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要去参加家族聚会，不是吗？
如果孙女士父母对于孙女士和对王鸿两人的态度差距，并非因为整体性的价值观念，不是针对孙女士所代表的某个群体而讨厌，那很可能就只是对孙女士本人有所嫌隙。
父母会在什么情况下和子女有所嫌隙呢？
通常，对于自己的孩子，会导致积年的厌恶无法解决的原因是很少的。矛盾的积累有可能是一种，但且不说包括公园小女孩和弟弟在内对孙女士的评价都是平易近人、和善可亲，就从弟弟之前的描述就可以看出，父母对于孙女士的态度并非逐渐冷漠或者越加厌恶，而是一直不温不火。
有的家庭是因为父母之间在婚姻开始时，或者某一时刻起，就有了很致命的裂痕，虽然夫妻之间没有撕破脸，仍在搭伙过日子，却如“踢猫效应”一般，把火气和不满发泄在孩子身上。
一开始是因为生气，而转嫁怒火，但正如很多家暴的新闻中提到的，这样的家暴并不会真的让怒火消解，因为造成愤怒的原因本身并没有被解决。
所以，到后来，“愤怒”的概念和孩子本关联在一起，很多施暴者继而说出被害者看着就令人厌恶，这种骇人听闻的结论。
积年累月的刻板印象也可以形成难以化解的厌恶，哪怕后来父母认识到自己的撒气行为是有所不妥的，但观念已然形成，能够对吴下阿蒙刮目相看，其实也是一种能力。
但王鸿并没有提过父母之间的矛盾，他有可能依旧有所隐瞒吗？或者，孙瑛丽和王贤对孙女士的讨厌，早在王鸿记事之前就已经造成了？
从年龄上看，孙女士35岁，弟弟王鸿29岁，虽然年龄差距6岁，但到王鸿记事为止，孙女士最多不过是个青春期的孩子。
如果是父母造成，父母隐瞒就算了，孙女士就真的不会和唯一关系亲密的弟弟倾诉吗？
如果不是父母造成的，真的有某种青春期未到的孩子造成的影响，能破坏亲子关系到如此之深，以至于十年二十年后，还令人耿耿于怀吗？
陈谨正默默思考着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出租车已经停了下来。
在前方不远处有三个人等在路边，正是刘警官和孙瑛丽、王贤夫妇。
“下车吧。”徐警官付好了车费，转头看见陈谨还没有动作，眼看那边三人已经迎过来，便催促了一句。
陈谨松了松皱紧的眉毛，如果推理的各个分支都说不通，要么是实际情况中出现了超乎常识的内容，就像罪组织那一次；要么是想象受到局限，需要一点灵感，就像许晴雯在做出推理前，看到一场传统戏法。
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推理依据的逻辑基点并不可靠，在推理进行之前就错误的假设了某种前提。
陈谨换出一副平静而没有波澜的表情，走下了车，他的时间还很多，真正的倒计时是孙女士的三位家属离开的时间。
王鸿也从内侧的座位往外出，陈谨上前搭了一把手，顺道让出租车遮挡住自己的脸，出声提醒了一句：
“你父母似乎不太希望我问你那么多问题，我可能还要尽量向他们了解一些情况，我们车上说的话，你就暂时别告诉他们。”
“嗯，我们就聊了两句午饭的事，就沉默了，还好车程不长。”王鸿明白陈谨的意思，简单的答应了，还算对过了口供。
陈谨点点头将王鸿拉了出来。
“走吧，带家属去认领一下遗体。”刘警官相对直白的说道。
陈谨注意到，刘警官说出“遗体”的时候，王鸿还是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
地方已经到了，要是现在还听不得类似“遗体”这样的说法，一会看到熟悉的面容可能会情绪崩溃，做出一些过激举动，一些字眼上的刺激，会逼迫家属提早的做好一定的心理预期。
六人相对沉默的走过了一个个走廊，除了中途有工作人员核验身份和要求填写表格，尽管殡仪馆的环境明亮而干净，但整个过程都相对肃穆和有些压抑。
“看一下，孙慧，是她吗？”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将六人引到停尸房的一个隔间，打开了其中的一格。
“姐姐！”王鸿眼眶一下次就红了。
“嗯，是的。”孙瑛丽的声音也略有颤抖。
王贤扶住妻子，神情略有些复杂，但也是愣了好几息，才缓过神来，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这也是陈谨第一次听到孙女士的全名，也是第一次看见孙女士的样貌，长的和孙瑛丽女士如出一辙，也是眉宇间自有一种英气。
此时的样子，大概是已经有入殓师帮忙化过妆的模样，孙女士眉头舒展，嘴角带笑，确有一副安然亲和的感觉。
“时间比想象的要短不少。”陈谨暗自盘算着。
自认领遗体开始，王鸿一家一直在操办各种手续。警方找到尸体以后，权利范围仅限于转交殡仪馆，等待家属处理，无权替家属选择火化或者其它后续丧事。
所以，其实在家属三人到达石来镇之前，已经代为办理的手续是非常有限的，现在正在一点点补办和完善。
马上就是用餐的时间了，刘警官和徐警官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就返回公安局值班。陈谨因为还有想问的问题没问完，就约了王鸿一起吃饭，陪同着跑了一些手续。
陈谨等在殡仪馆附近的一个小餐厅门口，心绪也有些不平，跟了一下午的时间，陈谨明显的感觉到王鸿一家三人的行动都有些焦急，似乎在赶时间，他们走的时间也可能比估计的早。
“久等了。”陈谨脑子里念头刚过，王贤就带着妻子和儿子走了过来，手里还窜着一张刚缴纳完费用的小费单。
“还顺利吗？”陈谨问道。
“嗯，还算顺利，也感谢陈顾问今天的帮助。”王贤从疲惫的状态中挤出一点笑容，握了握陈谨的手。
“应该的。”陈谨虽然知道这不是警方的义务范围，但他也知道大多数人并不清楚警方有什么义务，这么做既有了留下的理由，也在下午帮忙的过程中赢得一点好印象。
“我看叔叔阿姨今天下午好忙啊，真是辛苦了。其实不用那么急的，顶多会多在石来镇待一两天，不会耽误太多事情。”陈谨顺着话头便“关心”起了孙瑛丽和王贤。
“我们本来也不算很着急，但计划有变，要赶早回去，不然原本也没有计划要一天办完手续的。”王贤解释了两句。
“这么急吗，那三位大概什么时候要走？”
“今晚就走了吧，我们大概是几点来着？”王贤说的时候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们是11点20的飞机，大概8点就要离开石来镇了吧。”孙瑛丽看了看表，似乎并不是很乐意谈起一会的行动。
王贤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方才稍微显露的一点松散的感觉又被收了回去。叹气般深吸进去一口气，却没有叹出来，大概还是有些顾虑陈谨的存在。
“是生意上突然有什么急事吗？”陈谨脑中突然闪过一个猜想，他决定试一试孙瑛丽的反应。
“倒不是生意上的事。”孙瑛丽说到一半，突然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陈谨，自己好像还没介绍过自己经商的事情。
“哦，我是猜的。只是觉得两位比较有经商的那种气质。”其实气质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下午一起办手续的途中，王贤给过别人明信片，而明信片是比较商务和有质感的。
随身带有名片，大概是经常需要和对方介绍自己，并给对方留下联系方式。联系明信片的材质和孙女士表露出的财力，虽然不好确定对方的具体行业，但可以用“生意”笼统的囊括一下。
“您不用告诉我是什么事这么着急，让我猜猜，是不是家族突然有会议或者有聚会？”陈谨试探的提问道。
王鸿有些疑惑的看向母亲，孙瑛丽倒是面不改色，似乎在等待陈谨的下文。
陈谨的推断来自于两点，第一，是从刚才谈话中刚提取到的信息。“本来也不算很着急”的意思就是，一个很意外很特殊的安排突然打乱了计划。
且刚才自己套话式的提问也得出来孙瑛丽和王贤是自己在做生意自己做老板的结论，如果是作为高级推销员一类的工作，虽然也会用到商务的明信片，但遇到刚才的问题，更可能回答“哪有什么生意，都是替别人打工”之类的说法。
而“倒不是”反应两件事，一是平时经常有生意上的事情打断日常生活节奏这种事，所以出现这个情况是很可能的；二是说话状态的自然，“倒不是”是说别人说的不对，但有一定的道理，是在帮对方找补的说法，所以出发点是照顾对方情绪的，那说话者自然是相对坦诚和真诚的说话状态。
第二点则是另一个虽然没有提问，但可以明显看出奇怪的点。
陈谨设想自己是承办丧葬的这一家人，接到某个通知后，在场两个直系亲属，一个血亲，都是可以符合程序要求办完事宜的人选。纵使考虑到孙瑛丽和王贤着对父母，作为偏老年的群体，依然在社交场合会想要主导对话，比较强势，不愿意让儿子单独承办，那也可以父母分头行动，而非全家一起离去。
除非这个突发事情，明确要求就是全家都要参与。
综合来看，
那以孙瑛丽实话表达出自己是一个企业老板为基础考虑，是什么样的突发事件，需要1让一个企业的老总加快处理自己女儿的丧葬的速度，来赶回参加；2需要全家人整体参与。
最合理的猜测便是家族聚会，而这个家族聚会的含义还不简单。
孙瑛丽和王贤可以说是几乎无条件的服从了家族聚会的安排，收到信息的时间如此之晚，时间点还如此不巧，但也立刻服从安排。这可以侧面说明两人在家族中的地位偏低，甚至无人在意。
而孙瑛丽和王贤又能较轻易的盘下石来镇市中心的别墅用来补偿给孙慧（孙女士），其身家财富和社会地位已然超群。这样的水平在家族中毫无地位，其家族必然是庞然大物。
而陈谨有着强烈的预感，一直想要追查的，有关罪组织的动机，很可能就在这个家族中能够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