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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看客与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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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车原路驶回,路上童一娜心情很好,光着脚盘坐着洁白的腿,随车载音乐轻轻晃动着身躯。车载音乐的《起风了》被童一娜反复播放,她似乎很喜欢这首歌,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着,那动人的声色让我心情愉悦。

    “阿肆,你喜欢这首歌吗。”她轻哼着问。

    “喜欢。可我不会唱,我的声色不合适这首歌。”我回应。

    我想和童一娜一同唱响这首动人的歌曲。可我不禁想起董思思。过去为她唱的《董小姐》,不合适的歌,再怎么练,也成不了绝唱。

    “喜欢就行啦,不会唱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首歌我会呀。”她粲然一笑说道。“你开了那样久的车,要不换我开?”她一边把丝袜扭成麻花状,一边问我道。

    “不用,现在很精神,也不困。待会儿我们进村前,找个地方吃早饭,我顺便买包烟。”我随着音乐,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着节奏开口道。

    “嗯嗯,好呐。”她点了点头,然后把脑袋伸出窗外张大嘴让风灌进去,一阵“哇哇哇啦啦啦”,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朋友。

    我不自觉露出微笑,将车速保持在适中且适宜的状态。

    “呐,阿肆,你现在喜欢什么呢?”她缩回脑袋问了句。

    “呼吸。畅快的呼吸。”我看向她说道。

    她问:“我记得上次在酒店,我问你在干嘛,你给的也是这个答案,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我说:“一直呼吸着,心中的那团火焰就永远不会熄灭。只有大口呼吸,我才觉得自己仍存在于这个世界中。只要还能呼吸,我就能一直奔跑下去。呼吸是我们还活着的证明,它让我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童一娜听了,也深深吸了口气,随着胸前伏起后,再缓缓呼出。

    我接着说:“我出生的时候发生了脐带脱垂。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呢,婴儿大概率会窒息死亡,就算运气好活下来,也会留有后遗症。当时我爸在接生室外边等着,医生出来告知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因为在我生源地的小县城,以当时的医疗条件,出现脐带脱垂的胎儿从来就没有救活的案例。”

    童一娜听罢瞪大双眼看向我。

    我继续开口:“我爸当时就崩溃了,到楼道一个劲的抽烟,捂头大哭说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倒霉。幸运的是,我被救下来了,是当时那个县城的首例。嗯……现在看来,我应该算是非常之幸运的特例吧。所以我得好好活着,大口呼吸。”

    “你是天选之子啊!”童一娜感慨道。

    “哈哈,也不算吧,反正我觉着人间走这一遭,挺有意思的。虽然有苦有泪,但我得好好珍惜,享受我还拥有的接下去的每一天。”我笑着说道,然后将车开到一处早餐摊旁停下,和童一娜下车吃早餐。

    我点了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就着油条小口咀嚼着,感受温热食物带来的满足。童一娜点了碗花生汤,又拿了一小个豆沙包,小口小口撕着沾花生汤吃。这个清晨于往常无异,我顺着由豆浆升腾起的白汽微微仰起头,却觉得当下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吃得比童一娜快,当我吃完时,她碗里还有大半花生汤。我让她慢慢吃,起身付完钱后,到一旁的便利店买了包烟,顺手从柜台拿了一支棒棒糖,正准备付款时,我顿了顿,又取了支白桃味的棒棒糖放入口袋里,这才付款。

    这次付款是整数了。

    回到摊位,她已经吃完站在马路牙头等我。我们回到车上后,我把棒棒糖递给驾驶位的童一娜,她惊喜道:“呀!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款白桃味的棒棒糖。”

    我拿出口中还未吃完的那支晃了晃说:“我也喜欢这个口味。”

    我们哼着歌,吃着糖,驱车驶向江河家。半道上童一娜突然开口:“对了,给你个小玩意儿。”说着她从裤兜摸出一个小木雕放入我手中。

    我细细打量手里的小木雕,那是一只闭目盘卧蜷缩的九尾狐,雕刻精细放在手中盘玩细腻丝滑,手感很好。

    童一娜说:“这是黄杨木雕,把玩挂件,一只小狐狸~已经经过一周擦拭和一周的静置,洗尽双手就可以把玩啦,送你当做纪念。”

    我低头握着九尾狐木雕,过了许久把木雕放入外套内口袋,抬头看向她说:“会好好珍惜的。”

    “有它在,你就能找到我哦。”她笑嘻嘻道。

    “尽瞎扯……”我笑了笑说道。

    车子驶回江河家下方的停车场,童一娜停下车拉上手刹。

    童一娜抿了抿嘴唇,看向我说:“到喽。”

    我犹豫一会儿,终于还是解下左手手腕的那条红绳,然后侧身系在她的右手上。

    她挑了挑眉相当意外,然后浅浅笑着,目光由红绳移向我问:“这算是交换信物吗?”

    “顶多算是互不相欠。”我耸耸肩说。

    她挥起小拳头砸在我肩上骂道:“死不着调坏雅兴。”

    我下了车,冲驾驶位的童一娜挥了挥手说:“别送啦,我自己上去。”

    童一娜还是推门下车,看向我问:“一肆,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我转过身耸了耸肩说,“反正不是明天,对吧。”

    说罢,我俩相视一笑。

    “下次见面,你唱《起风了》给我听吧。”我注视她双眸说道。

    “要是身旁刚好有吉他,我可以弹唱哦,但只唱给你听,因为我吉他弹得超烂的。”她俏皮地笑了笑,把手背在身后说道。

    “嗯,一言为定。”

    “那……后会有期,下次见啦。”童一娜伸出系着红绳的右手冲我摆了摆说道。

    “后会有期。”我双手插兜,倒退走出停车场,站在路口看着她上了车发动车子,灵巧拐了个弯后从我身边掠过。

    望着远去的车尾灯,我长舒了口气,然后转身跑向江河的家。

    顺着斜坡上到院子,我看到江河一身背心短裤穿着着大拖鞋满嘴泡沫蹲在家门口刷牙。

    见我上来,江河嘴里含着水腮帮子鼓动着,然后满脸狐疑盯着我,呼啦呼啦地往地上吐完水后,说:“你这一夜未归……嘶……啧啧……”

    我岔开话,往他屁股踢了一脚笑骂道:“你这新郎官当得,一天时间就给打回原形。”

    “别打岔别打岔,昨晚和学姐干了啥。”他随意拍了拍屁股,举着牙杯叼着牙刷兴致勃勃追着我问。

    “啥都没干,你别瞎想嗷,我和她可都是正经人。”我点上烟说道。

    “哎哟,别瞎想,我和她都是正经人。”江河故作扭捏状学着我的话说道。

    “狗逼。”我笑骂了声,不再解释,然后猛吸一口手中的烟,火芯飞快燃过烟身,带起细碎的飞灰。

    “有人急了,这不是不打自招。”江河笑了笑。他不是八卦的人,于是拿上毛巾把脸洗尽后搂过我的肩问道:“接下去什么打算?回家吗。”

    “嗯,已经在外边飘了大半年,再不回去我妈追到天涯海角都得给我腿折了。”我回答道,随即看向他问:“你呢?明年要是不让返校,是不是都不打算回去。”

    “看情况吧……”他长叹一口气说,“现在不一样了,已经是持家的人,没办法像原来那样浪荡啦,之后还有好多事得忙活。”

    我说:“看来这一别,我们可能得等小江河满月才能再见了。”

    他没有接话,笑着算是默认了。

    “噢……对了,和你说个事儿。”江河说着,神经兮兮地朝四处张望。

    “大哥,这是你家,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秘,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我哭笑不得道。

    他没有搭理我,确认院子没其他人后,把脑袋凑到了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随后将烟头丢到一旁的残留的炮纸堆里,淡淡道了句:“多大点儿事儿……只是,叶叶知道了吗?”

    江河就事论事,说:“这事儿是坤明和我说的。坤明还喜欢叶叶不是,所以应当会隐晦告诉她吧,这样他也有机会。”

    我瞥过头,平静着说:“阿楠那家伙也真是的,藏挺深。我还以为他现在心里装着的还是北京女孩呢,昨儿还安慰他让他以后别烧机票动车票。”

    江河听后吐槽说:“你信息是有多滞后啊,那都是大一的事儿了好吧,人家说不定早在老义之后没多久就把一姐搞到手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应该是大二下学期那会儿。”

    江河颇有兴趣问:“你咋知道。”

    我尴尬笑道:“以第三者的视角亲身目睹了全程。”

    江河沉默了。

    我自言自语呢喃:“他之前还和我说是网图呢,我就说怎么会那么像……”

    江河瞅了我一眼,关心说:“叶叶他们的事之后再说,你还行吗。”

    我看向他无所谓道:“我肯定行啊,本来就和我没什么关系,反正早和木子晴断了联系。所以,祝福他们喽。只是……”

    江河问:“只是什么?”

    我心绪复杂,有种被背刺的感觉。忽而就联想到昨天阿楠半蹲在地上的模样,感情那小子那会儿不是沮丧,而是在憋笑。

    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又点上一支烟,吐出烟雾才反应过来没丢给江河,于是再次掏出烟盒给江河一支,替他点烟时面无表情,说:“只是想给志楠颁个奥斯卡最佳影帝,再给自己颁个米其林最佳配角……”

    我在江河家待到正午,吃过午饭江河亲自载我和阿楠回酒店拿行李,然后送我们到南靖站。分别时我们三人小抱一会儿,我和阿楠便拖着行李向江河告别。看着江河那挺拔硬朗的身躯,我放下心,与阿楠一同转身进站。

    进站后,因为班次不同,我先起身准备进站台,阿楠对我笑了笑说:“之后有学妹学弟要来厦门发展,记得把我推给他们,让我多租出去几套房子,午饭可以多加个鸡腿。”

    我淡淡道:“你要吃鸡腿还需要靠我那屁点儿资源吗,回石狮继承你爹四个大厂不是轻轻松松。”

    他讪讪说:“自己赚的花得心安理得嘛。”

    我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有空多照顾照顾叶叶,别让她太难过。”

    他先是一愣,然后缓缓开口道:“她在福州,我在厦门,我们不是一个地儿的人。”

    “福州和厦门根本不是问题,关键在人,不是么。”我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道。

    他从我的眼神中读到了所有,表情渐渐凝固。我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挺好,木子晴得偿所愿的,实现了富婆梦。所以她有底气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比起他俩,或许我才是戏子。他俩应当是看客,居坐在高高的看台上,望着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的我,唱得一出独角戏。

    ……

    时隔一年,我终于回到家乡,这个空气清新,居民淳朴的小县城。我是傍晚到的,放好行李后,便迫不及待出了门,大片乌云黑压压地盘踞在我的头顶,我没有带伞,脚步却没有丝毫减慢的意思。我要到那座桥上抽一支烟,看看桥边的风景,听听鸟雀的轻吟。

    不过十分钟,我顺着马路到达离家不远城乡交接的福塘桥上。刚在桥头站稳,旁边就传来一阵水滴的簌簌声。这就开始下雨了?我心想着,掌心向上却触不到雨点的冰凉。闻声回头望去,原来是一毛孩解了裤带在路旁撒尿,白嫩的屁股瓣上还有俩块小孩特有的黑斑。

    我倚靠桥栏,一支接一支的抽着烟,直到天空彻底暗下进入黑夜。我身后溪流的上游,是成片的农村平房,在漆黑的夜空下,它们黯淡沉默。顺着溪水往下的城区,三十层的高楼陆续亮起墙体边上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去年同一时间我站在这,那片城区大多高楼还覆盖着一层绿网,而身后大桥上的摊位也不过三三两两,现在满是各类小吃,烧烤摊的桌椅也随着夜色降临铺天盖地占满平板桥两侧的人行道。

    你看世事变迁,多快。

    我们这代人,就好像旧时代的末班车,新时代的试验品。见证过老街旧巷的美好,也感慨着日新月异的繁华。经历过小巷追逐土房放炮,没有手机的快乐时光,也目睹了信息时代普及和互联网崛起的空前盛世。

    在这瞬息万变的时代,城市与乡村仅隔一座桥。

    我们夹身其中,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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