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康州之行（二十）

    庙祝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对于正骨接骨的手法十分娴熟，因此只是手脚脱臼的长念对他来说并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此时他更心疼掉下来的那几片瓦。

    “买东西不用钱的吗？”庙祝扶着长念坐到椅子上，一边数落一边用手捏了捏长念的胳膊，确认了骨头的位置，两手一推，伴随着脆脆的一声，骨头接上了，自始至终，长念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若不是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纷纷滚落，庙祝差点就要以为她感觉不到疼痛。

    “小小年纪还挺能忍。”庙祝蹲下身准备再观察一下腿上的伤，确认好位置后，他特意抬眼看了看长念，使坏地用错了力，就是想看看这个孩子到底有多能忍。

    依旧是一声不吭，但是小脸已经变得煞白，接好之后，庙祝起身，刚要夸赞她定力非凡，话还未将出口，长念直接晕倒，一脑袋栽倒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晕疼晕了？”庙祝急忙过去将人扶到床上，叹道：“这个年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样的耐力，难不成真的是她不可能不可能”

    但是真的太像了，不光是脸蛋，还有那早就失传的身法，以及方才受伤后的表现，那样的神情，他以前也是见过的在大允军中。

    当时他还是朝廷一名官员，姓甄名义，曾作为督查御史前去大允军中，明面上是为了帮助整顿军纪，实则是为了监视，监视那个近几年子承父业、势如破竹的小湘南王李宁冀。当时大允皇帝信不过湘南王府的人，毕竟弑母之仇不共戴天，况且他直接逼死了湘南王妃母族的所有人。

    所以皇帝不相信这个李宁冀能忠心耿耿为大允做事，为此没少派人去监视，也没少派人去挑事儿，像马上就要胜利追击的紧急关头下令撤军这种都还只是平常的做法，更有甚者，以国库空虚为由下令停发军饷，逼的小湘南王只能抢钱抢粮，以战养战。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是没有办法，可以确实替小湘南王气不过，平常皇帝下令的一些离谱的事情他就糊弄糊弄，毕竟谁也不想国破家亡，而且这个小湘南王确实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但凡皇帝机灵点，大允强盛指日可待。

    可希望是希望，要不怎么说大允该亡呢，而且，有句话叫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甄义统共在军营里待了三个月，因为皇帝怀疑他不忠诚，用了个办事不力的借口将他撤职，他也不觉得冤枉，因为确实办事不力。也不恼，反正本来他的志向就不是当官，而是做一个大画家，画一副流芳百世的山水画，而且篇幅必须是百尺，这样才有震撼力，才有谈资。

    最后一次见小湘南王是在他准备辞行那一天。

    小湘南王身上有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行军打仗的人，若是不带点伤，都容易心虚。可是甄义从没见过那样的伤口，整个背部都是一条一条，一片一片的隆起的伤疤，新伤叠旧伤，好几处伤口都流血不止，红色的里衣看起来像是浸过水一样。

    他不过是站在营帐门口，透过缝隙看了一眼，就觉得血腥味已经扑面而来了。

    里面隐约可以听到谈话声，是随行军医的嘱咐：“将军，这个药去腐生肌效果猛烈，一会儿可能会有些疼，您可千万顶住，实在不行，您咬住一个东西。”

    “不用。”

    “好，那老臣得罪了。”

    之后静谧的可怕，兴许是他的眼睛太过直白地盯着里面，营帐外站岗的士兵实在看不下去了，也不好直接赶走这个朝廷命官，生怕开罪了他，怕他一不高兴就跑到皇帝面前说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二人只能高声提醒道：“甄大人，将军正在疗伤，还请在外耐心等候。”

    甄义当时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一声将目光转移到了别处。

    但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两眼，营帐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齐齐看向外面，甄义的目光有一瞬跟小湘南王对视，小湘南王面上也尽是泥渍和血迹，看不清面容，但那冷酷决绝又脆弱易碎的眼神便一直留在了他的心里

    而刚才长念的眼神，竟然和当年的小湘南王有一些想像，唤醒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