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乾坤正位 §第2章羸豕苞鱼
对目标作出明确的判断之后，公子含泪拜别寒冰中的仙子，毅然昂首，大步流星地向远方的建木行去。
乾境寒宫渐行渐远，炎热酷暑也渐渐退去。走了一阵，进入一片山地丘陵，阵阵山风吹来，公子竟有了一丝凉意。
登上一座小山山顶，天色已黑。放眼望去，苍茫夜色中，建木的方向隐隐传来几点金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为他指引了方向。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前方山丘连绵不绝，遥远的“星光”似乎在和他游戏，总觉得它们就在下一座山丘的后面，可翻过山去，又飞到了下一座山丘的背后。越往前走，风就越大，温度越来越低，渐渐的，奔行不止的公子开始感到了阵阵寒冷。
“雪……下雪了……”疲惫的公子伸手接住夜空中飘落的雪花，勉力走到山丘脚下背风处，蜷坐到一块巨石后闭上眼睛，万籁俱寂中却无法入睡。想起和仙子风雨与共的日日夜夜，如今却已身孤影单，倩影不在，悲恸之情又一次涌上心头，不觉再次失声恸哭起来。
不论她是仙子还是莲儿，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同门挚友或昔日恋人，他失去的是目标和希望。现在他唯一想做，或者说唯一的愿望，只是努力扭转天地乾坤，以完成仙子的心愿。之后呢？他不知道，也不敢想。没有了仙子，就算找到上古遗石又怎么可能返回人间呢？！
“仙子……仙子……”他喃喃地低啜着。一阵风吹过，公子打个寒颤，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簌簌”雪花已落满了他的全身。“好冷……”他伸展一下渐觉僵直的身体，侧头看到臂上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寒龙珠。“如果换成至阳的赤离珠就好了……”
可是赤离珠已和仙子一起被封冻在了乾天寒宫，离珠的至阳真炁与仙子自身的真炁一同被注入了盘龙柱上的龙睛中，仅仅剩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微光，否则至阳至纯的赤离珠又怎么可能被冻结在寒龙珠之中？仙子又怎么可能会香消玉殒？自己又怎么……停！等等——等等——！
“微……微弱……光芒——？！”公子突然睁大眼睛直起身来，“仙子留下了——一丝真炁！那她……！”一股热血冲上大脑，“她还有……生还的希望？！”他挣扎站起，剧烈的“怦怦”心跳让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还活着！仙子还活着！一定是的！她没有死！没有死——！快去救仙子！快……！”狂喜的公子仰天呐喊！
死灰复燃的人生光芒漫天闪耀，令人激动的希望推动他疲惫的步伐！擦干泪痕，认定方向，公子迈开脚步拼命向前跑去，瘦弱的身影在连绵雪丘上留下两行崎岖不平的脚印……
白雪皑皑的丘陵腹地中，一棵数人难以合抱的苍桑巨树虬根起伏，皱皮老干，纹理纵横，如道道沟壑深陷木中。站在树下，斜入云端的茂密枝杈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树上的凋零枯叶在寒风中摇曳挣扎，仿佛要极力摆脱枯竭的生命，回归大地，去重新塑造新的根基、新的希望。
建木倾斜的角度不大，近似于直上直下。但这些许的倾斜无疑为孱弱的公子提供了节省体力的机会。公子收回仰视的目光，在地上寻到一根适合勾爬的叉拐别在腰后。“……为了救仙子，不管你有多高，我也要爬上去！”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枝杈奋力攀了上去。
寒风凛冽。公子上够连理横枝，下踩迴旋木纹，不停地向上艰难攀援。公子没有志平健壮的体魄，更没有仙子精绝的武功，甚至连轻灵娇小的公主都比不上。他唯一拥有的，只是一颗充满希冀的心，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念！这个信念、这份希望激励着他勇于上天、敢于入地，去完成“扭转乾坤，拯救至爱”的恢宏目标！
越向上爬，寒风越冽，汗水却不断从额头流下，迷住他的眼睛。气喘吁吁中抹去额头汗水，下方建木的虬根早已不见，起伏丘陵在脚下变成皑皑平川。经过半日攀援，公子已身置空中，俯览天下。
他艰难地爬上一根粗大的横枝，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着。极度的攀爬挑战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困乏至极的双眼渐渐合拢，几片枯黄的落叶悄悄覆盖了他那憔悴倦怠的面容。
夜幕降临。建木上的“星光”映亮了树身。公子在寒冷中瑟瑟发抖着醒转，轻微的“咔咔”声从下方传来。
寻声望去，自己攀爬过的建木枝干在“星光”和寒龙珠的映射下，泛出晶莹的光芒。
“结冰了……！”他一下子坐起身，认真俯视着沿枝干由下而上不断凝结的冰层，虽然速度缓慢却不停的上涨，正一步步向自己靠近！
公子慌忙站起，活动一下冻到僵硬的身躯，快速向建木上方爬去。
爬爬停停，凝结寒冰一路跟随而上，所经之处凋零残叶被冰封冻结，静止在风中不再摇摆。他不敢多做停留，咬牙向着“星光”继续上行。
天光渐亮时，建木上方枝叶间渐渐出现许多垂下的绿色藤蔓。公子心中一振：“原来这建木下方枯寒，上面却还是生机盎然的！”心喜之下，抓住藤梢借力爬上，枯寒干木与绿意繁枝的分界线已近在眼前，突然，斜侧枯杈上一个黑影却让他立即停止了攀登。
粗壮横枝的远端，暗影四肢短小，身形羸瘦却大如犊牛，身披黑鬃、獠牙锯齿，正用一双迷蒙绿眼眯视着他！
“……野……野猪——？！”公子梗脖引颈瞪目如铃！
怎么可能？！猪会上树？天下闻所未闻！是“野猪”……“野猪”也不行呀！老话说某事不可能发生时，不常说：“除非猪会爬树、牛会上房”吗？可是，眼前这树上不明明就站着一头巨大的“上树神猪”么？！
公子脑袋一阵天旋地转，不及多想，急忙拉紧藤条踏木上爬，而远处的那头神猪竟然摇摇晃晃地沿着横枝向树干行来！
“妈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快跑哇！”公子吓得拼命上窜。
刚越过横枝，野猪突然怒嚎一声，四肢一登加速冲了过来。公子吓得脚下一滑险些坠下树去。野猪冲至他的脚边纵身一跳，直向他扑去！公子惊叫着一脚蹬在树干上荡开身形，勉强躲过对方的攻击，野猪一头撞在树干上，狰狞獠牙狠狠插进木中，“咔嚓”一声，厚厚的树皮被成块剜落！公子荡上横枝，野猪回转身形对他怒目而视！
“天……天、天、天蓬元帅！我不是有意来此冒犯您老人家！我……我、我是要去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行行好放我过去吧！等我救了仙子，天天给您老人家上供！猪蹄、肥肠、红烧肉天天管够……嗯——？！”公子突然捂住嘴巴（糟糕！口不择言——！）。
野猪不等他改口道歉，怒嚎一声再次冲上，冲到树干旁纵身一跳，竟飞身离枝跃扑向还打算咬文嚼字、以理服猪的公子！瞬时间，公子将满腹杂乱无章的文字抛到九霄云外，大叫着逃向另一侧枝干。在性命危急时刻，公子充分展示出了人类求生本能的无限潜力，辗转腾挪，绕干而逃！“天蓬元帅”则更加神奇地蹦跳纵跃、穿枝过木地穷追不舍！
一人一猪前跑后追，也不知绕着树干转了多少圈。公子不管不顾拼命跃上前方黑影顶端惊慌后视，却不见上树神猪的踪影。四下查找，猛然低头却发现自己正踩在“天蓬元帅”的头顶上！
心胆俱裂的公子大叫一声，拉紧藤蔓向上窜逃，“天蓬”前蹄上扬怒吼着人立而起，誓要将上面这个侮辱“天神”的家伙一口吞掉！
公子快似猿猴般窜上高处，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慌下瞧，愤怒的上树神猪不停刨动四蹄挺身直立，狂嚎连连，却不见追来。
心惊胆战地观察了一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野猪脖颈中锁着的一条大链条被数根藤蔓纠缠，刚刚绕干追逃时，链条缠紧于枝叶间，把它紧紧困在了枝干乱藤之中。
“他母亲的！这是谁家的猪哇？！也不说关好！跑到这来‘上吊’哇——！”扑拉扑拉胸口长吁口气，一屁股坐到横干上喘息不定。
（……猪链被缠死，藤条向上生长，把猪带到树上？那……那这只猪吃什么？树皮？树叶？也行，可藤蔓要长到这天上来，那得多久？！一年？十年？百年？千年？！那这猪不成精了嘛……？！）公子喘息中都不忘胡思乱想。实在解释不清眼前野猪上树的神奇诡事，只好放弃猜想。
喘息了一阵，俯看一眼兀自嚎跳不已的“天蓬元帅”，起身缓缓向上攀去。
许久后，将杈枯叶凋的枝干远远甩在脚下，一根粗过三围的巨枝横伸两侧，数只均匀间隔缠绕其上的“定盘星”发出金黄色的光彩。
公子登上笔直的横木走近查看，看不出是黄金材质还是黄铜造就，想起暗夜中指引方向的“星光”，惊奇感叹一番，琢磨不出其中奥妙，便毅然放弃宝物，反身抓藤继续向既定目标艰难登攀。
阵阵腹鸣传来，两日两夜不曾进食却大耗体力的公子饥寒交迫，在冽风中摇摇欲坠。看看腕上从志平那“借”来的手表，已是正午时分，勉力登上横枝坐了下来。
（饱吹饿唱……）公子眺望枯叶外苍茫天际和隐约大地，孤寂与心酸涌上心头：
懵懂一跌进凡尘，裹入红泥梦回迟。节节争攀追春意，娓娓低喃约盟誓，
名利焯焯千般艳，丽影憧憧谁人知，欢与爱，娇颜湿。
狂风起，黄沙至，吹落秀色一塘池。雨覆云飞花零落，悲欢离合泪满枝，
天涯飘萍谁还识，只落得随波浮沉，任人笑我痴。
天明梦了时，进退总踯踯，长路总是多坎坷，遥遥我心知。
芙蕖濯泥出水日，方是采莲时，轻拂尘与土，为真爱，赋新诗。
……
公子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自我陶醉良久。发现寒冰又渐渐逼近，便起身抓藤继续攀行。
上行不久，一簇簇白色茸草出现在枝头梢尾，蓬松硕大状如蒲公英，却晶润闪闪，似含苞吐露的花蕊。可在公子的眼中，它们却变成了香甜诱人的大棉花糖，让他不禁垂涎欲滴。体力严重透支的公子拖着饥乏的身躯爬到枝头，一把揪下一朵大“棉花糖”，张大嘴巴狠狠咬去。一股清新湿润的草香味传来，微甜的露汁刺激了他饥饿的神经，一下子把半朵“棉花糖”塞入口中。咀嚼几下，发觉“糖”中有物，慢慢将嘴里的“棉花糖”拽出一些，两只眼珠往中间一对，看看口中叼住的东西，“噗——！”地一下喷出嘴巴，惊地向后倒爬几步，愣愣地盯视着面前的半段鱼尾！
“花苞里长……鱼——？！”公子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动动嘴巴，伸指进去一掏：“鱼刺——！”“啪叽”一下倒伏枝上，脑中一片空白！
许久，神经濒临错乱的公子挣扎昂头：“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先填饱肚子再说！活下来，才能救仙子！”
伸手拾起鱼尾试着舔了舔，除了淡淡的鱼生味并无异常味道，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塞进嘴巴，几下便吞进肚里。剥开“棉花糖”，果然找到咬剩的半段鲜鱼，也大口吞了下去。过了一会儿，不觉有什么不适，心中渐趋平静，起身采摘“棉糖”，一一剥开，又发现了不少鲜鱼，尝试之下，“花苞鱼”味道更加鲜美，立刻大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