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2018年8月底，百老汇经典音乐剧《吉屋出租》(rent)20周年的巡演来到魔都。
同时期，颜矜像做完一个很长的梦。
从一无所有，到无限荣光。
突然睁眼，大街小巷的广告位都被宣传页占满了。
她回到了二十岁。
贫瘠、苦涩、一无所有，又明亮、滚烫、充满希望的二十岁。
……
这是重生的第24个小时。
18：00。家里的古董时钟准时敲响6下。
沉闷的响声不断提醒着，颜家企业因内部资金问题，已经濒临破产。
陈如梅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瞧见颜矜的动作，眉头一皱。
颜矜抬头看她一眼，顺手摸了摸书包的钱袋。
陈如梅是颜矜的后妈，小气、贪财又精明。小三转正后前嫁给颜海成，她就辞职当起了全职太太，从此过上清闲的数钱日子。
当然，不清闲的日子，她也在数钱。
颜家破产后，她迅速从颜矜身上捞了几分油水，随后卷钱走人，临走还甩下一大堆烂摊子。
哪怕后来良心发现，找上颜矜并想帮忙，但也无法对她有什么好感。
而此时，陈如梅愣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珠子也不转，嘴唇嗫嚅，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是她每次的惯用表情，怕被发现，但又不知道如何讨好掩饰。
有这种亏心的表情，恐怕又从她口袋里捞去不少钱。
颜矜太清楚了。
上一世时，陈如梅卷走爷爷留给颜矜的钱后，再见面时，也是如出一辙表情。
“只是几十万块钱而已，你至于吗？”陈如梅用心虚又理直气壮的表情，拔走颜矜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很多时候，陈如梅的小心思并不精巧，但颜矜碍于各方面一忍再忍，才给她变本加厉的机会。
陈如梅仍然站在原地。
颜矜冷笑一声，专心系鞋带。
气氛沉寂良久，陈如梅却心虚到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倒是颜矜拾起书包，先一步打破安静：“端着不烫吗？”
陈如梅反应过来，一边把锅放到垫子上，一边捏了捏耳朵，不好意思的笑笑：“哦哦，烫的。”
“啊，矜矜，你去上学吗？”她自然跟着问。
“我上个月就毕业了。”颜矜摸出手机解锁，似乎是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电量还有25，应该够一晚上用。
陈如梅一愣。她竟然忘了这茬。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好的呀，毕业了好。”她说。
对颜矜冰冷的眼神，陈如梅摸了摸头发，心里忐忑。
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陈如梅心中疑惑。
她以前可不这样的呀。
然而，还没来得及确认，颜矜说：“我出门了。”
陈如梅应下，正松口气，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战利品”。
正拿出来要数一遍，颜矜走到门边，脚步一顿，忽然回头说：“哦对，我在家里装了监控，别再翻我的钱包了。”
到达文化广场已经19：20。
主角的宣传海报贴得到处都是，不少人群围着议论纷纷，似乎并不知晓将有一场精彩纷呈的音乐剧在此开演。
检票通道已经开启，队伍排成一条长龙。
售票口倒是冷冷清清。
她忘了。21世纪，网络售票。
不过。
颜矜还不死心，走上售票口询问：“你好，《吉屋出租》还有票吗？”
果然，售票员说：“前几天就卖光了，等过几天的吧。”
本就是热血上头的临时决定，又毫无准备，得到这个回答，实属意料之中。
加之，《吉屋出租》是享誉全球的经典音乐剧，20周年特别巡演，提前售罄正常操作，退票甚至冷清才是意外。
颜矜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开，旁边的窗口匆匆走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提着手提包，一脸焦急：“你好，那个……我临时有点事看不完这场了，能退票吗？”
意外说到就到。
窗口里的两个售票员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答：“抱歉，我们此次活动不退票。”售票员说。
“哎，那可坏了，”男人语气有些急切，“这次机会难得，我还什么都没看呢……”
“那你们能改期吗？”男人继续问。
“抱歉，也不能改期，”售票员说，“不过，正好这位女士想买票，要不你们商量一下，转卖给她？”
一切很顺利。
西装男人急着走，让颜矜只用500块就买到一张市门价1288的前排票座。
检票进场，座位就在第四排中间位置。
望着票据上的价格，颜矜觉得这1288卖得很良心。
绝对的前排c位，全场的最佳视角。
剧场很大，人们多已就坐。倒是颜矜左手边的位置空着，只放着一只手表。
浅光下，表盘在灯光下闪着熠熠的光，一丝靛蓝映出来，独特又贵气。
是块百达翡丽。
颜矜的视线稍顿。
紧接着，好剧开场。她收回视线。
灯光暗下来，主角依次登场。
“webeginonchristmasevewithme,mark,andmyroommate，roger"
……
“thepowerblows!"
音乐响起，现场气氛炸裂。
光影变换在瞳孔中，颜矜注视着每个角色的动作。
《吉屋出租》是颜矜最喜欢的音乐剧，也是她认为做得最成功的音乐剧之一。
故事讲述几个饱受艾滋病和生活折磨的社会边缘角色对生命、疾病、爱情的挣扎。这样的寓意，除少部分外，简直太符合当初的颜矜了——家里破产，后妈捐钱跑路，替家里还债，酒吧驻唱打工，看起来毫无光亮的未来。
可以说，是《吉屋出租》陪伴她度过了人生中最昏暗难熬的几年。
然而，原本以为一切苦到头，没想到只是彩排。
回到一切开始，颜矜却没想到会如此幸运，竟然坐到了上一世开始想都不敢想的，《吉屋出租》现场。
哪怕成名后，她看过无数遍现场，后来回忆起来，却总觉得是比不上这次的。当然，这是后话。
颜矜阅戏无数，电影、舞台剧、音乐剧，各式各样，各种题材。她对《吉屋出租》情有独钟，看过几百遍也不厌倦。毋庸置疑，这部百老汇经典音乐剧的剧情精彩绝伦。
尤其是在今年的20周年巡演，由著名歌手特别饰演mimi，一出场，观众反应强烈。
台上，mimi冷得浑身发抖，正举着蜡烛对rogar说"wouldyoulightdle"。
无意间侧头，颜矜发现左边坐了人。光线昏暗，她只能看清对方的手。
修长的，骨节分明。腕骨上一只手表。
手表戴在右手上，左撇子。
和她一样。
……
北京时间21：35，《吉屋出租》在魔都的第一场巡演完美结束。
数以百计的人从剧场出口涌出，他们议论纷纷，说着音乐剧里的剧情，说着角色的反应。
五分钟后，颜矜也走出广场。
霓虹灯下，纸醉金迷的夜令人陶醉不已，仿佛只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魔都用与生俱来的柔媚气质来展示自己。她的鲜活、跳跃、明艳。与《吉屋出租》里角色们生活的背景截然不同。
颜矜忽然想，如果《吉屋出租》在偏远的小城巡演，会是怎样的场景……
会是人满为患的场面吗。不会。也许连票都卖不完。
对，票，她要收好留作纪念。
她摸摸衣兜，笑容忽地一滞。
票没了，口袋里仅剩的200元也不翼而飞。
……
颜矜等在路边许久，几乎翻遍全身上下的所有口袋，依然没找到钱的踪影。
期间她又原路返回走过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那是她唯一的200元——没了这钱，她连家都回不去。
颜矜有些手足无措。方才，手机自动关机，她相当于短暂的与生活失联了。
孤立无援，她不知该何去何从。
……
漫无目的的等红灯，过马路，再等红灯。看着川流不息的车群慢慢停歇，颜矜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该去哪里。
又走到一个路口，路上人不多，车灯亮得很冷清。
她趁绿灯的最后5秒踏上人行道。
5，4，3，2，1……
秒针转的很慢。然后，颜矜耳边传来一阵汽车急刹车声。
如果没认错的话，司机从一辆迈巴赫跑下来，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司机有点慌，不停问：“有没有撞到你？”
“没有，”颜矜稍微清醒了点，说，“不好意思，我差点闯了红灯。”
司机点点头，表示了然，而后去后座窗边说了句什么。
颜矜这才注意到车里还有人。就着路灯，隐隐约约能看清车后排，一个男人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
没一会儿，司机匆匆赶上来，对颜矜说：“我家先生不太放心，能否请您上车，我们带您去医院检查一下？”
颜矜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车后排的男人掀书间恰好抬眼，两人打了个照面。
“姑娘，上车吧。夜深了你也一个人，怎么说都不安全。”
“要是万一你出什么意外……”
“……好吧，麻烦了。”她最后妥协了。
……
拉开后车门，颜矜问：“我能坐这里吗？”
男人掀了页书，抬头。
对视。
颜矜发现他长了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弯，睫毛很长。
而他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望着她，给颜矜带来怀疑的同时，也带来了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切开视线，她无意瞥到男人手里的书——《电影史》的53页上角，大卫·格里菲斯在电影片场的图片。
男人回答她一开始的问题：“当然，请坐。”
他将微妙合适的距离感和本体与生俱来的矜贵表现得滴水不漏。
光影在车窗边虚晃变幻，像极了《穆赫兰道》开场，那虚影一般的梦境。
颜矜观察到，男人掀书的动作放得很慢，每一页都要停顿许久。
无意瞥了眼，颜矜注意到他的右手——
骨节分明，腕上一只百达翡丽。
……
画面瞬间重合，在方才的剧院，她的左手边，那人戴的也是这只手表。
表面是简约低调的设计，与其他普通款无太大差异，只不过在表盘中央多嵌上一丝蓝。
据描述，蓝色出自一绺丝巾。因太过珍贵，主人只得将之存在随身携带的手表中。
一模一样的蓝，颜矜不会认错。
因为上一世，这只手表曾风靡一时。
它是演艺圈内唯一一个真正够得上影帝称号的演员——许池的私人物品。他拍戏过程中意外身亡后，按照遗嘱，才拿这只手表进行拍卖，为盲人朋友募集善款。
那抹蓝，她不会认错的。颜矜曾有幸与许池拍过同场电影，她知道更多内容。
比如，丝巾出自一位女士。
想着，颜矜神情一滞。
身边的男人悠闲坐着翻书，将一页一页掀得很慢。
颜矜整理好下脑海中的时间线，后背瞬间绷直僵硬。
偷瞄对方一眼，颜矜想——
他知不知道自己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