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康州之行（十九）

    四处游荡无处可去的长念，到了夜晚，最终还是回到了公主庙。

    回去之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看见庙祝也绕着走，只是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连晚饭也没吃，庙祝也没去叫她，只是由着她去了。经过一夜的思考，她决定第二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前去寻找那个叫岑单的人，去寻找在自己回忆里唯一露脸了的，那个蓝眼睛的人。

    说起蓝眼睛，长念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猫儿也是蓝眼睛，而且跟那人一样都是异瞳，难不成这只猫儿就是自己要找的？传说中的踏破铁鞋无觅处？

    想到这里，长念把又重新陷入沉睡的猫儿抱起，扒拉它的眼皮，却发现，蓝眼睛不见了，就是寻常猫儿琥珀色的眼睛，两只都是。

    “怎么回事？”长念嘴里嘟囔着，将猫儿放在床上，两只手撑起它的两只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后更加疑惑：“这眼睛还是变色的？”

    仔细回想，猫儿出现蓝色眼睛的那两次都是在圆圈山上，而且，一到圆圈山自己就会拥有一些特殊能力，一直睡着的死猫也会醒过来，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只眼睛会变成蓝色。

    这么联系起来，长念越想越觉得圆圈山不简单，而且，为什么自己醒来的时候会在圆圈山，而不是别的地方？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或许，那些记忆就藏在圆圈山上，不过自己一直找错地方了，一直遵循着仅存的那一点点记忆跑东跑西，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

    “明天再去圆圈山上看看吧。”长念这样想着，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原本一沾枕头就睡的人也出现了失眠，再加上没吃饭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叫，不管怎么样都无法忽视，倒是那只死猫，一天到晚睡的死香死香的，这么多天下来，一点东西也没吃，竟然也不觉得饿。

    长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抱着这只猫，只是觉得很重要很重要，觉得不能离开自己半步。

    夜半三更，打更人的声音就像游荡在黑夜中的鬼魂嚎叫一样，让人睡不着，每每有了困意，外面叮当一顿敲，再加上嚎一嗓子，刚凝聚起来的困意瞬间就能烟消云散。

    长念百无聊赖之际偷偷走出房门，夜晚尚且寒冷，长念又回去把被子抱出来裹在身上，就坐在门前台阶下，抬头看着被圈在院子里的月亮，长叹一声，聊以自我慰藉。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苦的话，那长念觉得找不到自己是最苦的，并不是说多么多么劳累，多么多么疼痛。苦是分很多种的，有的是肉体上的苦，像是每日辛勤劳作或者做一些苦力活；有的是精神上的，像是求而不得或者念念不忘；而有些痛苦并不能时常感受到，但凡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这种感觉无法诉诸于口，无法写之在文，就好像一脚踩在虚空的云朵上，稍稍用力细想便会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而阻止往下坠的方法就是——不去想。

    可是就算自己眼睛朝天，不去想脚下的虚空，却依旧能够感知到，感知到自身现在的虚无缥缈，自己有意欺骗自己，可是心是诚实的。没有一个落脚点，就只能半空中飘着，随风游荡，飘到哪里算哪里。

    长念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去，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的心很空，夜深人静时也很慌，一步一步走着都觉得虚浮。有些人竭尽一生都在摆脱自己的身份，有些人却用尽一生去寻找一个身份。世间的人就是这样，目光永远放在不曾拥有的东西上。

    不过这世间大多数的人都是第二种，是那种一生都在寻求一个身份的人。这些人里面又有大多数是麻木的，麻木的人常常放弃追寻，放弃思索，一生飘着又何妨？忙忙碌碌、稀里糊涂怎么过都是一生。

    长念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她敏感、清醒、独立，绝不允许自己这么一直虚浮地飘着，所以她要找到自己的身份，不管走多远的路，都要找回记忆，找到自己的身份。

    兴许是觉得在底下看月亮有那些四四方方的墙的束缚，长念索性跳到墙上，因为披着被子，险些没站稳摔下来，好在及时抓住墙边，才又爬了上去。

    顺着院墙来到梧桐殿的屋顶，漏雨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找人修补，长念寻了个地方，就着被子躺下，揪着被子一转，全身都被裹住，只露出个眼睛四下张望着。

    站在高处看月亮，跟在下面看不一样，目之所及不再是院墙，而是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天空，长念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和铁器碰撞的声音吵醒了，长念坐起来，好不容易摆脱了被子，顺着声音往庙墙外的街上看去，一架十分奢华的马车映入眼帘。

    长念有些看呆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很贵的吧。”

    震惊之余才发现是军队路过康州城，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除了行军的声音，就只有树上的鸟叫。

    长念歪着头想透过马车的帘子看清里面的人，一阵风吹过，马车一旁的车帷被缓缓掀开，可是却只是掀开一角，像是在挑逗长念一般。

    如此反复三四次，终于来了一阵懂事的风，将车帷吹开大半，一幅如画般的侧颜露出了冰山一角。

    长念心中微微颤抖：“这人”

    长念赶紧扔了被子，也不顾被子滑落到地下带下去的几片青瓦会惊动庙祝，她只是在房顶上奔跑着挪动位置，想要看清楚。

    她的动作引起了马车中人的注意，那人只是微微侧脸，似是无意但动作又十分僵硬地抬眼看向公主庙的方向，长念也透过掀起的车帷看向他，四目相对，马车中的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本就十分不自然的头部更加僵硬，像是不敢相信一般闭上眼睛微微晃了晃脑袋。

    就在马车中人晃脑袋的之际，长念已经跑到屋顶的边缘，一脚踩空跌落下去，却是一句喊声也没有，脑海中尽是马车中那人的模样。

    “我一定见过他。”长念这样想着，翻身想要爬起来，她有一股想要出去的强烈愿望，去抓住那人仔细地看，认真的看，只一眼，她认定那人必定跟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胳膊和腿部传来的剧痛让她不得不回到现实。

    老庙祝闻声赶来，一边斥责她又拆了几片瓦，一边小心将她扶起来送到了屋内，还顺带着暗暗嘲讽她武艺不精。长念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不断行进的马车中，一直闭目养神的长河察觉到了王烛的异样，睁开双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庙门紧闭的公主庙，心中会意，也没有询问。

    王烛的心有些乱，眼睛上下寻找着什么，良久，目光中露出微不可查的失望，单手扶额挡住大半张脸，嗓音有些低沉，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痛苦道：“大巫师，本王本王又看到她的幻象了。”

    长河依旧闭目，淡淡开口道：“众生皆幻象，王爷不必过分苦恼。况且，王爷不是早就能分辨幻象真假了吗？”

    “这次不一样，我从未见过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尤其是她的小时候的模样，在本王印象里，一直都是锦衣玉食，浅浅微笑的，刹那间，竟没觉出是幻象。”

    长河不再言语，王烛也慢慢恢复常态，只是心里多了一分犹疑。直到出了康州城后，元素跑到他的营帐里说康州城内有庆阳公主转世重生的传说，心中的坚定慢慢被犹疑吞噬，哪怕意识到这可能是个圈套，他最终还是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