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康州之行（七）
就像是上次自刎于城墙之上一样，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因此李凤泽这次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或许真的是上天眷顾，李凤泽从来不信什么天意，一直觉得事在人为，。
李凤泽睁眼看了看房顶，总觉得十分熟悉，想坐起来仔细观察一番，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了起来，背部有些凉，寒意有些刺骨。
“来了？”听声音，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李凤泽脑袋活动范围有限，看不到发出声音的人，只觉得声音也有些熟悉，之前一定是在哪里听过的。
“师父，一定要这样吗？”是安肆零的声音，那个老人，应该就是青涯了，李凤泽抬眼向头顶方向看，看到安肆零站在门边。
看着熟悉的门框以及四周的装饰，李凤泽忽然就想起来了，这是青涯的房间，之前和穆棱子一起来过，顺着安肆零的目光看去，极力地抬起头，才发现青涯盘腿坐在李凤泽不远处，从他坐垫下延伸出许多条密密麻麻的蓝色的线，隐隐约约，似真似幻。
“老师父，这是做什么？”李凤泽不解地问道，看不懂那些，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青涯没有理睬李凤泽，抬头冲着安肆零的方向怒斥道：“怎么？你也要忤逆为师？”
“不是，师父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情况紧急，今日她若不死，死的就是我的宝贝徒弟了！”青涯咬牙切齿道。
安肆零踱步走到李凤泽旁边，充满怜惜的眼神在李凤泽脸上停留了一刹便挪开了，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撇了一眼青涯的脸色，又识趣地闭上了嘴巴，自顾自嘟囔道：“穆棱子花费了六年的时间，呕心沥血复活的人，若是醒来之后发现您又给送回去了，不记恨您一辈子才怪，恐怕那时他就要和师门恩断义绝了。”
“你胡说什么？你师兄他不是那样不识大体的人，要继任大巫神，每一刻都要用来练习巫术，我已经纵容了他六年的时间，这次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可是师父”
“可是什么？可是什么！你以后要是跟你师兄一个样，我就废了你一身巫术，省得你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呢，这是救人救人吧。”
“住嘴！违反天道的事情，别用什么救人当美化的说辞！”青涯是越说越激动了。
安肆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乖乖站在一旁，别看他平时张扬跋扈的模样，其实心里怂的很，外强中干罢了，李凤泽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他们谈话，也没有去插嘴，直到他们二人说完之后，李凤泽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青涯是不愿搭理她的，安肆零看了看李凤泽，又看了看青涯，蹲下身小声道：“也没什么，只是麻烦你再死一次了。”
“是老穆出事了吗？”李凤泽淡淡开口问道。
安肆零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李凤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呼一吸之间，仿佛百年漫长，又像是眨眼一般短暂，或许是已经死过一次的缘故，在知道自己又要死的时候，内心倒是十分坦然。
“既然都决定剥夺我的生命了，就不能将事情原委告诉我吗，让我死的明白点。”
“不是剥夺。”青涯突然开口道：“是交还，这条命是他给你的。”
李凤泽闻言，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道：“也是，我本就是个死人。”
兴许是看李凤泽这很有思想觉悟，青涯的面色好看了许多，安肆零在一旁苦苦地撇了撇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所以，老穆到底怎么了？”
又恢复了寂静，这次，连安肆零都没有回复她。
“又发作了吗？”李凤泽自顾自问道：“这次看来十分严重，很危险了吗？”
依旧没有人回答，李凤泽看了看安肆零，又看了看青涯，二人皆是啃了石头一般地表情，好像说一句话就会折寿一样。
“怎么？我连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权利都没有了吗？这次你们算剥夺了吧。”
“眼睛。”安肆零面无表情地再次重复道：“眼睛。”
眼睛？
李凤泽脑海中浮现出穆棱子那双不同颜色的眼睛，接着问道：“是老穆的眼睛出问题了吗？”
又是一片寂静。
若是前一世，李凤泽遇到这样的情况，自己在意的人生死未卜却不告诉她，之前的话，她早就慌张失措，着急上火了，可能已经开始疯狂地歇斯底里喊叫，可是这次她没有，她依旧平静地问道：“之前听他说眼睛对他来说就像是你用的阵法，是施展巫术的媒介，眼睛出了问题，他的巫术能力也会受损的吧。”
“所以并不是所谓的报应发作了？只是因为眼睛他的眼睛是怎么坏的是跟人打架”李凤泽自己胡乱猜测着，因为冰凉的床板，她说话都开始哆嗦。
安肆零不知是心软了还是心烦了，开口道：“那个铃铛，穆棱子给你的那个铃铛，还记得吗？”
李凤泽点点头道：“记得，在黑猫脖子上。”
“那个是穆棱子用自己的眼睛做的容器，将自己的一点神识放进去，好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及时赶到。”
“铃铛是需要铃铛吗？铃铛在”李凤泽使劲挣扎着，她想当然地以为只要找到铃铛就能救穆棱子，虽然表面平静，可她内心终究还是慌乱的，不然不可能觉得安肆零和青涯都没找过铃铛，既然已经知道铃铛的材质了，定然是已经找到铃铛了。
“铃铛没用了。”安肆零面露苦涩，朝李凤泽笑了笑。
“怎么会怎么会没用的？”
“他在中原，灵墟里的灵力耗尽后，收到你的求救，为了尽快赶过去，他”
"不要绕圈子，安肆零，你说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能承受的住。"
“他直接把用眼睛做容器的铃铛给散了。”
“什么叫散了？他明明跟我说他跟岑单分离开，然后骑着小白过来的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散了就是献出自己身体某个部位，类似于燃烧，榨取灵力，这是饮鸩止渴的一种方式，在我们这里属于禁术。”
李凤泽有些呆愣，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安肆零，同时手脚用力挣扎着，勒出了血迹，染红了捆着她的白绫。
“不可能这不可能”李凤泽只喃喃说着这两句。
“他骗你的，他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的，他刚回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对劲，直到他拉我出去谈话，说到一半，突然就痛苦地倒在地上，这一倒，就再也没醒过来。”
“我要见他。”
“不能！”青涯厉声呵斥道：“若真的想救他，就别见他。”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他他都是为了我才让我见他最后一眼！”她终于还是歇斯底里地喊叫了，但凡，但凡有一点办法，她都不至于失了理智。
“安肆零，按住她，不能让她挣脱开，否则功亏一篑了！”
安肆零犹豫了一瞬，看到捆住李凤泽的白绫已经纷纷断开后，他终于下了狠手，一掌将李凤泽敲晕了过去。
看着断开染血的白绫，安肆零皱眉道：“这是金刚绫，传说比铁还坚固，看来，传说不是那么可信。”
青涯有些支撑不住了，面色发白，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说道："只要再一会儿，再一会儿，等灵力全部进入她的身体，就能强行断开他们二人之间生命的链接了。“
”师父“
”你又想说什么？什么时候变得跟你师兄一样优柔寡断了？“
”没没什么。“安肆零冲着青涯笑了笑，他平日里生活在乌鸦阁，不曾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又是个率真的性子，对于说谎和伪装这一类并不擅长，就像穆棱子不擅长骂人一样，因此安肆零朝向青涯的那个笑容有些诡异，像是纸人的嘴角一般，只是僵硬地翘了上去，眼睛里却空洞无神，甚至泛着冷意。
青涯专心输灵力，已经自顾不暇，也就顾不上看他这个小徒弟，自然也没看到那诡异的笑容。
安肆零自己也觉得不舒服，笑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他第一次伪装，从心里排斥。可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中有些空，空得能发出一声一声心跳的回响，从前，他一直坚信师父做的都是对的，因为师父是大巫神，大巫神做的事情定然是最适应天道的。
可是这次，他没那么确定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和师父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若是对的话，为何李凤泽、穆棱子甚至自己都没有那么开心，若是错的话，为何师父又如此坚定地去做？
复活李凤泽是穆棱子的选择，牺牲李凤泽救穆棱子是师父为了大局着想，既然为了大局，任何人都是可以牺牲的，只要是为了大局，个人的恩怨都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安肆零开始自己说服自己，穆棱子甘愿一辈子都不时忍受非人的折磨去复活一个人，可这个人马上就要再次死去，一切都如镜花泡影一般，六年的痛苦和欣喜，都化为乌有了，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对穆棱子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原来，师兄这样天生优秀的人，到头来也不过是任人摆布而已。穆棱子啊穆棱子，你之前常教导我说布局如下棋，要合理地把别人当做棋子，放在必要的位置。你下了这么久的棋，整个中原都是你的棋盘，我以为你很厉害呢，没想到，你也只是个棋子而已。“安肆零想到如此，自嘲一般笑了笑：”那我呢，也是一颗棋子吗？我是为了大局被抛弃的那颗，还是，站到最后的那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