克萨斯启动后，宛如一道闪电划过江畔笔直的空阔大道。
我放下车窗，让带有海鲜咸腥气息的海风吹刮我的脸，已经回港的渔船停靠在岸边，波涛拍击在船身和岸边水泥壁上发出簌簌的海浪声响。
一娜开车的模样总带着几分洒脱，单手顺畅搭在方向盘上流转。我很少见到有女生能像她这般有条不紊，丝滑流利且不拖泥带水，提速匀速切换自如，没有丝毫顿挫感，让乘坐的人十分舒适。她还随着音乐敲打方向盘，全然一副自由的模样。
“嗯？后座的吉他是你的吗？”我透过后视镜看到后座上斜倚黑色的吉他包问道。
“对呀，有时候心情烦闷，就一个人开车到安静的地方，弹弹吉他唱唱歌。”一娜回应说，“对哦，我答应你说要唱歌给你听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周遭车况，打上右转向灯，将车辆驶向道路旁的一处空地。
那是一处荒芜的公园，长长的白色廊桥道从远处接连过来。过去这应该是条漫游绿道，但不知怎的此刻空无一人，走道下方衔接湿地处已经杂草丛生，密集的草木长得比人还高，全然一副遗弃荒废的模样。
停好车后，我俩解开安全带下车，她将后座的吉他从黑色吉他包取出，那是把鲜红光亮的吉他，圆形音孔周围环绕着一圈黑底花纹，侧板和面板交接处由乳白的沿线隔开。
一娜打开后备箱坐上去，翘起腿将红木吉他搭在上边轻巧地扫弦，吉他发出悦耳的清鸣。简单调音后，一娜按压和弦来了一小段试音，我靠在车尾静静听着。
试音结束后，很快一娜就弹奏起我熟悉的一首曲子：《起风了》。
前奏刚起，童一娜轻轻晃着身子对我说：“我喜欢《起风了》，超喜欢。所以我一直很期待哪一天可以亲自唱给你听。”
“不用期待。你正唱着呢。”我柔声回应道。
童一娜听后莞尔一笑，闭上眼微微低头沉浸其中。
前奏过后，一娜开口轻唱——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
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迈出车站的前一刻
竟有些犹豫
不禁笑这近乡情怯
仍无可避免
而长野的天
依旧那么暖
风吹起了从前
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
…………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 不做挣扎 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 且就随缘去吧
逆着光行走 任风吹雨打
短短的路走走停停
也有了几分的距离
不知抚摸的是故事 还是段心情
也许期待的不过是 与时间为敌
再次看到你
微凉晨光里
笑得很甜蜜
…………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 不做挣扎 不惧笑话
我曾将青春翻涌成她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
心之所动 且就随缘去吧
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
抚平回忆留下的疤
你的眼中 明暗交杂 一笑生花
暮色遮住你蹒跚的步伐
走进床头藏起的画
画中的你 低着头说话
我仍感叹于世界之大
也沉醉于儿时情话
不剩真假 不做挣扎 无谓笑话
我终将青春还给了她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
心之所动 就随风去了
以爱之名 你还愿意吗
她的音色很适合这首曲子。她弹唱时，我在一旁跟着哼唱，思绪渐渐飘远。她还真是不忘记答应我的任何事，两个多月前的漳州，她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这次见面她便说到做到。
或许这也是因为她不喜欢别人欺骗她，而自我约束的方式吧。
曲闭，我情不自禁奋力鼓掌，感叹说：“好听！”
“以后想听了，我就给你唱。”童一娜抱着吉他嫣然一笑，然后将吉他递到我身前，说：“你也唱一首吧，我喜欢你的声音。”
我没有拒绝，接过后抚摸琴身，按压琴弦开始弹奏那首，已然把她作为特殊情感收录回忆的《凄美地》，简单过了遍曲，状态渐入佳境后，我的手指轻快扫过琴弦，曲起开口——
曾经我是不安河水
穿过森林误入你心
没计划扎营 搁下了是非
一去不回
如今我是造梦的人呐
怅然若失流连忘返啊
等潮汐来临 我就能记起
你的样子
我没看过
平坦山丘
怎么触摸
开花沼泽
嘿 等我找到你
试探你眼睛
心无旁骛地 相拥
那是我 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在这凄美地
曾经这里是无人之地
为何没留下有效地址
肆意的消息 迷失在十月
没有音讯
如今这里是风和日丽
等你再回来雨过迁徙
看夜幕将近 我又能记起
你的样子
我还记得
平坦山丘
如今身在
开花沼泽
嘿 等我找到你
试探你眼睛
心无旁骛地 相拥
那是我 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
请帮我停住这时间
就这样 别安慰
嘿 等我找到你
望住你眼睛
心无旁骛地 相拥
那是我 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如此不可及
如此不思议
让我坠落
在这凄美地
开始弹奏之后我便陷入其中，闭上了双眼沉浸弹唱，似乎将整个身体都融入琴身，嗓音与伴奏交织，灵魂与歌曲相契。
待我从中脱离，缓缓睁开眼后，下意识像右边看去，童一娜却不在我身边的后备箱上。
不喜欢这首歌，跑一边去了吗？
我心想着，低头拨弄起琴弦，这一低头属实把我吓个不轻，地上的一道身影猛然窜起举着手机冲我喊道：“太棒了！太棒了！”
我止着心悸颤声喊道：“童千金！童大小姐！你这样会把人吓死的！”
童一娜这货竟然为了拍照直接匍匐在地上，有时真琢磨不透这姑娘的想法。她兴奋得甚至从地上爬起来都攥着手机，没去拍掉衣服上的尘土。
好巧不巧这女人今天穿个白色外披，大晚上黑不拉几，只有侧方有个路灯打下昏沉的散光，这块地铺满细石子，周遭又荒草遍布，从我的角度看去，她就像从井里爬出来的贞子，诡异十足。
童一娜摆了摆手嘿嘿乐着说：“哎呀别介嘛，没忍住给你拍了几张照，地上那个角度最好。”
“那你也不至于直接趴地上去啊，多脏。”我望着毫不在意的她责备道。
虽然嘴上吐槽着，但我心底却是流过丝丝暖意，于是最后收了收声靠过去说：“我看看。”
“你看你看！角度好！取景也好！”她跳到我身前，把手机屏幕伸到我面前。几张我倚靠车尾，端着吉他高歌的照片被她挨个展现个遍，确实很有意境，能用手机拍出这样的氛围感，我实在想不出在这之前我身边的朋友能有谁能做到，甚至使着专业相机的江河也未必能及。
“好看吧，嘿嘿。”她笑着傻乐道。
我点了点头，却是从手机移开目光蹲下，开始替她把身上的尘土拍干净。衣服倒还好，让我难受的是她洁白光滑的腿，现在上边满是带着红印的坑坑洼洼。她穿的牛仔短裤，腿是完全裸露的，结果她直接伏卧在密密麻麻的石子上，属实让我又爱又气。
我正色说：“好看，下次不准拍了。”
“嗯哼？有人会心疼？”她毫无顾忌贴上来，眨着美眸问道。
“嗯……有人会心疼。”我没有回避，缓缓回应。
我俩在夜灯下对视着，距离近在咫尺。
周围一片静谧，黯淡的光晕打在她脸上，让她看上去好不真实。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像是在等待我下一个动作。
过去我从未设想过，生命中能够出现这样一位姑娘。我真应该抛下杂念任由身体主导行动。
兴许是有过董小姐的前车之鉴，我在面对童一娜时总是保持淡定自若的冷静。换做过去，我定觉得她是上天在我先前熬过那样多苦难后，赐予我的珍贵礼物，是苦尽甘来的馈赠。在我俩相处的多个场景中，我必然欣喜若狂，主动上前任由荷尔蒙燃烧，疯狂地爱上眼前这个仿佛从诗画中走出的姑娘。
可过去董小姐出现时我便是如此想法，直到那位猝不及防给我一刀后，我才恍然醒悟，跪倒在地上借着黯红的血泊倒影看清自己。
我王一肆何德何能拥有珍贵与美好呢？更何况还有那先天加后天一同酿造的不确定因素，时不时登门拜访敲响心弦警示着我。
所以我总是担心自己再向童一娜靠近一步，她那本就虚幻的身影就会彻底消失不见。于是相信天命，把一切交给上天，始终不敢主动向前迈进分毫。
这个撒欢的疯婆娘却在我周遭悠然自得地奔走，还时不时贴上来咋咋呼呼吓我一跳，用各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
我总想在她下一次贴近时逮住她，然后斗胆对她说上一句“你带上我一起去疯吧。”
她回头看着我傻笑，静静杵在我一步距离前的位置等我，待我迈出那一步，我俩就能肆意撒脱一起逃亡。
只是她跑得过于快了些……我能追上她的脚步吗？
有何不能！
你还要逃多久！
我在心底发起最后一次拷问，然后给了自己肯定的回答。
于是我这么做了，终于尝试向前跨出。
她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真实，面前的童一娜缓缓闭上双眼。
叮咚~叮咚~叮咚……
手机接连传来提示音将我俩震得一顿停下动作，童一娜红着脸撇过头，我干咳两声掏出手机查看，是下午那位摄影小哥发来的。
“照片精修好啦！”
“我已经报名参赛了！”
“祝大哥和嫂子长长久久！”
嗯……我的好老弟，这祝福来得及时，大哥甚是欣慰。
我正打算吐上几句牢骚，滑下屏幕映入眼帘的是下午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照片。先前的烦闷一下烟消云散。
我没有立即点开细细观看，而是先将其转发给微信名称为no1的某人。
“照片转给你了，看看？”我抬头对一旁对着空气抡着胳膊的傻姑娘说道。
“嗯？什么照片？噢噢！他发来了吗！我看看我看看！”童一娜一边咋咋呼呼，一边把脑袋奋力凑上来，直到下巴耷拉在我的肩上，脑瓜子抵着我的太阳穴。
我哭笑不得道：“不是发你手机上了吗。”
“用你手机看，快快快。”她一边催促着我，一边目不转睛盯着我的手机屏幕。
我点开照片，摄影小哥明显后期调试过色调景深，让那场景下的三人更加动人美好，与周围的环境协调契合，我不知不觉陷了进去。
这不就是我一直梦寐以求之物吗。
“真好看……”童一娜在我肩上轻声说道。
“嗯……”我轻轻应了声，然后在手机屏幕上敲打回复。
“谢了兄弟。祝你夺得比赛大捷。”
“照片很好，我们俩都很喜欢。”
“嗯哼哼。”童一娜不怀好意带着坏笑勾搭上来，“不知有人是喜欢照片还是照片上的人呐。”
我不置可否，不慌不忙将照片保存，然后打开图库将其设为壁纸。童一娜盯着我的屏幕，十分惊讶。
熄灭屏幕后我缓缓开口。
“都喜欢……”
“或许应该说……因为照片上有你，所以喜欢。”
看着她那渐渐由惊讶向窃喜转换的表情，弯起的眉目，露出恬静的微笑。我的嘴角随她上翘，面露笑意。
她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肯定的回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