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康州之行（十一）
随着太阳的升起，街道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去公主庙祭拜的人也变得熙熙攘攘，王烛走到庙门口，并未直接离开，转头看了看不高不矮的庙墙，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一个腾身跳了上去，顺着庙墙到了房顶，掀开一片瓦看了看墙壁四周。
庙祝已经出去招待香客们，屋子里三三两两有上香的人，房间的四周墙壁上都是李凤泽的画像，每一幅画像下都放了一个蒲团，画像上李凤泽的面容清晰可见，虽说并不是一模一样，但也是有八九分像的。
王烛心下了然，悄悄回到了方才的地方，看元素一脸疑惑的样子，解释道：“假的，庙里有她正脸的画像，之前庙祝撒谎了。”
“什么？”元素看了看王烛，又指了指里面问道：“你说真的？”
“是，而且”
元素见王烛吞吞吐吐的样子就不喜欢，直接问道：“而且什么？”
“我先前来过这里，那个时候，还不是这个庙祝，所以他不认识我。”
“你来过？你什么时候”元素脱口而出的问题转而咽了下去：“我忘了，你一年多前刚打的后周。”
王烛并未理元素，拍了拍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元素急忙跟上去问道：“可是都说这个庙祝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年了。”
“容貌未变，身形不同。”
“怎么讲？”
“先前那个庙祝身材魁梧，要比我还高出两指，现在的庙祝，不仅没我高，整体身材也比以前瘦小了一些，定然不是同一个人。”
“那这是”
“易容术。”
“你是说这是个骗局？”
“假的不能再假了。”
元素沉默了一阵，仔细想想，确实有些过于巧合了，只是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难不成是针对王烛吗？
元素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公主庙，在陆陆续续前来上香的香客里看着王烛的背影，他总觉得王烛有些不对劲，和之前在青州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好像是更沉闷了，身形也有些垮，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的样子。
王烛这人和别人不一样，元素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个时候元素一眼就觉得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尤其是眼里那股狠劲和身上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那个时候元素就觉得王烛这个人，之后不是大忠就是大奸，不可能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后来她的猜想果然没错，持续了百年的纷争和乱世结束在他手里。
他这个 人身上一直弥漫一层烟雾，远远地看黑压压一片，给人一种压迫和恐惧，走近了看，发现还是白茫茫一片，叫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坐上武成王的位子之后，他笑你会觉得是笑里藏刀，他哭你会觉得是假慈悲。他就像是高挂在燕国天空最毒辣的太阳，湛蓝的一片中只有那明晃晃 一颗，无人可比肩，也无人敢直视。
元卿卿将他视为最大的威胁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民声和威望集于王烛一身，若王烛真的想的话，这个皇位，当真就改姓王了。
“跟上。”王烛看着发呆的元素问道：“盯着我的背影想什么呢？思春吗？”
元素脸都绿了，攥紧拳头，气沉丹田，一声响亮的“滚”引得过路人频频注视。
元素跟上后，在王烛耳边悄悄骂了一句：“没大没小。”
王烛摆摆手道：“你不过比我大四岁。”
元素还想说什么，转头看到了街道对面的茶馆，忽然觉得有些口渴，硬是拉着王烛走了过去，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康州，尝尝这里的水味道怎么样。”
“元统领不是最爱喝白水的吗？”
“对啊，就是去喝水嘛。”一提起喝水元素来了兴致，侃侃而谈道：“我跟你讲，这喝水也是不一样的，一个地方的水跟一个地方的水味道也是不一样的，西北的水就偏苦涩，京城的水偏甜，我还未尝过这康州的水，不可错过不可错过。”
“司马原是没给你喝水吗？”
“他那不是水，泡了茶了，一股怪味。”元素边说边一脚踏进茶馆招呼道：“小二，来一壶刚从井里打的凉水。”
小二急匆匆跑来，对于元素的要求有些不明白，解释道：“客官，小馆有各种上好的茶叶可供品尝，还有一些果脯肉干”
“不需要，只要井水。”
要不是看着二人穿着还算可以，小二定然会把他们二人当成闹事的处理了，思量再三，接着问道：“那客官可否需要果脯肉干？”
元素转头看了看王烛，问道：“你要吗？”
王烛微微含笑摆手示意不需要，那模样真像是从哪家出来的小公子，温和有涵养，给人一种不论做什么都会慢吞吞软绵绵的样子。
元素忽然想起一件以前的事，恍然大悟，转而对小二说：“我家公子，从小娇养惯了，不喜吃外面的食物，给我来二斤牛肉干吧。”
听到要牛肉干，小二才心满意足地去准备了。
寻了个靠窗的座位，刚一落座，一壶冰凉的井水便送了上来，元素边品边问道：“哎，方才我才想起来，之前听说，你上一次在京城的时候，路过一家茶馆喝茶，差点没被毒死？”
王烛单手支着下颌，目光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那时我奉命护送嵇王离京，并不在城中，后来听说后只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普通百姓，怎得对你如此深的怨恨？”
王烛叹道：“人心难测，人生在世，被人误会是常有的事。”
“他当真一时兴起？没有人幕后指使吗？”
“查了，没有。”
“那他为何”
“他忧虑的倒是跟咱们的好皇帝所忧虑的一模一样，担心我一个逃命到元国的大允人，手握兵权，功高盖主会谋朝篡位。”
“要我说，那次也是你不小心，太大意了。”
“是，从那以后，我便再不吃外面的东西了。”
“你恨他吗？”
“不恨。”
“会寒心吗？”
王烛收回向外看的目光，看向元素，说道：“你不必再试探我，要杀我的人多了，我不会因为一个目光短浅的小民而动摇。寒心什么的，我早就没有心了。”
元素放下手中的茶壶，倾身低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支持嵇王，要论治国方略，太子和丞相不比他差。”
王烛盯着元素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刚想回答什么，小二端着一盘子牛肉干走来，喊道：“两斤牛肉干，二位客官慢用，有什么事招呼小的一声。”
元素急忙坐直身子，点头冲着小二笑了笑。
小二走后，王烛接着看向窗外，眼神呆滞，却好似在看某个确定的点，元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满街来来往往的人和那座公主庙。
“这个世界需要新的秩序。”王烛轻声说道，像是回答之前元素的问题，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元素没有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王烛不再言语。
元素撇了撇嘴，大快朵颐起来，邻桌一人将钱拍在桌子上，抹了抹嘴离开了，元素听见动静，本能地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一脸希冀地问王烛道：“你带钱了吧。”
王烛目光扫了扫元素，挑眉轻笑道：“我堂堂王爷，出门哪有自己付钱的道理？”
“你”
元素悄悄挪身到窗户边缘，小声道：“不行就跑吧”
王烛换了一只手撑着下颌，指尖有意无意敲击着脸颊道：“堂堂大统领，吃霸王餐，说出去让人笑话，况且，人家小本经营也不容易。”
“那”
王烛目光在元素身上扫了扫道：“你身上穿着的是我的衣服，上好蚕丝做成的，能抵不少钱。”
“那你让我光着出去啊？”元素瞪大了眼睛不解道。
王烛丢下一句：“自作孽。”
“可可我好歹帮你那么大一个忙，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了？”元素想发作又不敢发作，只得以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王烛。
王烛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