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错综复杂 §第1章雾锁横江
“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
“歌境逍遥自在、快意人间，历尽沧桑依然豪情万丈，公子自强不息之心尽在‘痴痴笑笑’中展露无遗。”
“呵呵……”公子望着木筏前端负手而立的仙子背影，一边挥动手中木桨，一边开心的应答：“仙子竟从歌声中听出了我的心境与心声？”
仙子回眸轻笑：“何止是心境与心声，我还听出了你的心性。”
“哦——？这么厉害？真的假的？说来听听！”
仙子眺望着江面似薄纱流动的雾气说道：“公子在唱第一句‘沧海一声笑，涛涛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时，开口便使用了气声唱法，凸显出在风云变幻、气象万千的滚滚红尘中迎风傲雪的不屈与顽强。‘浮沉’二字曲调反复，说明你在心底隐藏着许多蹉跎往事。‘记’之一字如重金锤落，掷地有声，表明这些蹉跎往事在你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以致时至今日，依旧萦系于怀，无法放下，并对现在的你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公子缓缓抬头，讶异地望着侃侃而谈的仙子。
“……‘还剩一襟晚照’的‘一’字，你无意中拖长半拍，由轻到重、先弱后强，歌声中隐含颤音，说明你对这个‘一’的感触极深，孑然一身？孤寂一人？漂泊无‘依’？还是心系唯‘一’？丝丝颤栗与吝悔已将你心底积蓄已久的颗颗泪水化成泉涌喷薄而出……”仙子回头看看持桨呆滞的公子。公子回过神来忙收回雾气迷蒙的目光，扎头用力挥动手中木桨。
“而最后一句，公子的豪情却在第一个‘痴’字的轻缓绵长后，尽情释放于第二个‘痴’字上，将往昔岁月全部埋葬在潇洒自如、阳光灿烂的啸傲之中！所以……”仙子略一沉吟，公子不禁抬头追问：“所以怎样？”“所以……公子是一个历经风雨依然志向高远、向往自由而又顾恋旧情的人！”
“……my god！我……知音呀！我随便唱首歌，就被你分析的透透的！我可算是遇到知音啦！”公子一脸激动不已的表情，心中却暗道：“你对音声竟然精通到识人辨物的地步！以后谁还敢在你面前唱歌呀？！”
说话间，木筏已渐渐驶过江心，而原来稀薄的白雾却突然变得浓重起来。
“仙子，这江面雾气越来越重，连对岸都遮住了。这什么情况啊？”
“不清楚……”仙子一边观察一边应道，“神府仙境，何以竟有这等浓厚重雾……？过了案山再向里走，就已经进入‘龙穴’的核心地域，莫非……”
仙子轻轻摇头，面色渐显凝重。
“莫非什么？”公子手提木桨起身问道。
仙子张口尚未作答，突然浓雾一阵动荡，几块青色巨石猛然迎面袭来！
仓促间仙子娇喝一声“趴下！”，身形后仰飞脚踢开两块巨石，借势翻到公子身前双掌疾速上托，震飞后续而来的巨石，纤腰后折，一式“铁板桥”护住“卧倒”在木筏上的公子，一棵粗大尖利的树干在仙子上方呼啸着擦身而过！
未等仙子起身，“咔嚓”一声，木筏已被巨石击中从中折断，两梢一下子翘起！仙子急抓公子衣领，借木筏直立上举之势起腰用力将他抛向空中。
身在空中的公子吓得哇哇大叫，手脚不停乱舞，势尽下坠，被身飞筏梢的仙子一把护在臂弯中，反手抽剑挥舞四方，足尖点木，飞转陀螺般疾旋不已，将雾中铺天盖地砸来的飞石檑木阻隔在剑幕之外！
公子惊得死死搂住仙子纤腰，被面前剑气横飞的寒光晃得眼花缭乱，耳边铿锵撞击之声不绝于耳，鼻中嗅到仙子秀发的清香，口中却不住的“啊啊”惊叫不已。
二人飞旋中，直立断筏迅速没入江中。待两人贴近水面，仙子足下飞起一脚，断筏翻转横铺江面。仙子以剑抵住雾中迎面巨石，脚踏断筏如离弦之箭飞速滑向江心。直到脱离雾区，仙子手腕上翻磕飞巨石，寒光一闪宝剑“呛啷”入鞘，目光炯炯凝视雾中。
公子在一连串快如闪电的变故中惊叫连连，半晌，才惊魂未定的收住叫声。浓浓雾气中悄然无声，公子大张嘴巴侧脸问：“什么情……”一眼看见仙子犀利双眸和坚毅神情，不觉失神脱口道：“好帅——！”
“什么？”仙子一愣，转颈看到他呆滞的表情，旋即明白过来，粉面一红，脸色一沉低斥道：“松手！”
“啊？哦……诶——诶诶……！”“噗通”一声，天旋地转的公子跑偏两步一头栽进了江水中。
公子呕吐良久，直至腹中吐无可吐，才踉跄走到仙子旁边跌坐在青石脚下。
稍息片刻，他远望已是薄雾轻纱的江面，对岸静谧无声，山石树木隐约可见，许久后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是谁偷袭我们？看阵势对方至少是一个加强连的兵力！”
仙子微皱双眉凝视对岸：“擂石巨木万物齐发，远掷江心势大力沉，这不像是人力所能为。”
“不是人？那……难道是神仙？是妖怪？”公子一脸诧异。
仙子收回目光迟疑道：“对方的攻击处处致命，明显是要将我们至于死地，这不合善利万物的神明之道；如果是妖……在这吉山秀水的仙境中，不该有这等狠毒凶残的山妖水怪存在……”仙子不解的轻轻摇摇头。
“不是人，不是神仙，不是妖怪，那——还能是什么？”公子虽然在内心中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但非神非怪的话从仙子口中说出，还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仙子伸手向他要过日镜，同月镜合在一起说：“你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再过江察看一下。”公子想了想，道句小心，仙子站起身看一眼担忧满容的公子，转身向断筏走去。
仙子撑筏缓缓驶向江中。待行至江心时，雾气又浓，前方景物渐渐隐没，公子心中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断筏承载着仙子消失在浓雾之中。猛然一阵激烈的搏击声传来，不时有巨石断木从雾中飞出落入江中。公子忽而引颈张望，忽而走来走去，耳闻激烈的打斗声却无法看到江中战况，虚实不明令他焦躁不安，坐立不宁！
正当他愈发焦急之时，遥遥望见仙子足踏一木冲出浓雾，以剑代桨飞驰而来，公子方才欣喜地轻吐一口气。待仙子靠近岸边，却见她娇躯微颤，面色苍白，不禁大吃一惊！忙飞步抢入水中，伸手架住摇摇欲坠的仙子，仙子腿下一软，晕倒在他的怀里，一缕血丝渗出嘴角！
公子立时慌了手脚，大声呼唤几声不见应答，忙抱起绵软无力的娇躯涉水登岸，将她斜靠石旁，一边呼喊一边晃动她的肩膀。仙子双目紧闭毫无反应，公子依旧不停地摇晃，呼唤声渐渐变成了哭喊声，泪珠一颗颗滴落在仙子的娇颜上：“仙子——！我不该让你去冒险啊……呜呜……你可不能死呀！你要是死了我可咋办呀……呜呜呜……我为了你来到泰山，为了你深入地底，为了你跋山涉水，为了你披肝沥胆……呜呜……你要是就这样香消玉殒……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没有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啊！呜呜……”
一声重咳，仙子口中涌出少许黑血，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仙子无力地示意他速去山上采摘些野果来。公子不明白辟谷不食的仙子为什么突然要野果，眼见她痛苦的紧蹙眉头，不及多问，抹一把泪水快步如飞地奔向山中。
当他怀抱一襟梨子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返回江边时，闭目疗伤的仙子周身已被汗水打得透湿。公子洗净梨子，用仙子的剑削开，两指捏了，一片片喂入几近虚脱的仙子口中。吞吃了几片，仙子继续闭目疗伤。
公子不敢打扰到她，走到远处忧心忡忡地凝望着仙子。半晌，仙子张口呕出萎缩变黑的梨片，面色渐渐红润起来。公子这才如释重负的长出一口气，抹干了眼角泪痕。仙子吞下一颗自制的丹丸，又调息了半晌，才将公子叫至身边向他讲述了刚才的情况。
原来，仙子雾中遇袭，在躲避“枪林弹雨”的同时，用日月合璧的心镜照向对岸，然而镜中所现，除了一团似气似雾的模糊黑影若隐若现外，别无所见。仙子欲强行登岸察看真相，却不料被无形黑雾团团围住，黑雾如旋风般在她周围疾旋，带起岸上无数巨石树木砸向仙子。仙子无奈催动六甲密咒迫开黑雾，穿透旋风包围，一边格挡弹雨的追袭一边疾速后退。才至江心，就惊觉自己已身中剧毒，迅速封住心脉四周穴道后，又探怀摸出一枚解毒丹丸服下，急急退回案山江岸。勉力撑至岸边，终于毒性发散，晕倒在公子怀里。
“日月禹王心镜无法让它现出真形？连六甲密咒都不能伤它分毫？！既能利用石木进行攻击，又能施放毒雾……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公子听得心惊肉跳，抬头远望，之前眼中风光秀丽的吉山秀水已变成了穷山恶水。
“还好这‘毒雾鬼弹’并不追过江来，只在对岸陆上逞凶，一邻江边便止步不前，想来是无法涉水……”仙子远看江水流逝的方向，“我们顺江而下，绕过此地，在别处登岸……”
“仙子……”公子犹豫道，“依你所说，这泰岳秘境本是吉祥仙境、风水圣地。可是，我们这些天一路走来，却处处阻碍，屡遭凶险，连你都差点被看不见的怪物伤了性命！我们……”他偷偷看着仙子的脸色，鼓足勇气说：“我们真的还有必要冒险向前么？”
仙子奇怪地扭头看向他：“不向前走？你觉得我们还有回头之路吗？”
公子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这……这案山之上温暖如春，又有很多野果供我们食用，如果……如果在此盖一座木屋，不也是修仙炼丹的清幽之地么……”
“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这里，过隐逸田园的清静日子。而我有自己的方向和目标，又怎么可能停止不前？！”
“……你是说‘上古遗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仙子听到他的话，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望着悠悠江水，缓缓说道：“上古遗石隐藏着关乎万物的秘密。如果好人得到它，于内可以证悟大道，于外可以匡扶天下；如果落在恶人手里，则可能生灵涂炭，陷万物于水火，给天下苍生带来灭顶之灾，你说——重不重要？”
公子吃惊地望着神情凝重的仙子：“得到遗石就能悟道，影响人类命运？什么秘密这么厉害？！这么说来，这块‘石头’关系到天下安危！的确太重要了……”
“当初巫太虚和你提到上古遗石的时候，没有和你说过这些么？”
公子脸一红：“当时我只顾喝酒，并没太在意什么上古遗石。他没细说我也就没有多问。对了，上古遗石藏有天地奥秘，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父告诉我的。师傅师伯推衍天机，预判天下苍生将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惊天浩劫，唯有取得九枚上古遗石，证悟其中隐藏的秘密，才能消除这场劫难，拯救天下苍生。”
“史无前例的惊天浩劫？！第三次世界大战？冰河世纪？还是……未来水世界？”公子浮想联翩。见仙子一脸困惑，吐吐舌头：“好莱坞大片看多了，呵呵……那上古遗石中藏有秘密，师父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你知道我道家源头起自何时吗？”
“春秋！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产生了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名家、刑家、兵家、农家等等诸子学说。道家以老子为代表，也就是后来道教供奉的太上老君！”一提到历史，公子立刻神采飞扬，自得之情溢于言表。
仙子摇摇头：“老子之道玄妙无比，被后人奉为道祖。但若说道家的源头，却要上溯到三皇五帝的远古时代。自鸿蒙初开、女娲造人，伏羲氏一画开天地，创八卦演示万物之源，到轩辕皇帝一统天下、师从广成子得道升仙，黄帝因以道惠及万民而被奉为道家始祖。始祖、道祖即黄帝与老子，被后世之人合称为‘黄老’，其修身治国之术就是‘黄老之术’。春秋诸子，百家争鸣，哪一家学说不言及于道？又有哪一家不以合于大道为标榜？而道之博大，包容天下，诸子都以为自己的学说才是真谛，才是正道，其实都只不过是从我传承绵延万载千秋的大道中分立门户的旁支末流罢了。”
“你是说‘黄老之道’开枝散叶，才有了诸子百家，才有了儒家学说？！”公子撇撇嘴，心想：“你是道士，当然要抬高道家了……”
仙子点点头应道：“也正因此，才有了数千年来‘外示儒术、内用黄老’的说法。黄老之道，阴阳互用，如同一把双刃剑，可利可害。而上古遗石藏有道之天机这一秘密，从大禹铸九鼎之时起，就由十名巫祝暗中保护。这十名得道巫祝，便是修道羽士的前身。遗石暗藏玄机，数千年来，只有极少数道行高深之士才知晓此事。莫说世俗凡夫，就连那些旁门别派的诸子百家、博学鸿儒也是一无所知。”
公子听着仙子的讲述，眼睛越睁越大：“原来如此！只有上古遗石中的千古之秘才能护佑苍生，渡过劫难……难怪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找上古遗石！”公子崇敬之心油然而生，“拯救天下、消除浩劫……多么伟大的事业！我一定陪你找到遗石！”
“你不留下来隐逸山林了吗？”
公子一听，脸红道：“这样的宏图大业，怎么能少得了本公子呀？对了，是谁把上古遗石藏在这泰岳秘境里的？”
“这个，师父没有提及。”
“哦……那上古遗石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找齐了才可能知道啊！”
“哦……那这泰岳秘境里为什么有白天黑夜，却一直看不见太阳呢？”
“……不知道。”
“哦……那为什么……”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走开！我要洗个澡……不许偷看！”
公子尴尬地吐吐舌头：“我……我去重新做个木筏！”说完，借了仙子的樱花宝剑起身向远处山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