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共同话题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有些尴尬。
“你知道他是谁吗?”培熙问女孩。
“知道啊!”
芭芭拉俏皮一笑,睫毛上还闪着莹莹泪光,“他就是那只发了疯的狮子,皮阿索嘛,圣路易斯中学谁不知道他狐假虎威之下的鼎鼎大名。”
“知道你还敢那样说,得罪了他,你会很麻烦的。”
培熙的话语已经变得柔软,这女孩的勇敢大胆——不论是对自己表示好感,还是对皮阿索的讥讽与顶撞,都让他感觉到,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才不怕他呢!”
芭芭拉脸上那种丝毫不以为意的表情,隐藏着漂亮女孩所独有的笃定。
她知道皮阿索不会对自己动手的,虽然她把他比作野兽的时候,他气得脖子上青筋突起,但是对于拥有极致容颜的女孩,他一定舍不得放弃未来某一天虏获她芳心的可能。
“而且,”芭芭拉撅撅嘴,“不是还有你吗?我要真是被他缠上了,我相信你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培熙的脸上漾开一丝笑意,很浅很浅。
却也冲淡了不少表情里浓重的苦味。
他觉得自己和芭芭拉的距离瞬间就被拉近了,潜意识里卸下自己身上对美女人为建立起的那套免疫系统。
芭芭拉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他不得不承认,当自己打开衣橱第一眼见到她的刹那,真以为是折翼的天使坠落到了人间,坠落到了他的衣橱里。
但这并不代表,他相信了她的话。
培熙拣起那支白玫瑰,最外层的两朵花瓣已经蔫了。
“你来我的卧室,就只是为了往我的衣橱藏这朵花?”
女孩的口气稍稍有些迟疑:“难道,你怀疑我还有其它的目的吗?”
培熙走到书桌前,低头,从抽屉的缝隙里捻起一根金色的长发。
“从来就没有金色头发的女孩子进过我的卧室,这根头发是你的对不对?”
芭芭拉望着他,没有说话,眸光却在退缩着。
少年继续说:“卧室进门就是衣橱,如果你只是想往我的衣橱里藏花,为什么还要绕到我的书桌那边去呢?”
培熙的语气里并没有质问的意思,但女孩本就是世间最敏感的动物。
芭芭拉委屈地望着培熙,漂亮的眼眸在窗外暖暖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散发出淡淡的烟蕴,然后凝结成泪,一点一点地圈住了眼眶。
“喂,你别哭啊!”培熙忙不迭地解释道:“我就随便问问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怎么那么傻,喜欢一个人,只顾着一头扎进去,却忘了提醒自己,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女孩泪盈于睫,自嘲地苦笑着:“古董架上的那些摆件,都是我连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要是悄悄偷走其中一两件,妈妈的病也不用再拖着了,爸爸也用不着天天对着上司赔笑脸,所以我没有理由在趁人不备的时候不顺手牵羊,是不是?”
芭芭拉抬手擦拭泪水,手臂上的两道血痕正对着培熙。
培熙忽然想起,女孩手臂上的两道血痕是自己砸玻璃时给她留下的,心里顿时涌起怜恤。
“对不起,我刚才说的话伤到你了,但是,就算被人怀疑,你也不应该拿那些话轻贱你自己。你的伤口需要包扎,我带你去找哈里森医生吧!”
“不用了!”芭芭拉干脆地说,“越包扎好得越慢!”
“为什么?”
芭芭拉歪着头,满不在乎地瞧着自己手臂上的两道长口子。
“破皮流血就像脆弱伤心的人掉眼泪一样,你越是温情脉脉地安慰,她的泪腺便越是发达,反倒是你不管不顾,她得不到更多的感情,眼泪也便自然而然地偃旗息鼓了。”
见培熙不说话,芭芭拉用清泠的声音打破沉默:“培熙,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培熙点点头:“你问吧。”
“刚刚在古堡外,我听见你对马克先生说,说……”
芭芭拉欲言又止,“说不许欺负你的女朋友南薰,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吗?如果你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了,我知道自己不该问你这样冒昧的问题。”
“没关系,这个问题不算冒昧,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面对一个认识不过半个钟头的陌生女孩,培熙觉得没必要解释太多。
他以为芭芭拉又要哭。
没办法,如果是因为这个,要哭那就只有等她哭了。
然而,芭芭拉却并没有掉下泪来,只是吸吸鼻子,听她吸鼻子的声音便知道她在努力地将泪水往喉咙里咽。
芭芭拉脸上荡开一丝悲伤的涟漪,“哦,这样啊,那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我并不需要朋友,而且我情商低,不懂得该如何维护友谊,所以……”
培熙抱歉一笑,笑得特别不解风情。
虽然这个女孩很讨人怜爱,但培熙还是希望此刻在这个只属于他的空间里,除了自己,不再有别的能喘气的生物。
“真正的友情是不需要靠情商来维系的。”芭芭拉说。
“噢?那靠什么?”
“靠共同话题。”
培熙不以为意,“我们之间有共同话题吗?”
芭芭拉认真地点点头,表情里现出一种她那娇嫩脸颊难以荷载的凝重。
“我父亲躺在我母亲枕畔时,脑子里想的也是欧缇雅。”
培熙一愣。
那个“也”字似乎在提醒他,刚刚皮阿索对自己的嘲谑羞辱都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她听见了古堡里海慕王子的四面楚歌。
她剖开了他的茧。
可是,透过茧的豁口,他好像窥见了自己的同类。
————
古堡婚礼仍在进行中,仪式台前喷射出一丛丛耀眼的金色火焰,热潮翻涌着一对深情拥吻的璧人。
莫本利坐在宾客席上,仰起头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南薰怀抱新娘的捧花,任碎金般的火焰光华明灭在眼角的余光里。
此时培熙在做什么呢?
睡觉?
看书?
或是,练拳?
抑或是,跟自己一样,在发呆?
但是,她再怎么猜,也猜不到,此时培熙正在和另一个女孩子倾心交谈着。他心甘情愿地让那个女孩牵着话题,然后被她引入她事先设好的埋伏中。
当南薰反应过来身边有情况发生时已经晚了。
火焰桶被打翻,簌簌火星像被捅破蜂窝的马蜂。
她本能地用手挡住脸,手臂上传来被马蜂蜇咬似的疼痛,她不敢睁开眼睛,却能清楚地感觉到现场一片混乱。
不过没多久她便安全了,一块长长的白色布料兜头罩在她身上,隔绝了那些可怕的火星。
还没等她缓过气来,她就听到了一记棍棒落于骨骼之上的闷响和一声痛苦无助的尖叫。
接着有人伏倒在她的身上,她承受不住,和那个人一起从仪式台上摔了下去。
南薰猛地掀开那层白色的布料,发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竟然是欧缇雅。
一个略显沧桑的老者站在面前,高举在头顶上的双手紧握着一根粗大的拐杖。
“欧缇雅,你这个妖妇!”
说罢,老人手里的拐杖便向欧缇雅挥舞过来。