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善良枷锁
培熙站着没动。
南薰心里生出一股冲动，好想过去把培熙拉走。
——人家都说了不要你管，你干嘛还自作多情地站在这里？她要跳楼就让她跳好了，她就算死了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独自在心里发完脾气后，那股冲动须臾间又转化成自我诘问：南薰，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这一刻，牵引着培熙注意力的，的确是芭芭拉的生死一线，而不是南薰不动声色之下的内心挣扎。
培熙俯下身，轻声问芭芭拉，“是因为你的母亲吗？”
芭芭拉捂着嘴，喉咙里爆发出一阵剧烈地抽泣。
南薰内心一震。
她的母亲？
他们在一起时还聊过家里的事？
看来，培熙和芭芭拉的关系应该比她猜想的更近。
而且，她沮丧地意识到，就算培熙喜欢自己，也并不会把芭芭拉视作路人。
芭芭拉无助地哭诉，“我妈妈快不行了，医生说她必须尽快手术，可是我爸说什么都不肯拿钱出来，而且，手术过程中需要输血，医院血库中的a型血恰好这几天处于紧缺状态，我又是b型血，帮不了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总可以想办法解决的。你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比在这寻死强。”
培熙思量了一下，说，“我存了一些零花钱，大概两千块左右，你先拿去，不够的话，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芭芭拉一抽一抽道，“现在最困难的不是钱，而是不知道哪去找a型血。”
“可惜我也是b型血。”
培熙思索半晌，“不过，a型血并不罕见，我们身边肯定有这种血型的人，要不，就在医院挨个问问吧，如果有a型血的人，我们付钱，看人家愿不愿意给你妈妈输血。我相信肯定会找着的，就是可能会比较麻烦。”
“谢谢你，培熙。”芭芭拉感激地说。
培熙拉了拉芭芭拉的胳膊，“那就别待这了，我们这就行动吧！”
培熙和芭芭拉正迈步向走廊时，南薰开口道，“不用那么麻烦，我是a型血。”
“你就是a型血？”芭芭拉惊喜万分，“那么，你可以……”
南薰感觉芭芭拉的目光像两股绳子把自己绑得死死的。
“我可以给你妈妈输血。”
“谢谢你，南薰。”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芭芭拉的那两道目光自然而然地给她松了绑。
南薰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帮她呢？
是自己良善的天性使然？还是在为自己刚才的那股恶念赎罪。
抑或是，不想看到，培熙为了帮芭芭拉，那么大费周章地在医院挨个挨个询问路人。
芭芭拉的母亲躺在圣路易斯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南薰只通过门边的小窗子朝里望了一眼，便感觉小腿一阵虚软。
那个女人带着氧气面罩，浑身插满管子。
芭芭拉说她一直都处在昏迷状态。但是南薰却觉得，如果她醒来，一定会比昏迷的时候更加痛苦。
看见这一幕，南薰突然对芭芭拉动了恻隐之心。
一个娇弱的女生，在这样的年龄，孤零零地负担一个生病的母亲，真的是很可怜。
“走吧，我们去血液科。”南薰对芭芭拉说，语气很柔软。
“谢谢你，南薰。”
芭芭拉拉起南薰的右手，轻轻握了一下。
南薰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培熙，只见培熙也向她投来温润的微笑，但是那样的微笑，却并没有给她带来丝毫温暖。
血液科的科室内，一位值夜班的青年医生正靠在椅背上打盹。
南薰轻轻走过去，很难为情地敲了敲他的办公桌。
医生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五号重症病房的那位女士急需a型血做手术，我想我应该能帮到她。”南薰语气拘谨地对医生说道。
然后伸出右手，将衣袖向上挽了挽，白皙如藕节般的手臂露出来，细嫩的皮肤下，暗紫色的脉管清晰可辨。
医生并没有把目光落在南薰的手臂上，“你得先验血检查，验血合格后才可以为那位病人输血。”
“检验结果出来需要多久呢，医生？”芭芭拉急切地问道。
“一个小时。”
芭芭拉一脸哀求地望着医生：“我妈妈的病不能再拖了，可不可以不要验血，直接输血手术，这位小姐是我的朋友，她很健康，我相信她的血液绝对不可能携带感染病毒。”
医生有点无语，嘘了一口气，“验血可不是光看供血者提供的血液是否携带病毒，还要看供血者的身体素质是否达标，你母亲的那台手术，需要的血液量可不小。”
医生又在南薰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摇摇头说：“这位小姐这样清瘦……说实话，建议你们找其他人。”
“不，才不是，”芭芭拉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激动地伸出双手扳起南薰的下巴，不服气地对着医生说：“你看，她脸上这么肉，哪里清瘦了？”
医生笑了笑，大概是芭芭拉脸上卯着的那股倔强劲儿看起来的确很可爱。
南薰用力地想将芭芭拉紧箍在自己脸上的双手撇开。
“芭芭拉——”
培熙不悦地低喝。
芭芭拉意识到什么，连忙松开手。
“对不起，南薰，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这个金发女孩的话着实让自己难堪，南薰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隐忍的表情里并没有暴露出一丝不满。
但她有点后悔了。
“这位小姐，跟我来这边验血吧！”
医生朝前走了两步，打开验血室的门。
消毒水的气味倏地灌入鼻孔，南薰抬眼向昏暗的验血室望了一眼。
她感觉自己的心紧缩成一团，都贴到后背上了，但双脚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动了步伐。
芭芭拉凝视着南薰缓缓朝验血室走去的背影，紧张的瞳孔渐渐变得松弛。谢天谢地，她没有反悔。
南薰走进验血室的时候，培熙也跟了进来。
培熙对女孩说：“我陪着你。”
医生转过脸来，对培熙摇摇头：“这可不行，你得去外面等着，哎呀，验血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待会抽血，你倒是可以来陪着，我怕这位小姐会哭鼻子。”
南薰一听这话，心里又是一个寒颤。
培熙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医生只是抽取了少许静脉血样本，然后就让她去外面等结果了。
南薰从化验室里出来的时候，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芭芭拉抬起头。
“谢谢你，南薰。”
芭芭拉眼角还噙着泪，唇边漾起的微笑柔波款款，整张脸就像是一朵盛放于烟雨中的洁白睡莲。
培熙就坐在她的身边，像是守候她的护花使者。
南薰突然觉得，他俩坐在一起看起来和谐极了。
培熙和芭芭拉坐的那条长椅还有空位，但南薰却调转头走向走廊另一侧的长椅。
这样一来，培熙会不会感到为难？
南薰就是要为难一下他。
可是，培熙却毫不犹豫地起身，走到南薰身旁坐下。
芭芭拉抬头，望着培熙朝南薰走去的背影，失落的眼睛里水光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