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圣路易斯·另辟战场
小楼里,木质阶梯踩上去吱呀作响,扶手却不染纤尘,墙壁上四处可见修补的痕迹,但墙角却没有残留的蛛网。
“爸,妈,在吗?我是薰儿。”
南薰叩门的时候,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许哭,一定不能哭。
然而门开的一刹那,屋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她的眼睛还是被烘出了一圈水雾。
“薰儿,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南母连忙把女儿拉进屋子,一个劲儿地嘘寒问暖。
“是欧缇雅带我来的,”南薰回答,随即哽咽道,“爸,妈,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南父叹了一口气,“本想着让你安心读书,等你期末考完试了再告诉你,没想到,还是没瞒住。”
“马克霸占了我们的房子,我们难道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吗?”南薰愤恨地问。
“我们家的香薰生意彻底破产了,卖蔬菜的钱,确实是支撑不了海慕郡那套房子的税费,不如像这样换个小的,以后不必紧巴巴的过日子。”
南薰扫视了一圈这个两居室的小套间,“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欧缇雅帮我们找的。”
说到这,南母的面色更加沉重了,“欧缇雅,真是个好孩子啊,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跟马克走到一起,哎,也不知道,马克能不能好好待她。”
“会的,”南薰说:“稀世珍宝不管是落在好人手里还是坏人手里,都会被小心对待的。”
“呃……好像是这样。”
南母脸上泛起淡淡的笑纹,起身从储物柜里取出一个玻璃罐子,对着南薰晃晃,“妈妈知道你最喜欢吃奶酪,所以当时打包东西的时候,还特意把这个也装进了箱子里。”
南薰接过玻璃罐子,感觉仿佛有千钧重。
“小懒呢?”
她想起小懒以前最爱偷她的奶酪了,但是作案手法却极其拙劣,不是在奶酪盒里留下考拉毛,就是唇边绒毛粘着奶酪屑。
“不知道这会儿跑哪里去了,”南母把头凑近南薰,语调低低地说:“就是趁它不在,我才把这罐子奶酪拿给你。”
南薰垂睫凝视着手中的玻璃罐子,“我记得小懒最喜欢吃这个了。”
“是啊,”南母叹口气,随即嘟起嘴,像个孩子似的,“但是别怪妈妈小家子气,现在条件不如以前了,妈妈只舍得把好东西留给你。”
南薰拔掉罐口的木塞,取了一颗奶酪球放进嘴里。
滑过舌苔的依旧是香醇甜郁的味道,只是沁入心里,却泛起了一股浓浓的苦涩。
她把木塞重新塞进玻璃罐子。
南母疑惑地微微皱起眉:“怎么,不好吃吗?”
“好吃。”南薰说。
“好吃那就多吃呀,吃完了妈妈——”
南母的话卡住了,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吃完了妈妈再给你买”这句以前总是挂在嘴边的话,如今无法再兑现了。
“一天就吃一颗吧!”
南薰笑笑,眼角眉梢却溢出透明状的悲伤。
玻璃罐里的奶酪球是她屈指可数的快乐,一颗奶酪球最多只能在舌尖停留一分钟,太不划算了,她宁愿把它封存起来,好让自己相信,快乐一直都在罐子里呢。
————
凌晨两点,整个圣路易斯学院都在酣睡,而学院后街的塔罗赌场内,夜生活的剧情才刚刚掀起高潮。
菲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走进来就迷了路。
她绕过摆满各国进口酒水的吧台,走近那些人声鼎沸的赌桌,透过赌徒们口中吞吐的云雾,仔细寻找皮阿索的身影。
骰蛊里装的仿佛是炸药,一旦被揭开,就会把赌徒们的惊呼声和谩骂声炸得火花四溅。
音箱里装的也像是炸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击打声翻腾着赌场里的气氛。
菲雪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被炸得出窍了,像个孤魂一般游荡在异度空间里。
远处一个赌桌炸开后,周围的人影便迅速聚在一起,晃动的光线里,一个嘴唇略歪的侧脸从菲雪的眼睛里闪过。
她的目光骤然一僵,远远地,她看见皮阿索被人提着衣领警告。
然后那人朝他腹部狠狠一蹬,皮阿索被惯性挟持着后退,最后跌倒在地。
她疾步走过去,穿过明暗交错的光影和乌烟瘴气的人群,跟着皮阿索的背影来到盥洗间。
“放开,你他妈的……放开我!”
菲雪刚走进去,就看见皮阿索的头被人按在盥洗池里,哗啦啦的流水将他的嚎叫声冲得断断续续。
她后退几步,靠在墙壁后平复了一下受惊的心,然后偷偷探头窥望。
按住皮阿索的是一个彪型巨汉,旁边还站着另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
男子甩了甩手中一张单据,用不徐不疾的语调说:“皮阿索,你还真是有胆啊,竟然在我的赌桌上给我开空头支票。”
“这他妈不是空头支票!”皮阿索挣扎着反驳。
男子低头凑近盥洗池里的皮阿索,低沉着嗓音道:“还说不是,我的人去了圣路易斯银行,那的人根本不认这张支票。”
“但是,你上次拿着这张支票的时候,不也反复检查过了吗?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那为什么不能兑换现金?”男子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那我他妈咋知道!”
男子黑沉着脸点点头,然后朝彪型汉使了个眼色。
彪形汉会意,握住皮阿索的左胳膊一扭,皮阿索随即发出阵阵惨叫。
当彪形汉握住他的右臂时,皮阿索连忙喊道:“不要,不要,那张支票我……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趁着彪形汉暂时还没下狠手,皮阿索气都来不及喘一下,“前两天我冒犯了葛梅妮,她一气之下把我的银行账户冻结了,但是……但是我毕竟是他侄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会让我饿死的,我发誓,三天之内,我会想办法让她把我的账户解冻,到时候这张支票就可以兑现了。”
男子冷笑一声,“好吧,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如果还是不能兑现,你就等着缺胳膊少腿吧!”
彪形汉松手,皮阿索从哗啦啦的水流中抬起头,身后又传来男子语气森然的警告。
“我提醒你,你最好别天真地以为自己是葛梅妮的侄子我就不敢动你!”
当男子和彪形汉的脚步声消失在盥洗室,皮阿索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背靠光滑的大理石墙面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感觉有人正在靠近自己。
“谁?”
直觉告诉他,这种靠近并不具有侵略性,所以他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皮阿索……”菲雪拖着哭腔轻声唤她。
皮阿索猛地睁开双眼,看清楚面前这个女孩后,又收回了视线。
“你跑这里来干嘛?莫非你也喜欢赌?”
“不,我看到你进来,所以——”
“跟踪我?”皮阿索冷冷地打断道。
“我……”
菲雪欲言又止。
皮阿索冷哼一声,“上次在餐厅我打了你,所以现在你看到我被人整成这样,心里特别过瘾,是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
菲雪委屈地辩白,“上次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该把欧缇雅的秘密说出来,你是信任我才跟我说的,而我——”
“够了!”
皮阿索粗暴地怒吼一声,随即又揉了揉被怒火扯起疼痛的左臂。
菲雪湿着眼眶说:“原谅我一次,可以吗?”
皮阿索没有理会她,只是用力从地板上撑起身子,脚步踉跄地走出盥洗室。
菲雪上前搀扶,皮阿索用秃鹫一般的眸子,冷冷盯了她一眼,然后像吐唾沫一样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滚。”
骰子摇晃时的碰撞声如同一支支斗志昂扬的战歌,每一个赌徒都想成为赌场上的英雄。
皮阿索看着那些押注在赌桌上的钱币,心里又开始瘙痒不止。
他的成绩一塌糊涂,一学期内三次学分预警;
自从被禁赛后,他再也没有练过拳击,玩乐纵欲使他的腰上堆积起厚厚的脂肪,就算过了禁赛期限,他也不可能重返赛场。
但他就是想赢,他知道,因为是葛梅妮的侄子,所以无论身处巅峰还是跌落谷底,受到的关注永远不会少。
好吧,既然有那么多人看着他,那就要他们仰着脖子看!
又一张赌桌炸开了,赢家将战利品收入囊中的那一刻,笑得酣畅淋漓。
皮阿索估摸着数了数,大约十万块钱,外加一块欧密茄手表。
天啊!短短一分钟,那个一脸智障相的丑陋男人居然成了暴发户。
太刺激了!
皮阿索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他一闭上眼睛,就感觉自己好像在海上,脚下是摇摇晃晃的水波,然后一个巨浪翻腾过来,将他顺势托起,于是他立于巨浪之巅,张开双臂睥睨着浪谷中的水花和暗流。
其实要拥有这种状态并不难啊!
回想起自己之前赌过的那几局,只要那骰子在骰蛊里再多打一个滚,他就功德圆满了。
对,真的不难,摇摇骰子可比死磕那些复杂的代数方程或是对着沙包从早到晚的苦练简单多了啊!
皮阿索笃信这赌场就是他新开辟的战场,所以他要重新穿上盔甲,卷土重来!
可是当手插进口袋里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输光了所有的筹码,连自己在圣路易斯银行开的支票都失效了。
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认了?
他不甘心!
皮阿索扭头朝后望去,菲雪依然站在他身后,看见他回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你怎么还在这?”
皮阿索的声音里透出几许温柔。
“我想得到你的原谅。”
菲雪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泪,“皮阿索,你说过的,你喜欢我,而且是永远,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皮阿索面露疼惜之色,然后朝菲雪伸出手。
菲雪轻轻将右手搭在皮阿索的掌心上,头靠在他肩上呜呜哭了起来。
“傻姑娘!”
皮阿索故作宠溺地轻声道,“我不是说话不算数,而是,最近我的生活真的很糟糕,你是个单纯美好的女孩,应该过单纯美好的日子。”
菲雪抬起头来,紧张地望着皮阿索,“所以,你的意思是?”
“分手吧!”皮阿索动了动嘴唇,说出沉甸甸的三个字。
“不,不……”
菲雪的瞳仁不安地在眼眶里晃动着。
“皮阿索,就算真的如你所说,生活很糟糕,让我陪你一起经历,好吗?不要和我分手,真的不要,皮阿索,求求你!”
皮阿索低头沉吟半晌,说:“你真的,愿意陪我经历最糟糕的事情?”
“嗯。”
菲雪笃定地点点头。
“那我现在需要钱,可以借我点吗?”
皮阿索姿态没有矮半分。
菲雪愣了一愣,眼神里有拼命想掩饰的犹豫和迟疑。
皮阿索双手插进裤兜,从鼻子里哼出两声笑来,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