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花雪月
此时他印象中最深刻的，不是夺冠后热烈的鲜花和掌声，而是比赛开始时芭芭拉独自回来，朝自己抱歉摇头的画面。
因为南薰的缺席，今晚的比赛越是完美，他就越是感觉遗憾。
“我根本没有见到她，她家里黑灯瞎火的，没人。”芭芭拉摊摊手回答道。
培熙低下头，手中的白瓷咖啡杯渐渐冷却。
心也在冷却。
是，那天因为一粒药丸而冲她发邪火，是他过分了。但是为了赔罪，他已经倾倒出了自己全部的真诚。
还要让他怎样？
难道她还要气一辈子吗？
培熙郁闷地吐了一口气。恨不得面前有个沙袋，可以打几拳。
“可能，她是忘了吧！”芭芭拉安慰道。
“她不可能忘的。”培熙说。
这时，服务生端来两碟精致的奶酪蛋糕。
“哇！好漂亮的蛋糕，我都舍不得吃了。”
芭芭拉惊喜地叫起来，随即又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培熙说：“让你破费了，这一定很贵吧！”
培熙嘴角牵起一抹温暖的笑意：“我被皮阿索踢下擂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忙着为胜者喝彩，只有你，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把我扶起来。”
他说“只有你”的时候，嘴巴没来由地停顿了一秒。
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去年，他在赛场上的遭遇比这次惨烈得多，是南薰不顾所有人排斥的目光，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他抬头，又看了芭芭拉一眼。
心里不可抑制地发出叹息，坐在面前的如果是南薰，该多好！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感谢我这几天的陪伴？”
芭芭拉舀了一小勺奶酪送进嘴里，脸上泛起的微笑仿佛奶酪散发的醇香。
培熙点头一笑：“如果这能让你喜欢的话。”
芭芭拉又舀了一小勺奶酪，但却没有把它送进口中，而是放在与视线平行的位置上，细细打量着说：“我的确很喜欢这里，尤其是这里的奶酪蛋糕，但是……”
女孩看向培熙，俏皮一笑，“但是，我可以贪心一下吗？我保证，就一次。”
“噢？”
培熙眨眨眼睛，女孩的话虽然有点令他摸不着头脑。但是，有点意思。
“你可以……”
芭芭拉深吸一口气，身子前倾，两手托起腮帮，整张脸粉嫩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蕾，“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吗？”
她这是在逼迫他去认领她对自己的感情吗？
培熙本想拒绝，但是看见女孩托起腮帮的手掌将双颊和嘴唇几乎都掩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原来女孩想让他亲吻的是额头，这不算过分。
而且，貌似这样可以小小地报复一下南薰。
芭芭拉安静地合上双眸。
她感觉到了少年靠近的鼻息，眉毛之上的刘海被轻轻地拂掠而起，眼皮下的视网膜光芒一暗。
芭芭拉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此时少年的下颌已经降至自己的眉心。
虽然这个吻是自己讨要来的，但芭芭拉仍然觉得，等培熙的双唇在自己额上轻点的那一刻，自己会蜕变成一个幸福的天使。
“嘭！”
少年温热的唇吻还没有送达，女孩心里的天使还没有舒展羽翅，玻璃窗上就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捶击声。
木质的窗框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起来。
培熙和芭芭拉同时惊悸地睁开眼睛，愕然看向窗外。
一道幽蓝的闪电让黯淡的夜色骤然明亮了两秒，却将窗外南薰那张隐忍的面容映照得更加苍白。
被风摧折的树枝摇摇欲坠，零落的叶子在风中呼啦啦地打着旋。
南薰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雨水从她的发丝间顺流而下，将她额前的刘海分成湿漉漉的几缕。
此时她看出上去，真有几分像来索债的女鬼。
“啊，不要——”
芭芭拉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刻蒙上眼睛。
她多么希望，在自己这么害怕的时候，能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保护着。
然而，美丽的天使却迟迟没有等来少年的靠近，当她自觉无趣地睁开眼睛时，看见培熙已经跑出餐厅。
于是她向服务生要了一把伞，也跟着跑了出去。
培熙正拉着南薰往餐厅里面走，而南薰却咬着牙一脸的抗拒。
“南薰，你怎么淋成这个样子了？”
芭芭拉向南薰递去一张纸巾，却并没将手中撑着的雨伞偏向她，那温柔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只有南薰才辨得出的优越感。
是啊，此时她在雨伞下衣冠楚楚，笑容甜美，言语中也竟是善意的关怀。
而南薰呢，就像是从水中刚刚捞上来的一般，脸上还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餐厅里的人们纷纷侧目，看向芭芭拉的眼神都流露着满满的赞许，落在南薰身上的目光却透着不可理喻。
南薰没有理会芭芭拉，更没有接受她的纸巾，而是将手臂一扬，用力甩开培熙的手。
“我才不要跟你进去，我来这里找你，不是来厚着脸皮蹭你的风花雪月的！我是来——”
一阵寒风灌入鼻孔，一个冷不防的喷嚏打断了南薰的话语。
“比赛开始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你，但是直到比赛结束，你都没有出现，你明明知道这场比赛对于我的意义，你明明知道我有多期待你能来到现场为我加油打气，现在是你食言了，却来这里指责我风花雪月，真是太可笑了！”
培熙看着眼前瞪着自己的女孩，心里的遗憾瞬间转化为愤怒。
南薰的眼底涌起一阵温热的湿意。
他一直再等自己？
那么美丽的天使陪在身边呢，他还一直在等自己？
但是，还没等她张口，培熙就叹了一口气，激动的语气渐渐冷却下来：“算了，反正比赛已经结束了，你回去吧。”
说完，便转身朝餐厅门口走去。
刚才还像温泉般汩汩涌起的感动顷刻间荡然无存，南薰对着培熙的背影大声喊道：“你现在根本就不该待在餐厅里，你应该——”
“我该待在哪里根本不需要你管！”
培熙转身，粗暴地打断她。
大雨滂沱中，湿漉漉的南薰形单影只。
她从来都没有这样委屈过，从烟瓷海边赶到赛场，发现比赛已经结束、赛场空空荡荡后，她又打车去了海慕庄园，但费多说少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然后她想到了这里，虽然并不确定，虽然从海慕郡到圣路易斯市又是一段很远的距离，但是为了塔塔睁开眼睛时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她还是决定冒雨跑这一趟碰碰运气。
虽然她早已猜到，芭芭拉很可能会在他身边，但是当她亲眼看见培熙将嘴唇贴近芭芭拉的额头时，她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被一个很重很重的东西给压住了，动弹不得。
培熙的背影渐行渐远。
当他走到餐厅门前的台阶，南薰顾不得自己已经零落成泥的自尊追了过去。因为自己这样形容狼狈，可能不会被允许进入餐厅。
“培熙，你等等——”
南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极力克制住自己喉头的抽泣：“你快去医院吧！你妈妈出事了……”
“什么？”培熙立即折回身，紧紧握住女孩的手腕问。
“她要沉海自杀，希侬已经把她从海里救起来了……但是情况还是不怎好，她现在在圣路易斯医院，你快去吧。”
南薰说完这席话，仿佛完成了使命一般，缓缓掰开腕上培熙的手指，转身离开。
而她到来的使命好像就是为了石化培熙。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雨雾中，培熙依旧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