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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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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萧云瑾终于恢复了健康,又变成了那个生人勿近的萧云瑾。不幸染了风寒的贺楼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面对着这样的萧沐既欢喜又惆怅。

    按理说,萧将军的下葬礼结束后,萧家兄弟就应该被准许回到驻地边城。所以,接连好多天,贺楼炤都在忧郁地盘算着,回程的途中,在哪里同萧沐分手比较好。可是,直到一个月后,皇上也没有松口放人。

    这里是皇帝眼皮底下,萧垚光也不好明晃晃地出门乱窜,只放出几个暗卫去打探消息,效果却不是甚佳,只打听出最近有几个萧氏皇族子弟死于非命,死因却各不相同。萧垚光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这下更是天天在客栈房间里怒气冲冲地踱来踱去,犹如困兽一般。

    萧云瑾每日在自己的房中读书练字,脸色依旧苍白。贺楼炤时常指示采晴去城里的集市上,买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贺楼炤从中间挑些格外精致的,拿给萧云瑾。

    一日,萧云瑾忽然问道:“贺楼炤,你怎么还没走?”

    贺楼炤道:“我……想等你们一起走。”

    萧云瑾道:“我们也许会一直留在这里。”

    贺楼炤热情地道:“那我就留在这里陪你吧——不过,我最多只能在这里待一年。”唉,然后就得紧赶慢赶地去寻老禅师了,可千万别又让他给跑了。

    萧云瑾冷冷应道:“不必。”

    贺楼炤道:“那怎么行,我答应了纪阳秋要好好照顾你的……”

    萧云瑾皱眉道:“纪阳秋让我离你远些。”

    贺楼炤道:“哎,要不我去住到隔壁客栈里吧,有什么事情还可以随叫随到。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何盛武功很好,采晴可以出去买饭,她做饭也很好吃!”

    萧云瑾叹了口气,道:“贺楼炤,你是不是傻?你有没有看到,父亲的灵堂里和葬礼上,别人都避我们避得远远的。”

    贺楼炤恍然大悟:“啊……”怪不得灵堂里那样冷清。

    萧云瑾道:“趁着萧家的事情,还没有影响到你,赶紧离开吧。”

    贺楼炤道:“萧沐,你可能还不知道,采晴每次出去买吃食,都有人在后面跟踪她。”

    萧云瑾叹了一口气,说道:“抱歉。”想了想,又道:“你不要害怕,我让兄长想办法把你们送出去。”

    不知是萧垚光太忙,还是这事儿太难办,贺楼炤还没有等来萧垚光的召见和安排,便被一道圣旨给先请进了宫里。

    贺楼炤面对这道圣旨简直目瞪口呆:“萧沐,皇上接见你和你兄长,为何要把我也带上?难不成我和你们有着什么亲密而不可告人的关系?”

    萧云瑾有些羞恼,瞪了童言无忌的贺楼炤一眼,却没有开口。

    一旁的萧垚光轻声解释道:“这客栈虽然给我们单独安排了一处清净的角落,却时刻处于四面严守之中。之前云瑾生病,劳烦你多费心神,大概是落入了别有用心之人的眼中。”

    贺楼炤道:“所以呢,皇上大人对你们的朋友很好奇?想看看我长什么样子?”这话说出来连贺楼炤自己都不信。

    萧垚光眼中精光一闪,只道:“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日风和日丽,贺楼炤随同萧垚光兄弟二人在两队皇家卫兵的守护下进了皇宫。

    皇上是一个看起来颇为深谋远虑的中年男人,也许是因为在位时间还并不长久,脸上尚带着几分和蔼可亲。贺楼炤回忆着大魏的年轻皇上的模样,莫名其妙地觉得两个上位者的面容极为相似,威严之外,深藏不露之下,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憋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忍辱负重?

    皇上一共请了十来位萧家本家公子前来赴午宴,顺带还请来了他们的师友,这些人都是建康附近的名士,颇有些仪态气度。然而,夹在这些人中间,即便一道道精致的皇家宫膳摆在眼前,贺楼炤也没咽得下去几口。原因无他,那种朝不保夕、命不久矣的窒息感再次席卷而来。

    午膳快用完的时候,有太监来禀告:“老皇叔来拜见皇上了。”

    皇上很是惊讶,道:“听说老皇叔近日里身体不佳,朕正要给他寻个亲事冲冲喜,他怎么还自己随意出门,真是胡闹!”

    皇上虽然不过是萧将军的年龄,辈分却是萧将军父辈的辈分,那么他要给冲喜的老皇叔,可就是萧垚光兄弟□□的辈分了。这种年龄和辈分的人,还要冲喜消灾,简直是笑话。可是,老少尊卑的大义封住了悠悠众口,没人能说出一个不字。

    没多一会儿,传说中病入膏肓的老皇叔,便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向人们走来。老是真的老了,看起来怎么也有六十来岁了,可是他脚步间的蹒跚怎么看都像是硬憋出来的——飞快地走一步,再飞快地停顿半晌,他眉目间所笼罩的与其说是病容,倒不如说是愁云。

    在老皇叔的身后向人们走来的,是一位更加愁云惨淡的法师,他一身道士打扮,面容消瘦,蓄着标准的山羊须,满脸褶子,岁数看起来比老皇叔还要长上三分。关键是眼神还不怎么样,明明跟在老皇叔身后走,却差点走岔道,拐到旁边的下人堆中去,好在又被人及时地推回到正路上来。

    老皇叔行过了礼,便道:“尚祐法师今日里找到本王,说是已经推演出来,能给本王冲喜之人,今日午时会在皇上您的面前。所以我二人才匆匆忙忙来拜见皇上,请皇上恕罪。”

    皇上心情颇好地说道:“哦?这倒是喜事一桩。皇叔的身体康健是朕的心头大事,何罪之有!正好今日在座的都是当今的名士,不会辱没了我萧家的名望,那就请尚祐法师便快来指认一番皇叔的命定之人吧。”

    此话一出,在座的名士都变了脸色。堂堂江南名士,若被指明去给一个即将入土的皇室老头子冲喜,尊严还何在?莫不如就此撞壁而亡吧!不不不,若是让体虚的老皇叔因此而获了血光之灾,就此一命呜呼,恐怕是要诛杀九族吧?

    萧垚光立刻满脸煞气,手臂一振,似乎要跨一步出来说话,却被身旁的萧云瑾牢牢抓住了衣袖。皇上显然是在敲打这些皇族晚辈,找他们的晦气,磨灭他们的锐气。这时候谁敢在御前动了怒,无异于自投罗网。

    尚祐法师其实是当天早上从山头上给抓下来的,他在睡梦中被人拍醒,到现在眼前也不太清亮。面前这些贵人中,他最熟悉的大概是老皇叔,一炷香之前他们曾经面面相觑过。

    即便尚祐法师老眼昏花,他也从老皇叔的炯炯眼神中感觉到,这人精神得很,并不需要冲喜。强行冲喜无异于违逆天道,搞不好会给施行法术的自己带来报应。然而,把自己抓来的人是老王爷,如今发话的人又是皇上。在皇上面前,天道什么的难道不是浮云吗?

    尚祐愁眉苦脸地接过了在座各位的生辰八字,席地而坐掐算起来,须臾他身前身后便一阵沙石般作响。片刻后,法师重新站了起来,正好面对着萧云瑾。他眼前一亮,冲着萧云瑾便要开口。

    一旁的老皇叔重重咳嗽了一声,低声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萧家的公子。”

    尚祐法师一愣,讪讪地坐回到地上继续飞沙走石。末了,他站起身来拍掉满身沙土,变戏法一般递出了一块黄色的草纸。

    贺楼炤心底嗤笑,这神棍就这两把刷子也出来混?还没笑够,就听见皇上阴冷的笑声传来:“原来有缘人是何炤公子。不错不错!”

    贺楼炤自从进了建康城,便化名姓何,何盛的何。贺楼侯府里的很多家生仆役、侍卫都从了何姓,听起来很有些像鲜卑姓氏的汉化简姓。

    贺楼炤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何炤是谁,就听见萧垚光大声道:“哪里来的妖道,简直岂有此理!哪有让男子给男子冲喜的道理!”

    尚祐法师听了这话,大大打了个哆嗦,用老眼昏花的目光向贺楼炤这边仔细看了一眼——这脸的确漂亮,可也的的确确是个俊朗英气的公子哥儿。拼着被天雷砸中的危险,尚祐哆哆嗦嗦地席地又算了这日里的第三卦。

    这一卦算完他心里有了些底——卦象表明,虽然伤天害理,却没有违背天伦。环顾一遍殿前的众人,尚祐确定,这已经是他能够算出的最好结果了。于是,他叹着气站了起来,苦着脸说道:“天道如此啊,贫道也没有办法。”

    后知后觉的贺楼炤顿时愤怒了起来,因为入宫时不方便带金扇在身边,贺楼炤手边一时没有称心的家伙事儿,只恨不得脱下鞋来用鞋底猛抽这神棍几下。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细想,细想了不免又让人心惊:难不成这神棍倒是有两把刷子,看出了自己女扮男装的本相?

    皇上把脸一沉,立刻有了生死予夺的气势,他一字一顿地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十日之后成亲!各位都回去休息吧!”

    贺楼炤都还是懵的——皇上不是要找萧家兄弟的把柄吗?不是要收拾他们俩吗?为什么无缘无故地让我摊上了无妄之灾?我和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经过了这样一场鸿门宴,萧家的本家子弟都看明白了自己身为俎上鱼肉的命运,反而暗中团结了起来,彼此的情报信息忽然间便多了起来。第二日,萧垚光便把萧云瑾和贺楼炤叫到一处进行商议。

    萧垚光开门见山道:“皇上对我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知道我们身边本来就没有何炤这个人!他还知道我身边有个从不离身的钟子洲,便以为何炤是钟子洲的化名。”

    贺楼炤愤愤道:“那又怎么样!钟子洲那厮就有义务去给那个老头子冲喜吗?”

    萧垚光冷冷说道:“皇上听信了我们边城萧氏喜爱男色的谣言。他以为,钟子洲是我的……所爱之人。所以,为了整治我们这一脉,他就想从钟子洲那里入手。”

    贺楼炤道:“够阴狠啊!釜底抽薪,官逼民反?萧垚光,你应该感谢我,如果真的是钟子洲站在那里被指婚给老头子,你当场就得拔剑出来引火上身,然后血溅宴台。”

    萧垚光道:“不至于。”

    贺楼炤道:“你骗谁?我跟你说,你这回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不过,你要是能帮我化解眼前冲喜的这个危机,咱俩之间就抹平了。你快说说看吧,我应该怎么跑路?”

    萧垚光道:“你跑不了。咱们谁也跑不了。”

    贺楼炤怒了:“你还真要让我嫁过去冲喜?”

    萧垚光反问道:“不然呢?送你一对翅膀,让你飞出去?”

    贺楼炤的心凉了,怎么说自己和萧垚光都没什么交情,他的确可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而萧沐——萧沐没有他兄长那样的耳目和兵力,恐怕都自身难保。

    贺楼炤的腿一软,却被旁边的萧云瑾稳稳地扶住了。萧云瑾道:“贺楼炤,你不要着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护你出建康城的。”

    贺楼炤喃喃道:“付出什么代价?付出生命吗!萧沐,我都不明白,你们做了什么,为什么会让本家的皇上想要追你们的命?”

    萧云瑾平静地说道:“因为天师的一道卦,那是一个对于萧家的诅咒。”

    萧垚光喝道:“萧沐!”

    萧云瑾却道:“大齐注定了将要被一个萧家的男人所推翻,所以皇上他,最怕最恨的就是萧姓的人。尤其是,先祖留下了一道兵符,据说秘密传到了某个萧家后人的手上,本来是为了保存萧家最后的实力,现在却成了皇上的心头大患。”

    萧垚光怒道:“萧沐,你跟他一个大魏人讲这么多干什么?”

    萧云瑾没有理会,继续道:“父亲临终前,才想办法把这个秘而不宣的卦象告知给了我们。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了,才会被困在这里。所以,对不起,贺楼炤,是我连累了你。”

    贺楼炤多么想忽视这些话,而专注于思考自己那可悲的命运。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那不合时宜的感动,满脑子都回荡着一句内心的声音:原来萧沐还是在乎自己的。

    萧垚光大声道:“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们要保护他,但是总不能用命换。我想过了,最合适的应对之计,就是我抓紧时间教给贺楼炤一些暗器和浅显好用的功夫,让他有自保之力,这样太祖爷那边,即便身体无恙也近不了他的身,一时伤害不了他。”

    贺楼炤喃喃问道:“然后呢?”

    萧垚光道:“然后,等以后有了机会,再逃跑。你行吗,贺楼炤?拿出个男人的样子来,好好回答我!”

    贺楼炤:“……”不行还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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