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腌笃鲜
桃花林后头的河，鹅软石通条铺在河里，上头便是农田跟人家。粉色桃花儿，三三两两开在路边或者农田旁。还有放牛的牧童，骑着牛往河边湿地芦苇丛中吃草。
容儿守着一棵柳树下的荫凉地儿，坐在那大石头上，旁边一丛丛迎春花儿开得正盛，她伸手去扯，摘了柳枝编了个头环。
河水清冽，冯云挽着裤腿，脸贴在水里找田螺，发现果然好多都在石头上缓缓挪动。
大的收在篮子里，小的就丢回河里，田螺捡起，立马将肉缩回去，皮收紧。
冯云从前捡田螺，都是人家鱼塘放水，里头有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螺蛳，村里许多小伙伴提了桶，踩着烂泥上去捡，捡回家后一身搞得又脏又湿。
清澈的河水显然更适合现在冯云穿着的拖沓衣裳，尽管袖子已经被卷起，但前头系带的短襦，依然垂坠在水中。
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小把的螺，冯云蹚着水上岸给容儿瞧。
“看，我已经捡了好一些啦。”
容儿趴在草地上，将冯云捡的田螺倒进水盆里养。
“我给你编了个草环，好看嘛？”
草环上满是迎春花儿，还有地上不知名的粉花跟紫花儿，容儿往自个儿头上戴了戴，大小刚刚好。
“好看。”冯云接过草环，上头的花都问问插在柳树条里，怎么晃都不掉，不禁叹道：“容儿，你手好巧呀。”
“正合适你，哈哈哈，戴着挡个太阳也好，我再编一个。”
冯云提着篮子，湿漉漉的滴着水，光着脚下河继续捞。
河底的石头虽光滑，但还是需要每走一步都小心试探，不过走了三四步，冯云脚底探到一个光滑的东西。
捞了三两个田螺，冯云才觉得脚下踩的越来越不对劲，冯云凑近水里东瞧西瞧，伸手去摸，发现石头下有个边缘锋利的物体。
她使劲将石头搬起，“哗”地一声，水花溅起来。
“居然是河蚌！容儿，瞧，比我巴掌还大的河蚌！”
这河蚌被冯云踩的缩进壳里，表面沾满了泥，冯云将它放河水里用手擦擦干净，一个纹路清晰的蚌壳便显现出来。
奈何容儿腿受伤了，不然早奔来看。
冯云再往河边草里探了探，又捡到一个，比刚刚这个还更大！
半个时辰，冯云就捡了一篮子的螺并两三个河蚌，战利品摆放在容儿面前，她伸手去淘那螺。
“果然很干净，先将养些时候，咱们直接在河里洗干净了，再拿回厨房烧。”容儿笑道。
冯云也跪坐下来，将一篮子田螺倒进盆里使劲搓洗，后端了去河边摁着石头搓洗两三回，表面便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泥土了。
打了水过来放在草地里，那河蚌还是紧闭着壳。
“我还没杀过河蚌呢，不过这河蚌处理干净，跟咸肉烧汤，又鲜又香。”
河蚌咸肉是金陵那边的做法，冯云喜辣，唯独对这道菜记忆深刻。因为非常鲜，蚌肉弹牙，还特意请教了当地的村民如何做的。
容儿思忖片刻，也道：“我也不会，平常杀鱼都没杀过。”
“没事，现学，厨房有咸肉嘛？”
“有呢，好多，挂在外头。”
容儿手里还有半圈未编完的头环，冯云索性也坐下来，帮她摘迎春花儿。
一刻钟过去，好多田螺见水面平静，又瞧瞧探头出来，缓慢爬动，有些还想爬出水。
一双手进盆里使劲搓，田螺们吓得纷纷紧闭螺皮，一些污泥被搓了下来，冯云去河边淘洗一回。
这样三两次，本身干净的螺从里到外彻底淘洗的干干净净。
容儿平日做饭的小厨房在宅子的后头，门口一根柴棍搭成的架子，上头挂着好些猪肉腌的腊肉咸肉，还有咸排。一棵大树下有个饭桌，正好纳凉。
仔细瞧门口还蹲坐着一只狸猫儿。
“呀，容儿，你养的猫儿啊。”
容儿笑着点点头。
狸猫儿见了主人过来，懒洋洋起身伸了个懒腰，嘴巴张的老大。
随后过来容儿腿边求摸摸。
冯云被萌翻了，放下水盆，蹲下身去摸它。
“可不能使劲摸哦，它还是有些气性的。”
冯云听闻忙缩回手，为了手不受伤，她还是不摸了吧。
先做那河蚌咸肉汤。院子里拿一条腌制好的咸肉，去厨房切了一半，剩下的再挂回去，洗净咸肉，切成块状。
处理河蚌冯云没有经验，只能先将河蚌用刀小心划开，待刀插进一半，用手掌往刀背使劲拍下去，渐渐河蚌开口。
如法炮制，剩下两个也这样，好歹是将三个蚌肉取出来了。取出肉后，剩下的活就简单多了。
取出的蚌肉需要进行摘洗，腮跟肠等内脏摘出来，淤泥进行清洗，这些摘完后，蚌肉没剩多少，只剩下些黄白的肉。为了使肉不腥，清洗的步骤很关键。
冯云加入一些米酒，并切了几片姜，放入一把粉，在盆中使劲揉搓抓洗一会儿。
浆水逐渐变浑浊，蚌肉逐渐变干净，即可用水冲洗干净。
河蚌的斧足，便是经常钻出来行走的那一部分肉，十分坚韧，冯云记着从前厨师处理的样子，将斧足放在砧板上，用刀面拍扁，拍薄，随后切成片状。
瑶柱也拍薄后，蚌肉便不剩多少腥味了。
容儿拿着小巧的钳子，在大树下“咔嚓”的一个一个的剪着螺蛳尾巴，狸猫儿在旁躺着静静陪伴。
冯云用炉子烧了一锅水，将切下来的咸肉块放进去焯水。咸肉的咸香味浓郁，下水后口感便会柔和，咸味也没这么重。
将焯好水的咸肉捞出，就着这锅水继续放入河蚌肉，放两片姜，看着锅中肉渐渐变得紧实，随后捞出。
葱姜备好，砂锅烧热，加入姜片爆香，后入咸肉及蚌肉进去翻炒，待味香时倒入滚烫的山泉水，汤色立即变得雪白。
鲜味儿弥漫整个厨房，容儿在树下老远就闻到了，猫儿也被这香味吸引，抽着鼻子“喵”了一声。
盖上盖子，慢慢煨汤。
厨房有几个未剥的鲜笋，冯云挑拣了一个，剥开外衣，冲洗干净，斜刀滚块，等汤煨好了，便放进去，一道鲜笃汤便势在必得了。
容儿纤手浸在水中，将一盆螺蛳尾巴都剪干净了，给冯云。
“你手脚也快。”冯云笑道。
“我都闻见你汤的香味儿了，待会尝尝好不好喝。”容儿用帕子净了手，将钳子放在桌上。
“好。”
炒螺狮是农家常做的菜肴，只是收拾洗净烦难些。
容儿厨房中的调料便丰富得很，包括茱萸、山花椒、川椒、紫苏、薄荷。
茱萸便罢了，冯云前几日在道观也吃过，觉得还行，就是稍带了些苦味。但容儿这边，居然还有芥辣。
这时候人的喜辣程度远不逊于现代，没有辣椒，便用各种辣口的植物替代。
然而芥辣的味道却是实打实不同种的风味。冯云不得不感慨，即便没有辣椒，这里的菜色依旧非常丰富。
不消多时，一盘炒螺蛳便端上了树下的桌上，容儿低头见螺儿炒的香辣味美，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细小的竹签，挑了一点点螺肉送入口中，容儿跟冯云静静品味，又香又辣，还有紫苏的香气，非常爽口。
“人人都说田螺是穷人家挨日子的玩意儿，我吃着，不晓得多好吃，是他们没口福罢了。”容儿笑道。
春风和煦，狸猫儿又伸了个懒腰，跳上桌来闻了闻这盘辣炒螺蛳，面无表情的转头又跳下凳子上顺毛。
“它不喜欢这东西呢。”
容儿便道：“它中午吃了剩的那条鱼骨，又拌了鱼汤给它，早吃饱了。”
冯云瞧那肥猫儿肚子圆滚滚地，笑道：“怕是还会捉鼠吃呢。”
“那是自然，养了便是捉鼠的。”
狸猫似听出两人议论它，轻声“喵～”了一句，继续懒洋洋地晒太阳。
鲜笃汤加了鲜笋，烫熟了端上桌来，冯云将着瓷碗，一人一碗舀了，端给容儿道：“尝尝。”
容儿谢过，拈起瓷羹舀了一小口吹凉喝下，赞道：“果然鲜。”
汤入口顺滑不腻，咸肉味浓，蚌肉紧实弹牙有嚼劲，春笋清香，这几种食材混合做出的这道鲜笃汤，谁人喝了不叹一句：“正是春日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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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冯云至家中便吃的少了许多，阿娘还问怎么回事，冯云只道：“哥哥先生的孙女，邀我吃了一场春光。”
阿暖费解，夹了一筷子青菜至碗里，伴着饭吃的香甜。
“阿娘，咱家怎么不腌些咸肉呢？”冯云仰头见梁上只剩下一条腊肉。
“盐多贵呀，腌腊肉便罢了，咸肉需得半斤盐呢，等手头宽裕了，咱们再腌吧哈。”
“如今盐价是多少呢？”冯云问道。
阿娘思忖片刻，想了想道：“四五十文一斤吧，咱们的这些盐还是好久之前买的了。”
“什么！多少？五十文？一斤？怎么不直接抢钱呢？”冯云激动的大叫道。
众人不知冯云怎的如此大反应，齐刷刷瞧着她拔凳而起，义愤填膺。
“天上下的仙盐也没这么贵吧，金子做的？我花七八日做的一斤麦芽糖还不够买一斤盐的？”
柳氏愣住，默默夹了一口青菜往嘴里嚼，抬头对上冯云的眼睛，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点头，表示就是这个价。
冯云瞬间萎了，尴尬咳嗽两声坐下。
她想想现代两块五一包的盐，再瞧瞧这时候的人家吃的盐，这价格直接翻了二十倍！
偏偏盐又是最普通最平常的调味料，这不是往死里坑百姓么。
“咳咳，我将手里的绣品托人卖了，得了一贯钱，明日就去抓几只鸭子回家养了，正好今儿你爹爹将篱笆彻底修整完全了。”阿娘道。
阿暖叫道：“有鸭子咯！有鸭子咯！”
“大伯母家，怎么样了。”冯云问。
“就是那样，唉。”冯勇答道，“再守五日，就出殡了，地跟时辰也选好了，到时候你们还得过去掌灯。”
冯献“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