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凄美地
说到这我停下深吸了一口气，不自主看向一旁已经沉沉睡去的童一娜，嘴角微微上翘。这傻姑娘昨晚喝了那样多酒，又折腾到深夜，之后还歇斯底里发泄一遭，想必此刻已经彻底为疲惫倦意包拢，进入深度睡眠了。
我微微侧身从床头柜拿起烟盒，熟练轻巧地从中抽出一支正要点上，余光却瞥到睡得香甜的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将烟插了回去，放回原处。
“傻姑娘，数小时后我们俩就要分别了。说实话，你真的是我目前为止见到的最不同寻常的女人。”我自说自话轻声叨咕着，“虽然世间最好的告别便是，明天见。但我们生命交汇的时间点似乎只有今夜，日后相见，太难。”
我沉默一会儿，突然被自己刚刚说的最后那句话给内涵了，不自觉笑出了声。
“和一个未来确切不会再相见的人聊天，总是能够畅所欲言地说许许多多平时不能道语的事。和你相处让我很轻松，今晚我说了太多本应该憋在心底的话，很感谢你的陪伴，童一娜。”我依旧小声轻语，像是和自己说话。
“唔……不客气。”童一娜梦呓般喃喃道。
我笑了笑，停下不再开口，盯着她看了许久，确认她只是说梦话后，继续仰头看向天花板。
“给你最后讲个故事吧，反正你也听不到。日后……咳……之后也没机会再听。如果不说，憋着还挺难受的。”我干笑道。
我撇过头看她的反应，发现她仍旧安静的睡着，看来刚刚确实只是梦呓。于是我继续开口说起那个一直深埋在心，时不时让我作痛的烂事儿。
“痴情的人都有罪，他们都是爱情的囚徒。”我以这句话起头，述说着玖璐后的故事。
“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的最好办法，除了时间，便是一段新的感情。我在纠缠玖璐无果后，心智成熟不少，但同时人也阴郁不少，成天郁郁寡欢，朋友都感叹我性情大变，可没人能够将我从黑暗中拉出。直到我遇到了董小姐。”
“她像是照亮我阴暗世界的光，让我重获新生。那段时间我正巧听《好想爱这个世界啊》，里面那句：想过离开，当阳光败给阴霾，没想到你会拼命为我拨开……熬过了那些旁白，那些姿态，那些伤害。不想离开，当你的笑容绽开……我觉得无比贴切当时的经历。”
“小董的笑容很美，她就像是我的太阳，我的救世主，是我置身黑暗时照进的第一缕光。同时也是尼古丁，容易上瘾，我只是浅尝了一个月，便无可救药。”
我说着，眼神忽然就冰冷下来，继续轻声开口：“玖璐夺走了我半条命。董思思微笑着来到我身旁，抚摸我，安慰我。下一秒，她手起刀落，收下我剩下的半条命，连同仅剩的一缕残魂也给剥夺收割，下手之狠令人瞠目结舌。”
“其实她在寒冬太阳下拥抱我，闪亮着眼睛冲我微笑说我喜欢你的时候，我真的信了，感动到几近流泪。我那时以为这就是人生起落，老天在拿走一样东西时，一定不会亏待你，小董就是老天赐予我的礼物。可她丝毫不赏老天爷的脸面，在最后对我说出那句：我好像……更多只是把学长你当朋友诶。”
“这句话比玖璐那段分手长篇作文更具杀伤力。伤人心肺还入骨十分。她也是异地用聊天软件分的手，我那时似乎都能隔着屏幕看到她戏谑的笑容对我说：我和你就是玩玩啦，你怎么认真了呀。”
“可明明是她向我告的白，是她将我从黑夜里救出来的，是她给予我希望，让我相信，我也是值得被爱的。可她最后仍旧将我的感情肆意践踏玩弄后，随手丢入了深不见底的山渊。她对待我的感情像极了某句话：这个狗狗我第一次见，就摸了摸他的头，他保护了我一路。”
说到这，我笑了，满是自嘲。
“她说她非常相信星座。她是狮子座，我是射手座，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不知到哪专门去测了契合度。某夜散步她让我猜我俩契合度多少，我说：75。当时心底觉着这已经很高了，说再高就有些虚伪了。她趴在我怀里甜甜一笑说：没想到吧，我们契合度98。我一向测的很准，所以我们可般配了。她说得那样认真，以至于向来觉着星座可笑的我，都开始认为那玩意儿有趣。所以玖璐和董思思走后，我有两不信。不信拉钩，不信星座。都是忽悠小孩子的。”
“董小姐来得快，去的也快，就像《人间失格》里的那句：她来时携风带雨，我无处可避。她走时乱了四季，我久病难医。她来得真挚，去的也真挚。真挚地让我无所适从。前后反差速度之快，落差之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那么结束了。人也差点因此没缓过来。”
“其实之前抽烟都是抽着装酷，抽着玩的。董小姐走后，我烟瘾渐重。”
“在那之前，王一肆是喜欢吃糖的。”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像要把过去全都除个透净。
“玖璐和董思思做了同样的事儿，就是她俩都说她们对不起我，说我会遇到比她们更好的人。她们摧毁我对爱情的一切美好幻想，然后祝我幸福。呵，就好像她们一脚把我踹进深坑，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诉我：没关系，放心，会有人来救你，把你拉出来的。她们抢走了我所有的钱，然后挂着笑颜，祝我发财。留我一个人在坑里，像个傻子。”
“想想也是，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遇到更好的人呀。”我笑道，笑得无比生硬。
“那些她们给予我的快乐，时不时化作残屑刺痛，至今都还陪着我难过。分离时，她们都说对不起，说是她们的错，说我很好，不想耽误我。说到底不过就是她们腻了，厌烦了，想要自由了。她们觉得她们有愧于我，只能道歉，不断道歉。”
“可她们怎么能凭对不起三个字，就夺走我那么多爱？特别是董思思，分手那晚她和我说了尤其多个对不起。可我当时心底只有一句：求求你……别说对不起……我只想被对得起。”
“所以一娜……我是注定不会拥有爱的，现在的我也不太需要。人生来都是孤独寂寞，至死都是，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爱不靠谱，太不靠谱了，只有能握在手里的，才是真实的。”
说完我低下头看着沉睡的她，这个傻姑娘竟然半张着嘴，红唇淌出丝丝晶莹。我从一旁抽出纸巾替她擦拭干净，望着她的脸，这个在我身边睡得那样安稳的姑娘，心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澄澈。
我忽然就出了神，刚刚那曲想不起的歌如同泉涌，旋律在脑海中绽放开来，于是追随那曲轻声哼唱。
“我没看过……平坦山丘……怎么触摸开花沼泽……嘿……当我找到你……试探你眼睛……心无旁骛地相拥……那是我……仅有的温柔也是我爱你的原因……”
“呼噜噜……好听……嘿嘿……”她依旧梦呓着，吧唧吧唧嘴，最后露出一个梦中人才会露出的傻笑。
“嗯……好听就行。”我看着她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
看着她这副呆蠢的模样，我那颗脆弱的心脏总会流淌过暖意，脸上不自觉扬起笑容。真不知道这样可爱的傻姑娘以后会惊艳谁的青春，和谁携手共度余生。他们微笑着……打闹着……相拥着……
那光景挺好。
不过，都与我再无瓜葛。
窗外已经亮了大半，距离我们分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我熄了床头灯，打算轻手轻脚到另一张床上。可我似乎没有余力多费心思去营造这多余之事，翻山越岭攀到另一张床上。
于是最终还是铺好枕头直接躺下，甚至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抽干我最后一丝力气。我困了。
入睡前的几息，我眯着眼扭头看向一旁。童一娜卷缩在我身边睡得很安稳。也是，兴许在答应将今晚借给她后，我就不该有其他过多的想法，就这样睡去便好。
只是睡前我脑海依旧想着这些许可笑的现实：世界怎么了？站在她的立场，竟能从一个陌生人身上获取到如此安全感。更可笑的是，反观我自己，亦是如此。
或许大多时候，我们只是想有个灵魂伴侣罢了，只要能触及到她，发现她就那样真实的在你身旁，就会感到无比心安。
让我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这觉我睡得格外踏实。
没有踏空。
……
再醒来时已然是正午，阳光透过窗帘打在我身上，照得很刺眼。一旁的童一娜已经不在。我支起身坐在床上，口腔中还弥留着淡淡的酒精气息，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昨夜的纵欲是否仅仅是场梦。
到卫生间草草洗漱后，我站在空荡的房间发愣。
那个姑娘的存在好像如我所愿，从我生命轨迹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好像她不曾踏入过这间客房，昨晚只是我一人独自买醉而已。
我一下有些惆怅，心里空落落的。但当我瞥到垃圾桶时，心突然就释然了，于是长舒一口气。她真实存在过。
认清这个现实后，随之而来的是愈加猛烈的失落感，像是失去了弥足珍贵的挚爱。
直到我侧身环顾房间，看到桌上留着的一张字条。
即使是写在一张卫生纸上，不免歪歪扭扭，可依旧仍够分辨出，留下它的人，写字很漂亮。
上面写着：你不需要信拉钩，也不需要信星座，只要相信童一娜。后会有期，我们会再见的。
那姑娘演技确实一流，至少在装睡这件事上。
不知怎的，我也有预感我们会在未来相遇。但怎么可能呢，这世界实在太大，哪怕是学院那般小的情况，我与董思思也没法见上一次面，更别说我们这两个身处浩大世界的陌生人。
更何况我第六感真的很烂。
所以我们只会是已经处在过去式的路人罢。我下意识心想，不想给自己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深深吐出一口气，虽然心底告诉自己我们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实，可依旧有愉悦的情绪不断涌上。是期待。
这觉睡得有些太踏实了些，踏实到让她先溜走，而不是我计划里的，比她早一步睡醒，先一步收拾行李潇洒离去。
我忽然注意到纸条下面还压着三百元。正打算吐槽她时，才发现纸条末尾还写着一句：别误会呐，这三百可不是那啥，是昨晚的饭钱，夜宵就当是我请啦。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开始收拾行李，嘴里叨咕道：“真是的……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啊……”
“这丫头……键盘还没看呢……”
……
整理好行李，我抽出房卡下楼前往动车站。今天的阳光格外好，我坐在出租车上望着窗外拥堵的车流，心底却无比轻松，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此刻的欢愉。
微信突然传来消息提示音，打开来看，是cc发来的。
cc说：“帽子我已经收到啦，真不敢相信，爷得把五百块顶在头上。”消息背后还附带一张她的自拍。和我预想的一样，这款帽子很适合她。
于是我在屏幕上敲打回复道：“你喜欢就行，很适合你。”
不一会儿就传来她的回音：“啊啊啊，好想马上带着这顶帽子和姐妹们出去潇洒，你说你也是，我真不敢想，一顶帽子五百，你也下得去手。”
我回复道：“当时在上海商场闲着没事，看到了，觉得它在你头上会很好看，就买了。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cc回复：“得，又欠你一顿饭。我都欠你几顿了，之前帮我那么多次忙，又送这么好的东西给我，下次见面爷要破产了呀。”
我笑了笑回复：“我的食量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吃不了多少东西。你该潇洒潇洒去，好好实习，赚来的钱多跟姐妹聚去，我们下次见面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
cc回复：“好哦。”
聊天结束，车正好到动车站。
我收起手机下车。在候车室等待时，我不禁想起了关于cc的事。
cc是我大学陪伴最久的异性朋友。我们同专业，她在隔壁班。我们是大一在辩论社认识的。
第一次见她是在辩论社见面会的时候，她在艳阳高照的大热天穿着一身严实的黑色大衣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当她潇洒在黑板写上自己的名字“崔柒柒”后，那个姓名一下唤起了我心底沉睡的某些东西，我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认识她很久……很久……
后来辩论社出队伍参加院赛，我和她成为队友，我们作为大一新生，与全院其他队伍厮杀到了最后。她是最强一辩，我是最强四辩，我们夺得了院赛冠军，我拿下全赛程最佳辩手。
夺冠后，我们和带队的白梅学姐都哭了，因为一路走来太过艰辛不易。日日夜夜的通宵达旦讨论辩题，钻研论点论据。我们享有辩论社往年长联冠军的荣耀光环，同时也承担着它带来的沉重压力，付出了比其他队伍成倍的努力。
我们队伍所有人在社团教室闹作一团，喜极而泣。短暂欢笑后，迎来我们队伍解散的道别，毕竟我们社团的队伍是来自不同专业成员组成的，之后见面的机会不多。白梅学姐挨个拥抱我们，说我们都是好样的，其他伙伴也依依不舍看着彼此。
cc由学姐开始，拥抱了所有人，我是最后一个。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她抱我的时候，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秒。
那晚之后我还调侃她说：“应当作为男生的我主动拥抱她会好些。”
cc说：“我没忍住，那个场景下早就感动得一塌涂地，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我说：“你我拥抱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其他东西。”
她笑着说：“哈哈哈，胸吗，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