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叫谁呢
莫墨擦掉眼泪，把小团子轻轻放在他母亲身边，然后用温热的布巾仔细地给他擦拭了身体，才将他放到崭新的小襁褓里包好。
新晋母亲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尽管已经脱力，但她依然温柔又洒脱地对莫墨说：“莫墨，我叫郑蕙。谢谢你。”
从手忙脚乱到乱中有序，莫墨帮着把母子二人收拾妥帖后，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莫墨有些腿软地下了马车，接过萧垚递过来的水囊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她慢慢地往路旁的林中走去。
寻了一棵大树，莫墨靠着树干坐下，微微仰头，看着被树叶枝杈分割开来的天空。
萧垚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一言不发、眼神悠远的莫墨，眉头不觉蹙起。
她好像不是很高兴？刚刚诞生了一个小生命，她为何不高兴？
因为太累了？还是，想家了？
马车上，郑蕙歪着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侧这个皱巴巴的小子。
这是她郑蕙和周子戍的儿子，也是他们盼了许久的周家三代单传的嫡子。
郑蕙的眼眶有了湿意，她回想起往事，眼神里溢满了温柔。
郑蕙的夫君周子戍，其人正直刚毅，军中治下严谨。
二十六岁，周子戍就因一次胜仗被武帝亲封大将军，令其领五十万大军，镇守西南。
周子戍的父亲官运平平人也老实，没什么本事给儿子铺路，早年间他见儿子一心从武，便早早放周子戍去了军营。
周子戍十五岁入军，二十四岁时他作为副将，随当时的将军回京述职。
就是那时，他认识了郑相的嫡孙女郑蕙。
熙熙攘攘的城门口，一身兵甲的周子戍看了人群中的郑蕙一眼。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竟然相视一笑，仿若久别重逢。
十九岁的大龄剩女郑蕙，一眼就看上了副将周子戍。
郑蕙当时在想什么呢？
她在得意。
不枉她拒绝了那么多次求亲，还听了那么多的嘲讽，等等又怎么了？这命中注定的夫君不就被她等来了吗？
有郑蕙的热情，又有周子戍的直男倾心，合媒定亲走六礼一气呵成，二人喜结连理。
成亲后，周子戍只在京都待了半年便离京去了边关，郑蕙不得不独守空房三年。
三年后她终于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一鼓作气收拾了东西，偷偷出京，跑到西南边境找她夫君去了。
自此无论周子戍在哪，郑蕙便跟到哪。
郑家最受宠爱的那个嫡幼孙女，在边境战场的风霜雨雪中甘之如饴，过着甜蜜蜜的小日子。
天色已渐渐昏暗，郑良和萧垚商量好去前面最近的镇子落宿。
萧垚过去叫莫墨，走到她身边才发现，坐在树下那单薄的小姑娘，正在使劲揉着红红的鼻头。
“怎么了？”萧垚问。
“没有啊，就是，有些痒。”
莫墨不看他，自己扶着树干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双脚，“萧公子，等到了京都，我能不能找那三个人报仇？”
没等萧垚回答，莫墨就又说：“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饿死了。”
莫墨越过萧垚朝马车走过去。
萧垚抿了抿唇，到底上前拉住了她。
“你跟我骑马。”
莫墨被他拽着上了他的爱马，熟练地抓紧他的衣裳，心底不停地在腹诽萧大公子的不仗义。
就不能让她坐一会儿马车？
她也不是要去和那母子俩挤在一起，只是，她确实有些累了。
萧垚感受到腰侧的小手，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那三个人，都交给你。”
莫墨“嗯”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马车里是谁。”
萧垚没话找话。
为了照顾身后马车上的人，他并没有让马跑得很快。
“她说了名字，身份嘛，没来得及问呢。”莫墨懒懒地回答。
“她是西南边境周大将军的夫人。”
“嗯？将军夫人？”莫墨来了兴趣。
今天他们先是在路上见到了被砍死的逃兵，后又碰上了半道生孩子的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为什么要挺着大肚子往京都跑？
看来这西南战场，挺刺激啊！
哎？不对。
“你不是说打了胜仗吗？”莫墨疑惑。
萧垚点头，，嘴角浮起一抹带着无奈的冷笑，这胜仗，恐怕任谁都能看出猫腻来吧！
偏偏他们的好皇上，看到捷报后激动地跟个有糖吃的二傻子似的，啥都不问就要大肆封赏。
拿什么封赏？
银子不是都让他拿去打仗了吗？！
萧垚想起太子哥哥给他形容当时皇上的表情，他有些气闷，怪不得他娘这两年连宫都不想进了。
肩背上忽然一沉，有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身上。
莫墨无知无觉地趴在萧垚背上，双臂轻轻环着他的腰，睡着了。
萧垚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他背脊僵硬地驾着马，平稳地往落脚点而去。
他们进了一个小客栈的后院。
萧垚早就给附近的人传了信，现下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了，另外还有一个稳妥的婆子等在客栈里。
莫墨感觉头在晃动，迷糊中睁开眼，就见萧垚侧着脸冷硬地对她说：“还不下去？”
好尴尬。
莫墨揉着酸酸的脸颊，终于搞清楚了自己抱着他睡了半路的状况。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乖乖下了马，然后赶紧远离萧垚，跑去后面的马车去扶郑蕙。
郑蕙抱着儿子，披了一件披风，由莫墨和那位专门来伺候她月子的婆婆扶了下来。
郑蕙的脸从披风宽大的帽子下面抬起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等着她们进门的萧垚。
她惊讶地出声：“合乐？”
萧垚的脸迅速黑了下来，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叫谁呢！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记性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好使！
莫墨看着两人的互动，还没清醒的脑子立马“叮”的一声。
原来这俩人认识啊！
刚才将军夫人叫的是萧公子的名字吗？
好可惜呀，她没听清！
郑蕙此时已经回神，连忙道，“萧公子怎么也在？”
她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说秃噜嘴了吧，还敢叫他“合乐”？
郑蕙想起多年前，个头还没她高的萧垚站在她家后花园里，叉着腰昂着头，用鼻孔对着她说道：“你再敢叫我合乐，我就去找我舅舅，让他亲自来告诉你我叫什么。”
郑蕙噎住，我不敢我不配！你舅舅是皇上你是小魔王，我惹不起！
从那以后，郑蕙再见到萧垚都称呼他“萧公子”，虽然都是不服的语气。
但是在私底下，她可是恶狠狠地说过无数次“合乐”这两个字的，以至于今天一下子没收住……
萧垚看着郑蕙，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凑巧。”
莫墨一边扶着郑蕙进门，一边热情地说：“夫人，我和萧公子一起进京，路上就和你碰见了，谁知这么巧，你们竟然是熟人吗？”
莫墨绝不承认，她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八卦之光。
郑蕙笑着：“是挺巧的。遇到你们，真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