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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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婉一怔,脸瞬间红了。她立时慌乱道:“因为,因为大……大将军为我洗清冤情……”
烛光下的曲寒霄英俊无比,虽然脸色冰冷,但却收敛了杀气。
他只道:“你还未摆脱嫌疑。”
白参军看着小姑娘,咽了嘴里香喷喷的肉夹馍,本想做出严厉的表情,但是此时此刻似乎有些难。
他咳了一声道:“你可知道你那小兄弟,凭空就从大牢里消失了么?而他失踪之后,牢里又有两个狱卒跟着不见了。”
林阿婉脸色一白,他们戏班果然卷入了不得的麻烦里去了。她本来听到小锁头跑了,觉得他很机灵,没想到还有内情,不由紧张起来。
“若是如此,那我师弟不是很危险么?大将军,白参军,还请一定将他找回来。”她有些着急。
曲寒霄眉峰一挑:“他去投靠同伙,危险吗?”他的语气更加冰冷:“这么相信他?也不担忧你自己?”
林阿婉怔了一怔,她柔声道:“其中必有内情。我相信大将军一定会还我清白,所以不担心啊。至于小师弟,不管他看上去多么可疑,我只信我自己的心呢。”
白参军叹气道:“小姑娘,洗冤情要看证据,可不是看心。”
此时阿苗喵了一声,又跳上了曲寒霄的腿,卧了下来。曲寒霄伸手抚了抚它毛绒绒的后颈。看心?
这顿饭吃完,林阿婉回去她们的小院,终于有时间和戏班的大家说话了。
他们住的这院子靠西,门口有兵丁看守。
大家见她回来,都松了口气。一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如今怎么办。
盲师兄梁广收,拉板胡的,是个略沧桑的英俊中年人。他沉沉地道:“下面的演出都收了定钱。我们要误了期,可要翻倍赔偿。”
敲鼓的赵立根和打锣的赵立业是两兄弟,都二十多岁,他们俩还兼顾月琴,赵立根司板和灯盏头。本来戏班里是由小锁头吹笛子兼挑线耍皮影,现在他不在,就由林富贵顶上了。
得胜皮影戏班,本来是老腔皮影班子,但自从林阿婉开嗓,就又兼唱了灯盏头碗碗腔。如今他们是能文能武的全能班子,红得很。
赵氏兄弟本来是跟吉昌班的,今年过年才跟他们搭伙,签了一年的约。这才演了一料子,这第二料子就被当奸细抓了,两人心中都既窝火又恐惧。
赵立根道:“还要赔偿?我们的饭钱都赚不回来了,家里的老婆娃娃,都得喝西北风了。”
赵立业也抱怨道:“就是,这可咋闹呢。就指望这一料子了。上一料子正月里打起仗来了,主顾跑了一半,就刚赚了个糊口钱。小锁头这娃到底跑哪儿去了?他咋就能一下子无影无踪,是不是真是个努戈奸细啊!”
他们本来以为得胜班是个香饽饽,才好不容易托人说好话进来了。哪知道竟是个是非窝。
林富贵眉头紧锁道:“说些甚话了?小锁头是我亲手拉扯大的娃娃。他要是奸细,我是不是也是个奸细?”
林阿婉见他们要吵,只轻声道:“我只奇怪,这边城十八乡的叫得上名号的皮影班子,总有一百多个呢。到底是谁说我们得胜班的人是奸细了呀?”
梁广收沉沉地道:“五月十五拜祖师关帝爷的时候,我在班子门口碰到了吉昌班的班主。两位师弟,他找你们俩做什么?”
赵氏兄弟脸色瞬间十分难看。
赵立业恨恨地道:“吉昌班的班主吉千山,又逼我们跟得胜班解约。我们不干,他就冷笑着骂我们背约,说祖师爷不会保佑我们。”
赵立根怒道:“我们跟吉昌班签的不是铁约,本来就来去自由。吉千山他管得太宽,就是在欺负人!”
林富贵皱着眉头道:“吉千山年前也跟我放了几句狠话。我懒得理会这小子。莫非,真是吉千山弄鬼吗?”
赵立根兄弟两人本来打算跟林富贵爷孙俩掰扯一下,怎么好好的师弟小林,突然就变成了师妹的事儿。但现在发现大家可能是被他们二人连累了。一时两人有些愧疚,便讪讪地不说话了。
梁广收倒十分淡定,他只对林阿婉道:“师妹,明日见了军爷们,与他们说明这多半是同行诋毁,是诬告。”说着他的脸微微抬起,无神的眼睛朝向院门。
林富贵忧虑地道:“阿婉,你没乱说话吧?对着贵人,你可一定要守规矩,要恭敬,这不比在家里。”
林阿婉柔声道:“爷爷,您别担心了。大将军人很好,我呀,一直都规规矩矩的呢,从未乱说过话。”
此时站在门外的大将军和白参军听到这句话,十分无语。不知道这位小姑娘眼里的规矩,是什么模样?
却听林阿婉忽然开心地轻声笑着说:“差点儿忘了。方才白参军买了我肉夹馍的秘方,给了十两银子呢!你们看!”
只听众人十分惊讶地夸奖她:“还是小师妹能干。”“太好了,这下你侄子侄女不会饿肚子了!”“阿婉做的饭,居然这般值钱啊?我现在改行当厨子还来得及么?”
门口的白参军,想到方才这小姑娘振振有词要他买秘方的模样,就有些头疼。
却听大将军轻声道:“给少了。”
白参军睁大了眼睛,十两银子这还少?她那不过就是几种酱汁白糖肉末调了调兑点儿水,就敢大开口,大将军还说给少了?
里面人已经散了,大将军转头便步入黑暗。
白参军忙跟了上来,他辩解道:“大将军,给的真不少了。”
曲寒霄却冷冷道:“将军府没钱了?”
白参军笑了:“大将军,您是大承十大首富之一,家里良田千顷,旺铺开遍大承。怎么能会没钱。”
曲寒霄站住了转身对着他道:“那就给足他们安家费。演出的赔偿翻三倍给。”
白参军微怔,立时应下了。
曲寒霄一贯豪爽大方,龙虎军中士兵的安家费,一直都是大承各军中最高的。除了朝廷给的能足额发放之外,曲寒霄还自己自掏腰包翻倍嘉勉抚恤。
别的将军养亲兵营,而大将军则大手笔,养了整支龙虎军。
只是他没想到大将军对这疑似努戈奸细,他也如此慷慨。白参军想到方才那婉转动听的笑声,难道是因为那小姑娘么?
却听曲寒霄忽然问道:“密告他们的人,是那个吉昌班吗?”
白参军眉头皱起道:“还在追查,是一支箭裹着信插在县衙门上的。这般手法,像是亡命徒的江湖人做的。所以县令才十分重视,还找我们龙虎军要了人手去捉拿。”
曲寒霄心想,她身上谜团可真多,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皮影戏小女孩。
但他又不禁想起她的那句话:“我只信我自己的心呢。”巧了,他也多少次靠极为敏锐的直觉,死里逃生。
曲寒霄突然止住了步子。白参军看他背心微微一缩,心中有些焦急,但又不敢出声,只怕是将军的毒又发作了。
曲寒霄心中却莫名惊诧。其实小姑娘从饭桌上离开不久,他就又觉得头痛。他就找个借口说要来探查,其实他只是想搞清楚,她是不是真的能止痛。
如何才能止痛,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行,还是要闻到味道,或者要更贴近一些。他不由想起她温软细腻的肌肤,纤腰一握的触感。
方才只听到她说话,就觉得头痛缓解了许多。他想果然如此,可心底又似乎有些遗憾。
但是他方才只是在心里想着她的那句话,那一直困扰着他的痛楚,却变得越发轻微了。比方才与她同桌吃饭,效果还要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儿?什么毒会有这般效果,若她能解毒,那这解药又是如何生效的?
白参军看大将军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峰。他心中非常担忧,只怕曲寒霄这是痛得厉害,他又不肯开口求助。
白参军终于忍不住道:“大将军,末将再给你封一次穴吧!”
曲寒霄冷冷道:“不用!”
他站在黑暗中,让自己去想别的事情,想那滇会王世子讨厌的脸,想努戈军情,想他的兵书。
他终于驱散了脑海中小姑娘温柔婉转的声音。那熟悉的钻心疼痛立刻卷土重来,他只觉疼得眼冒金星。
原来是这样。
他猛然睁开无神的眼睛:“叫她来!”
白参军立刻道:“是。”他都不需要问是谁。他转头就要飞上树枝,想要快一些,却听曲寒霄在身后道:“给十倍工钱。”
白参军一怔,只道:“末将明白,末将不会克扣她的工钱。”自己怎么在大将军心中变成了小气的人啊。
待他们回来的时候,大将军已经走了。问了士兵,知道大将军回去了。
林阿婉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眼睛毛团团的,透着紧张:“不知道做大将军的侍女,具体要做什么啊?”
方才白参军急匆匆地进来跟她说,大将军需要人侍奉起居。他十分焦急,只催促她快点儿,又说要开十倍工钱,一个月一百两。
她没有拒绝的余裕,现在她回过神来了,心开始微微跳了起来。要跟他朝夕相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