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康州之行（十五）
庙祝将长念领到后院的柴房里，小心翼翼看着无人跟上来，才松了口气，蹲下身子，看着长念的眼睛道：“你究竟是谁？”
长念心下盘算了几遍要不要借着容貌的优势，说自己就是他们拜的那个人，可是这样不论遇到真信徒还是假信徒，都免不了骑虎难下。
心下盘算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庙祝的眯缝眼，良久，一字一顿回应道：“我叫长念。”
闻言，庙祝的表情忽然松动了一下，像是放松，又像是失望。
“还有人叫我李凤泽。”长念怀里的黑猫忽然动了一下，像是认识那个叫李凤泽的人，可是眼睛依旧没有睁开，睡得死死的。
庙祝也像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嘴里嘟囔着“不可能”。
转世重生这种事情，太过于虚幻，原以为不过是那些说书人编排的段子，已故之人怎么可能突然重生，还用着一模一样的脸。
长念看着庙祝那生吞了癞蛤蟆一般的表情，知道他不相信，她自己也不相信，什么公主，什么李凤泽，她从未听说过，又或者，她全部都忘了。她也纳闷为何画像上之人和自己面容如此相像，不过失忆在前，失去能力在后，她不能表现出太多异样，以免招人猜忌。
庙祝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说并不相信，但也不敢完全说死，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林子大了鸟儿也就多了，心下想着先将这小姑娘留下来，日后慢慢查验真假，若是真的，他定不是叶公好龙那一类人，若是假的，他定不容许有人打着庆阳公主的名号招摇撞骗，况且，背着庆阳公主的名声，这孩子之后怕是再没有轻松的时候了。
人类最擅长之事莫过于造神和毁神，他们会先将一个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再重重摔下，原先顶礼膜拜的那些人都会上来踩两脚。
长念没了读心的能力，但从庙祝那已经恢复了波澜不惊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心里也在想着要不要留下来，毕竟自己现在没地方去。
倒是庙祝先开口问道：“小姑娘你父母是谁？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一个场景在脑海里闪过，父母好像，有人告诉过自己的母亲是谁长念想抓住一闪而过的那个场景，最终还是让它溜走了，只得摇摇头道：“生来一个人，无父无母。”
“既然这样那为何来到这座庙呢？”
“因为”长念四下环顾，走到柴房门口道：“因为这里是我该来的地方。”
庙祝哑然，也不再过问其他的事情，想了很久，开口道：“你若是没地方可去，便留下来吧。”
长念点头言谢。
“不过有个条件，你不能在人前露脸。”
长念颔首微笑道：“这是自然。”
因为庙内香客众多，需要庙祝前去打理各项事宜，他也便没有久留，简单叮嘱长念说先待在柴房里，晚上落了门再给她安排住所。
长念也十分听话的表示不会乱跑，寻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了下来。
庙祝见状也就关门出去了。
门刚关上那一刻，长念便通过柴房的窗户翻身出去了，三两步腾挪上了房顶，掀开瓦片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香客，有人上香，有人跪拜，有人交谈。
交谈之人不过是窸窸窣窣的话语，更多的是上香时的祷告。都是些极其无用的闲言碎语，长念深知听这些香客们说话并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抬手想将瓦片盖回去时，听到了一个人的祷告：“庆阳公主在上，有传言武成王的军队十天后会途径康州城，到时定然会途径公主庙，冒犯公主，小官想来拦不住，望公主赎罪。”
长念心里正纳闷这个武成王是谁，为何会冒犯公主庙的时候，殿内另一个上香完毕，转身要离开的香客嚷了一声：“什么？王烛要来康州？”
王烛？长念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一紧，她的仅剩不多的记忆里有这个名字王烛。
那一声嚷引起了殿内众人的注意，纷纷询问道：“你听谁说的？该不是做白日梦了？”
那人指着尚且跪在蒲团上的那个人说道：“就是他。”
众人纷纷看过去，蒲团上那人缓缓起身，转过来，淡淡说道：“上香时听别人的祷告，可是会折寿的。”
“太太守大人？”庙祝看到那人正脸后急忙行礼。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庙祝，又看了看庙祝口中的太守大人，稀稀落落跪倒一大片，先前偷听太守祷告的那个人也哆哆嗦嗦地说着：“大人恕罪。”
康州和江州原先都是后周的地界，王烛攻打下不同的国家后，元卿卿为了方便治理，分别派自己的儿子们到达不同的地界为王。封到原先梁国地界的，就叫梁王，封到原先嵇国地界的就叫嵇王。之前四个小国家合在一起组成了个联盟抵抗元国军队的入侵，那个联盟在洛河边上举行，因此也叫洛盟，而分到这些个小国家地界的那个皇子被封为洛王。分到当年齐国地界的皇子便被封为齐王。只有王烛，因为功勋卓著，封地虽然在天寒地冻的西北部，却难得成为了异姓王，还赐封武成。
后周因为是一年多以前刚刚打下来的，又因为攻打后周时几乎将后周人杀光了，因此，这个地方一直没有封给哪个皇子，康州和江州都是各自太守治理，两位太瘦都是硕果仅存的后周人，不屑参与朝堂争斗，因此一直也没有站队，只是兢兢业业治理这一方土地，差不多已经成了“土皇帝”级别的人物，百姓们见到他们的太守比见到皇帝都来得可怕，毕竟天高皇帝远，一年到头也来不了一次。
也正是如此，独立自治，不属于任何一派的康州和江州才是王烛不得已选的一条进京之路。
其他的路不论走哪里，不是途径洛王封地就是途径其他各种王的封地，那样元卿卿早已逝世的消息就瞒不住了，势必会引起诸王进京的乱象。到那时，就算元国早已有太子，也阻挡不了诸王纷争。原因无他，太子一辈子守在京城，守在元卿卿身边，根本不像其他王爷一样有自己的军队，也没有自己的封地，这样的太子，根本造不成什么威慑力，大家都是刚从乱世挣扎出来的人，逆反之心尚存，太子元琼琼名存实亡。
康州太守司马原，为人是著名的狠辣决绝，百姓们皆是闻风丧胆，眼下突然便衣出现在公主庙里，不说是来上香的众百姓们，就连庙祝也是吓了一跳，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司马原的到来。
司马原难得没有处置人，却是语气沉重地说道：“想必大家都听到了，既然如此，到了那日，大家都知道该如何吧？”
众人齐声喝道：“诺。”
在众人的跪拜下，司马原提步离开了公主庙，长念顺着庙墙追出去，发现他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